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最近读到诗人宗月一组《人间梯田》的诗,打破了我原先对他的预见——他会给我一组城市诗。一个城市诗人,用颇多的笔墨着力写 “大自然”这并不让我惊异,宗月的第一本诗集就是《且住江南》,而且他的遣词的用功是一贯的———我不说他写的是乡村题材,更不说这是乡土诗,宗月的诗是别具一格的。借用他的诗句“我不确定它在山间,河流,/还是时间的表面/它有它的江山/我有自己的风声”———我听到了宗月的“风声”。 宗月的诗别具一格在哪里呢? 我们先看其中一首: 百草 我认得你们。在田间地头 也许是一些动物的亲戚——— 马齿苋,牛繁缕,猪殃殃,鸭舌草,狗牙根 蟋蟀草,野燕麦 你们都是中华本草,生长着自己的慈悲善恶 也许本来就是词牌——— 千金子,香附子,菟丝子,苍耳子 胜红蓟,在广东叫咸虾花,云南称重阳草 贵州也叫绿升麻,广西又名臭炉草 云南保山还叫它水丁药 每一个名字,都渴望扭转它的身世和命运 世事无常 我知道你们都是诗经里的修辞 现在被用来,解蚀骨的毒 宗月的故乡是崇明,我不怀疑他有过乡村经验———我认得你们。在田间地头———他写百草这样开头。一种有距离的表述,对“百草”的亲密性,通过一种特殊的口吻道出。因为题目是“百草”,所以他举出了好多草的名字,这些名字未必是他亲眼见过,这种百科式的罗列,不会是仅仅对某一棵具体花草的寄情,却是为了寄意;寄意或许比单纯寄情层次要高一点吧!照朱光潜的说法是,他突然发现了一种事物和事物之间的“关系”:“也许是一些动物的亲戚———”“你们都是中华本草,生长着自己的慈悲善恶”“也许本来就是词牌———”“每一个名字,都渴望扭转它的身世和命运”一系列的联想和推测,最后落实到这样三行诗:“世事无常/我知道你们都是诗经里的修辞/现在被用来,解蚀骨的毒”———从名词性的感叹到词牌诗意的升华,以至“现在被用来,解蚀骨的毒”的跌撞,“世事无常”这四个字是他沉重的一声叹息,读到最后犹如一块陨石堕地。 他善于以思想带动感受,而不离弃形象。这是宗月诗的一个主要特点。表面看,宗月的诗可以说是一种符号价值的消费。比如这一首《百草》,充满了名词性的符号,这些符号犹如密码,而宗月以诗的名义作了一次解密工作,引出的是对历史和人生的惊悟。大概宗月大脑里本来就有这样一种秘符认识,这决定了他的一种写作的心理姿势。这种写作心理姿势对他来说是有效的。———因为它被反复运用。比如《晨曲》中“这是最好的时光,也是最坏的时光/一个人在尘世的动静/不会比一滴雨更大”,《黄昏的炊烟》中“它干净,羞涩,像贫穷的人/朝外面的世界,迟疑着,探出身子” 《梯田》中的“中年以前是田/后来是梯”等等。 宗月的诗这种别具一格,除了他的秘符解读式的表达外,还表现在他对人间物事的直接关切,若无这一点,他的“秘符解读”也就失去了对应意义。比如《山中来信》“老刘一人养着五只鸡/多了要糟贱粮食/抽空去陪田里的两个稻草人//五十里外嫁来的七婶/早年死了男人/中年死了儿子/老年死了孙儿/事关小煤窑塌方,洪水和泥石流/土地实在/但雨水不懂规矩……”后面又写了“ 牙牙学语的陈家小子/过几年就可以/找父母去城里打工了//水文观测站工作人员小吴/后来是小张/现在是小王……”20行诗从头到尾是朴实的叙事,最后引出 “方圆三十里/清风明月日渐托大/后山守墓的蟋蟀/有人来时/哭泣几下”,一种凄凉感,在我这个城市人读来,有点冷骨嗖嗖,而这最后四行文字又极为微妙。这首诗虽无标准的秘符解读,却是是他的出发地。应该补充的是,宗月还有很多关心底层城市人生活的诗歌,构成了他全部诗歌创作的内心的底座。不可否认,城市诗是宗月诗歌的另一个重要侧面,由于组诗的原因,所以在这一组诗里没有体现。在此不妨举一例: 大世界里的十二面镜子 来到这个大世界的 都要去看一看十二面镜子 排队体验喜怒哀乐,至少有十二种 催生的手段 十里洋场,每个人都在 锻打黄金、白银、切割白天和黑夜 “博尔赫斯认为,这世界只是一面镜子” 谁也无法隐身。在时光里 每一个跑龙套的,浮光掠影的面孔 也都把自己当成主角 并且相互辨认 仿佛担负着人间的什么使命 十二面镜子在必经之路上 它们将教会我 把一些笑放大,另一些哭缩小 它们一再要我明白 痛也是可以扭曲成快乐的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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