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黄石文坛]朱春华的小小说《吝啬鬼》

吝啬鬼 

一小碗豆豉、一小碟腐乳、一个常见的青菜，偶尔有一个薄片、约两筷子猪耳朵炒干子类的荤菜，外加一个用一枚鸡蛋、配了几片姜片和菜叶做成的汤，这就是我家每顿的三菜或四菜一汤。那个小碗豆豉、小碟腐乳却吃得少，只是摆着做看碗的。  

生活上的事情，与亲戚朋友人情往来的事都由女人把持。我因为长期对清淡生活，以及与亲戚朋友之间的礼尚往来中，女人过于吝啬的行为反感和不满，常忍不住骂女人是个“吝啬鬼”。  

女人有时也会忍不住地回敬我，说她与我不是酒肉朋友，生活只能是这个样子，并说这就是古话所说的过日子。之后，女人依然坚持着一日三顿不变的生活规律。  

我是一位有职称的砌匠，在一家私营建筑公司上班。公司揽承的建筑工程多，我每天凭借一把砌刀，就能赚到三四百元钱，有时候遇到突击任务，晚上加班贴墙面和地面瓷砖，安装踏步和栏杆等技术性活计，能多赚三四百元的加班工资。每月工资一到手，我先给在省城读书的儿子打去生活费，然后再给女人一定的家庭生活费用。  

六年前，女人从一家区办集体企业玻璃瓶厂下岗后，就一直在家里服侍我和儿子的生活，料理家务。四年前，儿子考入了省城的一所大学，女人依然每天把家务做好了，再做三顿饭，只是饭菜的份量少了些。但是我发现，吃了早饭和午饭，在我出家门时，女人便带着编织袋等物，显得有些慌忙地说她出去买菜什么的，也跟着出了家门。  

有时在劳动中途变换活计，或中午或下午，我得临时回家里拿糊墙泥用的铁板，或者砌墙脚整石头用的铁锤等工具，却常常发现女人不在家里，认为自己在外辛苦赚钱养着她，她却不安分守己。并根据女人一般是在早饭后到午饭前，午饭后到晚饭前，趁上午和下午我在外面干活的两段时间外出的情况，怀疑她不规矩，便骂她不守妇道。女人只是弱弱地还嘴，说“你就是个粪缸嘴”。  

七月中旬，儿子大学毕业，从省城带回了一位女同学，这令我非常高兴。同时，我发现女人对儿子带回了女同学，那张蜡黄的脸上也溢满笑容。  

姑妈得知她的侄孙带着女同学从省城回来的讯息，便特意送排骨和鸡到我家。见年迈的姑妈客气，我向她道谢。姑妈却高兴地说上个月她七十寿辰，侄媳妇给她送了四百元贺礼，那才叫一个客气呢，说她这送给侄孙侄孙媳妇吃的，一刀排骨和一只鸡，算不上客气。  

听到姑妈说女人送给她的寿礼只有四百元，立即意识到女人将我给她的八百元礼金，被打了折，掐下了四百元。因为姑妈在家里，楼上还有儿子和他的女同学，我尽管生气，却忍着没有发作，不过心里却暗骂了女人“真是一个吝啬鬼”。  

午饭，女人做了烧鸡，炖了排骨，同样是四菜一汤。姑妈与我和女人，儿子和他的女同学一起吃过午饭，姑妈向我们道过谢，起身就要回去。  

儿子带着他的女同学，去看望居住在老街上的爷爷奶奶。午后的家里静静的，就剩下我和女人。因为女人掐下了送给姑妈的寿礼钱生了气，当时忍着没有发作，这会儿见已经收拾完了餐桌上的碗筷，屁股刚落在板凳上的女人，我便忍不住地骂女人是个吝啬鬼，把寿礼钱掐下来养野汉子。  

没有想到的是，一般不容易生气的女人，这回竟被我给骂哭了，这让我从心里感到痛快……  

吃过晚饭，儿子把他的女同学送到楼上安顿好了，下来与我们一起坐在客厅的椅凳上唠嗑，说他毕业后被省城一家金融单位招聘了，干会计工作。  

听到儿子工作有着落了的消息，不光是我高兴，一旁没有吃晚饭的女人的脸上，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喜悦的表情。看得出，脸上有点蜡黄的女人，与午饭后被我骂哭了模样，与此时完全判若两人。  

儿子说女同学也考进了省城的另一家上市公司，当上了公司的会计。由于儿子与她同居，女同学已经有了身孕，她的父母知道情况后，提出要儿子在省城买房子，让她们的女儿与儿子尽快结婚。  

儿子说，时下省城好位置的商品房每平方得二三万元，就连郊区的商品房也得上万元一平方。我只有一个决心，就是一定要到省城去给儿子买房子。  

我把多年的积蓄都集中了起来，却不足六十万元。我揣着这些钱，与儿子一起到省城东面郊区新开发的，许多二三十层，跟水泥森林似的商品房建筑群里，那些花草树木十分好看，与花园一样漂亮的楼群里，给儿子选房子。  

乘电梯上到八楼，儿子与我一起选中了靠右边的一套两室一厅，有厨房和卫生间，九十平方面积的中小户房子。这套房子不包括装修，要价九十多万元。可是，我带的钱不足六十万元，与买房子的钱的总额相差三十多万元，意识到这房子一时买不成了，但好在与房地产老板商量后，老板同意给我十天的筹钱时间。  

从省城回到家里，我迫切地去找人借买房子所欠的钱。  

父母亲都是靠养老金过日子的老人，听到我说了借钱的原因，他们都非常高兴，父亲说将他们省下来的两万元钱，作为送给他们孙子购房和结婚的礼金。  

怕十天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我马不停蹄地进出于亲戚和朋友的家门。亲戚朋友们几乎都说没有多少闲钱借给我，但是大多数亲戚朋友因为拉不下面情，没有说不借钱给我的话，各自象征性地借给了我一万元，或者二万元，最少的一二千元。跑断了腿，说尽了好话，所借到的钱只有近二十万元，加上自己原有的钱合在一起，一共近八十万元，还相差十多万元。  

见时间过去了七天，买房子的钱还是相差一大截，我一时又筹不到下欠的十多万元钱，急得茶饭不思，夜不入眠，更无心思干活。实在想不出弄到钱的方法了，我便把心一横，决定自己和女人一起出去租房子居住，将我们这套连三间的楼房卖掉。  

“这个存册里，有咱们多少年来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以及我下岗几年来外出做家政服务，捡废品卖所攒的一些钱。你拿去凑凑，看够不够给咱儿子买房子的钱。”女人见我一连好几天不说话，跟落了魂魄似的样子，知道我是在为儿子买房子差钱而着急，从衣柜里翻出一个活期存折。  

听到女人说的话，我疑惑地从女人手中接过存折，迫不及待地翻开存折，见到存折里面户主姓名，及每笔存入的，多的一二百元，少的则几十元，甚至十几元等密密麻麻的，由许多笔数字所组成的存款数额，足以补齐所欠的购房款，我在惊讶的同时，意识到这是真实的。  

“这，这……”我紧拽着存折，一时激动得语无伦次，并将有些模糊的目光移向眼前个头一般，貌不出众，身体有点瘦弱，脸色有点蜡黄，平常不怎么太爱说话，总是穿着那套穿了多年和褪了色，打了补丁的工作服，以及那双不算大，单眼皮的眼睛的女人，深情地注视着我的时侯，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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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春华，中共党员、高级项目管理师一级、大冶市保安镇老街人、省作家协会会员、黄石作协会理事、大冶作协会副主席，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过小说集《古巷幽深》。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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