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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是荷塘月色的生动写照。诗人恢宏大气，婉约娉婷的描摹让人流连忘返，时光的洪流摇橹起航，把我带回儿时的湖中日月。 十岁之前，我是幸运且幸福的。一手一脚都有人照顾，爷爷是晨醒的闹钟，赖床的我会被三请四接，重复而温馨的呢喃如火辣的太阳照耀着我，“老赖”最终鲤鱼打挺使出鬼脸，把爷爷两颗微凸蜡黄的门牙乐得咯吱响。 每到暑假，爷爷除了包办我和弟弟洗澡穿衣，还监管学习和安全。暑假作业他不看，算盘是必修课，说学会后重重有赏，他的书房除了诗词典籍和泛黄的日记本，过年舍不得吃，长毛的白果和砂糖……全给了我们，深沉儒雅的爷爷除了一肚子墨水，我还真猜不出还有啥奖赏。 算盘在软硬兼施和“威逼利诱”下勉强过关，我们鼓着腮帮子，摸着爷爷的白胡渣，让他兑现诺言。他咧嘴回眸，没有百媚生的柔情，倒有大丈夫的气度。娃儿们，后底湖就是大自然最大的馈赠，“采撷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旷美豁达浮现眼前，急不可耐的我们硌着爷爷的笑穴，只见他倏间变身，左握利剑（镰刀和竹竿绑成），右持战袍（连体下水衣），威风凛凛。 我们穿过田塍，越过泥泞，趿着拖鞋跟在爷爷后头。晨露普施恩泽，万物都浸润着晶莹，摇摇欲坠的露珠像美妙的音符呼之欲出。脚丫子一迈，泥巴和露水混成泥浆，滑溜的步履雄赳赳，气昂昂，草丛和荆棘被甩在身后，在阳光下奔跑。爷爷的破汗衫裹着蜷缩的后背略显苍老，可精神头杠杠的，终于来到水坝，极目远眺，层林尽染，一片妖娆多姿的湖泊如襁褓中的婴儿，静谧躺卧。荷花，莲蓬，鱼腥草……同气连枝，凫鸟，野鸳，游鱼……争先恐后，甚为热闹。 我们顺着坡道向后底湖进发，在一隅绝佳水位驻足，休憩。爷爷麻溜地穿上“盔甲”，变身为潜水员，湖水清澈见底，他冥思片刻，像是朝拜神龛，感恩湖神。随着一只脚深入淤泥，黑乎乎的气泡升腾不止，另一只脚也趔趄紧跟，在深一脚，浅一脚中踽踽独行。我们把携带的小木盆推到爷爷身后，他拨开水草，右手拿着镰刀，左手拉着木盆，来到浅水区域，笑靥如花。可不觉中爷爷已经被湖水深深裹挟，只露出脖颈和脑袋，我的心跟着“扑通”直跳，惶惶不安。只见他钉在水里，触手可得的尤物全都收入木盆，有青秀饱满的菱角，凹凸有致的莲蓬，浑身是宝的芡实（鸡头莲，刺球）。 “鸡头莲”可不易采，属于泼辣型的。叶面是绿色，叶背是紫色，叶面和果苞漂浮水面，全株密布小刺，果实如石榴一样，由白色带麻点的泡紧密包裹，嫩的吃起来微涩，杆子可以清炒着吃，自带微咸的本真。这是之后爷爷给予我们的“看图说话”。我窥探到他双手拉扯，弯腰蹙眉的神态，那是被芒刺伤到的难受和苦楚。够不着的目标要用竹竿帮忙，用镰刀钩拉，闪转腾挪中尽显劳动的本领。望着渐渐堆起的美味，爷爷频繁的劳作也缓缓结束，往回走的喜悦镌刻在铮亮的门牙，我们接过战果，用小手拉着粗糙干瘪的大手，不禁颤栗。待爷爷上岸后，脖子以下绯红一片，脱掉外套，露出瘦骨嶙峋的躯体，密密麻麻，长短不一的血口子如光怪陆离的五线谱，当时小没有怜爱的触感，可心中的难受异常清晰。 我和弟弟顺道摘两朵荷叶，扮成野人模样。粉嫩娇艳的荷花举过头顶，爷爷戏称我们是观音童子，吃着清甜微苦的莲子，嗅着馥郁淡雅的荷花，听着浓情生动的古文，望着波光潋滟的湖面使人如临仙境，如沐春风。 之后的好多年都承蒙着爷爷的恩惠，炎炎夏日也成了我的最爱。每一次都会收获满满，却也伤痕累累，爷爷老了，皱纹也多了，连最得意的门牙也濒临下岗了，欣赏着繁华似锦，婀娜多姿，爷爷奋不顾身采撷的画面与后底湖浑然一体，成为我脑海中最美最亮的风景。 程时钿，1983年出生，“港湖诗书画协会”会员，喜欢传统文化，爱好文学，偶有文字见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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