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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石立昌的散文《静听雨潇潇》

 黄石新东西 2020-07-30


石立昌,1962年生,湖北省阳新县人,1985年开始业余写作,作品散见于多种报刊。崇尚良知,以写作进行自我洗礼。

静听雨潇潇

十一二岁的时候,我便喜欢鄂东南的雨了。  

那时,我住在距通羊镇十几里的一个叫岭背夏的村子里。这个村有两片居民区,老屋和新屋。老屋背靠一道长而低的丘岭,住了八九户人家。新屋处在田畈里,住了二十多户人。老屋与新屋有个共同点,都是一个大门进屋,屋的两侧有几个侧门,屋内居住的人家通过廊道往来,非常方便。在雨天,这个大家庭的孩子在一起玩游戏、捉迷藏都很便利。  

我家自王英水库兴建时搬迁到通羊镇住了些时日,我的二弟便出生于那里。后来,王英的同乡定勇伯调往建设公社担任党委书记,便与我父亲商量,将两家人的户口都落户于岭背夏。之后我母亲带着我与弟妹在新屋里住了近十年时间,定勇伯家的徐伯母在塘下的小学做民办教师,带着建华建茂姐弟四个住在学校里。学校到岭背夏不到一里路,晴朗的天气我们几个还不会说通山方言的孩子便在一起玩耍。下雨的日子就很麻烦,冒雨往来很不方便。碰到落雨的假期,我心里是很烦的,孤独与寂寞围绕在我的四围,带着弟妹呆在窄小的屋里,只听得雨点的潇落。  

等到我的小弟在岭背夏诞生的时候,我已完全掌握了当地方言,与岭背夏的孩子们建立了兄弟姐妹般的情谊。我们一道玩耍,一道抓鱼摸虾,一道上山砍柴。在落雨的日子,便一道在那片新屋的堂厅廊道做游戏。有时也坐在正屋中观雨、听雨,各自述说对雨的感受。在喧闹中听大滴大滴的雨水从屋顶的瓦檐往天井的池中滴落,雨大时,雨瀑猛而烈,让小心脏有了恐惧的感觉。雨小时,嘀嗒滴嗒,又觉得无趣,没有一丝激动。而在雨中,望着母亲披着簑衣,戴着箬笠走向田间劳作的背影,我便呆呆的想:要是我的母亲读了书,能像徐伯母那样在教室里给我们上课,那是多好的生活啊。  

这时候,我是不大喜欢雨的。它带给我的,是不便,是增添了母亲的劳动负荷。这时的雨,也增添了我对父亲的那份摸不着的思念。  

真正喜欢这鄂东南的雨,是十一二岁的时候。这时,我已经完全掌握了砍柴的技能。每个星期天,或是与同龄人一道到大幕尖与阜头垴两山峽谷的山坡上斫柴,或是独自到近处的矮山割些杂草芭茅。暑假期间,便与顺生等几个小朋友住在离家上十里的山谷深处,白天砍柴,晚上便敲着竹梆子,以防止野兽侵犯村民垦荒的土地上种植的红苕或花生。生产队安排在这里看山的是顺生的父亲细文爹,他有只脚是残疾的,有点跛,但这不影响他干给庄稼除草等活儿。他在垦荒的山坡地的垴顶盖了个大茅棚,棚子四周用杉树的柱子作支架,棚顶盖上芭茅。 

这种山野间的生活倒是合乎我的性情。每日太阳的微光从东方渐渐显露之时,我们便起床,操起柴刀到荒坡将柴砍倒。等下午太阳西斜,我们便将杂柴捆好,担到谷底的简易公路边找个平坦的台地堆放,等大人们有空时用木板车运回家当柴火。细文爹便提着竹筒或塑胶水壶到山谷的小溪或水沟打水做饭,并巡视生产队的庄稼地,若发现有野兽的痕迹,夜晚就得严以防犯。生产队给细文爹配了一把土铳,不过作防身之用。驱赶兽类靠的是竹梆子与铜锣,这也是我们的乐器。  

碰上下雨天,我们便呆在茅棚子里。乐器一般是在夜晚才弄响,那是防兽的武器。在白天,我们只能静静地聆听雨落空山的声响。一开始,我们都显得寂寞难耐。雨落在草棚上发出的多是闷响,令人心慌、烦躁,后来便不一样了。我们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上天的安排,便静下心来,耐心地聆听这山地的雨。这雨时大时小,落在草棚顶,又从草棚滑落,声响和节奏都不一样。如果坐在棚口观看漫山的雨点,赏听雨水扑打在阔树叶、杉树的刺叶、栗柴树的小叶、芭茅的长叶、茅草的柔叶、红苕藤蔓的青叶或是花生秧的细细的叶上,那发出的声响真是让人心醉。我现在已难以记起那些不同的声响了,确切地说,是无法准确描述那些有异的、参差的、如交响乐般漫妙的雨声了。  

确实的,就是在这样的岁月,在这空旷的野山,我真正喜欢上这雨了。这鄂东南的雨,它有时如瀑布一般,让我心朝澎湃;有时如时钟一般滴滴嗒嗒,让我内心紧张,不能平静;有时又似婉转的琴声,婉约而飘渺;有时又似催眠的歌谣,让我心地安然,如活在一个甜美的梦里。  

八年之后,当我住在重庆九龙坡渡口对面的李家沱时,每到雨季来临,我还是喜欢静静地坐在窗前,静静地聆听雨落川江的声响。我也在雨天里跑到南温泉去听南温泉的雨,跑到渣滓洞去听渣滓洞的雨,跑到朝天门去听那川江号子号落的雨。我觉得重庆的雨要比鄂东南的雨骤猛激烈,少了鄂东南的雨的温柔滋润。但我还是爱上了这重庆的并不温柔的雨了。  

又二十七年之后,在送女儿到北京一个画室习画的时候,我有幸聆听了北京的雨。北方少雨,在这秋的京城,雨该是甚为稀罕的了。那日将女儿送进画室,安排妥当她的生活之后,我便徘徊在这座城里。我得狠心地将没见过世面的幼稚的女儿留在这大而辉煌的都城,犹豫、不舍、担心一同挤压着我孤独而漂泊的灵魂,我哀叹道:女儿离我越来越远了。  

这时,北京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我却听不到那雨点落地的声响,我只感觉到这雨有些冷。又两年后的秋天,我又一次来到了京城,走在天安广场南面的大街上,一片片黄灿灿的银杏叶静静飘落。在一片宁静的银杏树下,我又遇上了北京的难得的雨。这次的雨来得猛而烈,我找到一个避雨的所在,细心地聆听这北京的雨声。这雨落在银杏树上与落在地下的声响倒是有些区别,总体而言却是有些单调,不及鄂东南的雨声有无穷的韵律,也不及重庆的雨那么豪雄。但是,从北京的雨声似乎可以听到历史的马蹄声,听到幽燕烟尘升起的声响。北京的落雨,让我躲在这个避雨的所在陷入了遐想。  

现在我静坐于这家乡小城的寓所,在这江南的雨季,我有的是听雨的机会,有的是听雨的时间。我的心情是如此的宁静,我一心想聆听这生我养我的这土地的淅淅沥沥的雨声,听听我母亲的箬笠簑衣滴落的雨点声。  

这潇潇的雨,我静静的聆你的漫妙,你的轻柔与急促。你的温柔如梦如幻,你的爱心浸润了整个大地。我此刻即是躺着,也是躺在你的爱的温柔的潇潇声里的呀!  

我在静静聆听这潇潇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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