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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贯休：得得和尚 贯休（832-912）字德隐，俗姓姜，婺州兰溪（今属浙江）人。七岁出家，与童僧处默辄相唱和，十五六岁即著诗名。广与诗人交往，与栖隐、许棠、陈陶、韦庄、吴融、罗隐、韩偓、裴说、齐己等均有唱酬。《全唐诗》录其诗编为十二卷。 《唐才子传》卷十谓贯休：“一条直气，海内无双，意度高疏，学问丛脞（cóng cuǒ，琐碎，引申为渊博），天赋敏速之才，笔吐猛锐之气，乐府古律，当时所宗，虽尚奇崛，每得神助……果僧中一豪也。”又载其为诗人王贞白改诗故事： 初，兰溪寺僧贯休雅得名，与贞白居去不远而未会，（王贞白）尝寄《御沟诗》，有云：“此波涵帝泽，无处濯尘缨。”后会，语及此，休曰：“剩一字。”贞白拂袂而去。休曰：“此公思敏，当即来。”休书字于掌心，逡巡。贞白还曰：“‘此中涵帝泽’如何？”休以掌示之，无异所改，遂订深契。 《唐诗纪事》卷七十五载其轶事曰： 钱鏐（liú）自称吴越国王。（贯）休以诗投之曰：“贵逼身来不自由，几年勤苦蹈林丘。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莱子衣裳宫锦窄，谢公篇咏绮霞羞。他年名上凌烟阁，岂羡当时万户侯。”（钱）鏐谕改为“四十州”，乃可相见。（休）曰：“州亦难添，诗亦难改。然闲云孤鹤，何天而不可飞？”遂入蜀，以诗投王建曰……（诗见下，此处略）建遇之甚厚。 《全唐诗》：“天复中，入益州，王建礼遇之，署号禅月大师，或呼‘得得来和尚’。” “得得来和尚”或“得得和尚”的雅号来源于贯休献给王建诗中的第四句，这首诗的题目是《陈情献蜀皇帝》，全诗如下： 河北江东处处灾，惟闻全蜀少尘埃。一瓶一钵垂垂老，千水千山得得来。 秦苑幽栖多胜景，巴歈陈贡愧非才。自惭林薮龙钟者，亦得亲登郭隗台。” 贯休原在钱塘，因不肯改诗得罪了吴越王钱鏐而离越入蜀。此诗是入蜀后献给前蜀皇帝王建、向王建陈诉自己的衷情，故题为《陈情献蜀皇帝》。首联拿蜀地与中原各地相比，各地战乱频仍，给百姓造成无穷灾难，唯独全蜀“少尘埃”，一片太平景象。颔联承接首联，说因此自己才在垂暮之年离开中原来到蜀地。颈联上句以“秦苑”代指前蜀宫廷苑囿，赞美其“多胜景”，下句以“巴歈（yú）”（巴渝歌或巴渝舞）代指政治教化，说自己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才能，不能有所贡献，因而感到惭愧。尾联运用燕昭王为求贤而筑黄金台的典故，说自己得到皇帝的礼遇，就像求贤若渴的燕昭王筑宫而师事郭隗一样，只是感到惭愧的是自己只是一个隐于林薮的龙钟老者。诗中所陈之情可概括为：颂美皇帝，感谢礼遇，自谦无才。诗的内容并无特出之处，不过话说得比较得体，颂美而不显谀态，自谦而不失身分。此诗之所以受到激赏，是因为颔联特别是“千水千山得得来”一句。 诗的颔联究竟好在哪里呢？第一，两句对仗好，数字对数字，叠词对叠词，上下句各自对然后互对，工整而巧妙，属于对仗中的工对。第二，以“一瓶一钵”突出自己身无长物，以“垂垂老”突出自己已是暮年，以“千水千山”突出入蜀路途遥远艰难，以此三者反衬“得得来”，加倍的表达了自己对蜀地的向往和到达蜀地的兴奋喜悦心情，有较强的感染力。第三，反复手法用得很好，两个叠词十分贴切。清·金圣叹《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评这一联云：“只是寻常一直说话，喜其‘老’上用‘垂垂’字，‘垂垂’上用‘一瓶一钵’字；‘来’上用‘得得’字，‘得得’上用‘千水千山’字。自述本意万分不来，而今不免于来。笔态一曲一直。” 人们对“千水千山得得来”一句特别是“得得”一词的运用印象尤为深刻。“得得”何意？按“得得”一词可作多种理解：或表现任情自得的样子，如《红楼梦》第三八回“蜡屐远来情得得，冷吟不尽兴悠悠”，“情得得”与“兴悠悠”互文见义。或解作频频，如唐·王建《洛中张籍新居》诗“云山且喜重重见，亲故应须得得来”，“得得”与“重重”互文见义 。或解作特特、特地，新《辞源》对贯休此句就作此解。或解作的确、确实，如《清平山堂话本·简帖和尚》：“良人得得负奇才，何事年年被放回”。或解作恰好，如宋·范成大 《万州》诗“前山如屏墙，得得正当户”。或解作象声词，形容马蹄声，如清·黄景仁 《道中秋分》诗“瘦马羸童行得得，高原古木听空空”。“千山千水得得来”的“得得”除不能解作“频频”外，其他数解都可通，不同的读者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作出解释。 “得得来”的用法对后世特别是宋代诗人影响极大，几乎成了宋代诗人的习惯用语。如北宋状元、诗人王十朋曾十四次用到“得得”，现举数例： 遥遥屈佳客，得得访潜夫。（《永嘉卢仲脩永年袖文见访酬以短句》 扁舟不惮远，得得访同襟。（《渊源堂十二诗》其五《同襟馆》） 不知吾祖乘舟后，得得谁从雪里来。（《戴溪亭》） 重游未见梅花面，应误君诗得得来。（《程泰之郎中以诗三绝觅省中梅花因次其韵》） 得得遥从洞庭过，要看湖涨水中天。（《望洞庭》） 北枝贪睡南枝醒，杖屦得得搀出来。（《腊日与守约同舍赏梅西湖》） 南宋四大诗人之一杨万里曾十一次用到“得得来”或“来得得”，如： 一老堂堂日，诸贤得得来。（《虞丞相挽词三首》其三） 先生来得得，一笑意舒舒。（《和罗巨济山居十咏》其八） 忍却清寒得得来，不堪骑吏苦相催。（《雪中登净远亭四首》其四） 佳客千山得得来，主人双眼为渠开。（《跋范文公与尹师鲁帖》） 藜杖芒鞋来得得，柳风花雨政疏疏。（《刘季澄投赠新诗次韵为谢》 多谢诗人来得得，踏开三径雨中荒。（《和张器先十绝》其七） “一瓶一钵垂垂老，千水千山得得来”一联的句法也屡被宋代诗人套用，如： 休嗟岁月堂堂去，且喜旌麾得得来。（王之道《次韵蒋守张进彦》） 瓜时解组飘飘去，雪夜乘舟得得来。（洪适《会肇庆旧守乐语口号》） 犹怜行役匆匆去，不是寻芳得得来。（赵鼎《定海路中观梅》） 十年一梦看看老，万水千山得得来。（陶梦桂《送胡上人游浙》） 定知泡影垂垂尽，故傍江湖得得来。（曾几《挽郑禹功》） 腊前颇讶疏疏见，春尽何妨得得来。（綦崇礼《赋东城梅花示哲上人》） 日迟未觉堂堂去，路稳何妨得得来。（张扩《次韵顾子美陪方仲兄游允仲花园后篇简允仲》其一） 生愁落去轻轻折，不怕清寒得得来。（杨万里《怀古堂前小梅渐开四首》其一） 爱用叠词，是贯休诗语言的一大特色，无论三言句、四言句、五言句、七言句，都常用叠词，如： 松森森，江浑浑，江边古祠空闭门。(《江边祠》） 苇萧萧，风摵摵，落日江头何处客。（《嘲商客》）——摵摵（shè shè）象声词。 松品落落，雪格索索。眼有三角，头峭五岳。若不居岳，此处难著。（《送姜道士归南岳》）——落落，磊落。索索，引申为落落寡合之意。 纨绮杂杂，钟鼓合合。（《富贵曲二首》其一）——杂杂，众多貌。合合，协和貌。 囊空心亦空，城郭去腾腾。（《送僧游天台》） 如何十万家休戚，只在呜呜咽咽中。（《听晓角》） 太守苦留终不住，可怜江上去腾腾。（《送道友归天台》） 有时一句之内两用叠词，如“蟪蛄切切风骚骚”（《夜夜曲》）。有时一句之内三用叠词，如“腾腾兀兀步迟迟”（《山居诗二十四首》其十三）。有时一首诗反复用叠词，如“水尔何如此，区区矻矻流。墙墙边沥沥，砌砌下啾啾”（《东西二林寺流水》）。对仗用叠词则更为常见，如“窗外猩猩语，炉中奼奼娇”（《怀武夷红石子二首》其一），“汉月堂堂上，胡云惨惨微”（《古塞下曲七首》其三），“尘土茫茫晓，麟龙草草骑”（《闻叶蒙及第》），“浪卷纷纷叶，樯冲澹澹烟”（《秋末入匡山船行八首》其一），“薪拾纷纷叶，茶烹滴滴泉”（《赠灵鹫山道润禅师院》）…… 更为特殊的是，贯休爱用别的诗人不用或很少用的叠词，如“木落雨翛翛（xiāo xiāo ）”、“蝉急野萧萧”、“荒榛引烧烧”、“终不是心心”（《桐江闲居作十二首》），“倘修阴奼奼”（《寄李道士》），“兟兟（shēn shēn,）齐白趾，赫赫共洪炉”（《送僧人入石霜》），“守文情的的，无逸戒孜孜”（《寿春节进》），“触邪羊唅唅（hánhán,象声词）,鼓腹叟嘻嘻”（《寿春节进》），“白桑红椹莺咽咽”（《书倪氏屋壁三首》其二），“崆峒老人专一一，黄梅真叟却无无”（《道情偈三首》其一）之类。 后人对贯休的评价甚高。宋·郑清之《灵隐慧上人惠诗为古风以赠》诗云：“贯休齐己唐诗人，当时逸气凌簪绅。声名亹亹（wěi wěi）逼甫白，幽兰直与梅争春。”说他在唐代诗名直逼李白杜甫。这样的评价当然有些拔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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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全修，出生于1940年，武汉市汉南区人。1960年于黄石师专毕业后分配至刚创办的黄石市教师进修学院（黄石教育学院前身）担任中文教师。1962年进修学院下马，进入大冶师范学校，先后任教员、教研组长、副校长，直至退休。被评为湖北省语文特级教师，全国语言文字先进工作者，获曾宪梓奖；曾参与若干项省级中师教育研究课题，发表若干论文并获奖，主编《语文教学艺术》一书获中国教育学会语文教学法研究会1991-1993年度著作二等奖；曾被《师范教育研究》作为首位封面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