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九月陈集会,都会唱大戏的。十里八乡的人都来赶会、看戏,春华秋实,仓廪丰硕的村人们是要大肆庆祝的,村后的那咚咚锵锵的锣鼓声是喜庆的,最有摄人魂魄的招数,吸引了家家户户、男女老少,远方的亲戚也来了,就像过喜事一样。
不记得那年我几岁,印象里是“赦票”戏看完了,村里大喇叭里又响起了刘兰芳说的评书《岳飞传》,我靠着木柱子津津有味的听起来,说的是“岳母刺字”一回,岳飞背上刺上“精忠报国”四个字,也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评书说完了,天也黑了,四周黑忽忽的一片,哪里还有一个小伙伴的影子?我感觉一下出了一身冷汗,回家的路上那片坟地里埋着一位刚刚殉情死去的大姑娘,我是万万不敢自己走过去的,于是顺着小路去了离得更近的姥姥家。他们都诧异我的到来,顾不得询问更多,就由刚刚从外地回来的舅舅送我回家,给我穿上一件胸前绣着小碎花的紫红色的褂子,笑着说:“正说明天给你送去呢,没想到你今天就来拿了……”,惹得姥姥、小姨等一大家子大笑起来,我于是也破涕为笑了。一到村头,听到一个人,正拉长调子地大喊着我土里土气的土小名(不好意思说了),却是我的奶奶,全家人正满世界的找我呢,见到我,她颇有些激动,在我的屁股上佯打了两三下。这件事情也就成了大家取笑我的笑资,好多年后还经常被提起。
听戏痴迷然后去唱戏的人,我村就有一个,是后街的八狗。他扮相俊美、唱腔高亢圆润,戏台上总是扮演官老爷,最成功的人物要属“八贤王赵德芳”,因排行老八,台上台下皆称:“八王爷”。台上他身穿蟒袍、足登朝靴,怀抱御赐尚方宝剑,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前呼后拥享尽荣华富贵;台下他是平民百姓,吃着粗茶淡饭,过的紧紧巴巴,把生产队里分的甜红薯干与人换成苦的,为的是全家多嚼上一段时间。听说磨坊里住着一个外乡算卦的瞎子,都说算的奇准,八狗也去凑个热闹。 瞎子道:“你非寻常之辈,官至一品。” “不对,我是个庄稼爷们。”八狗分辨说。 “你命中如此,一定大富大贵。” “你骗人!” 旁听的五奶奶答言:“老八,你在戏台上可是八贤王啊……”。 瞎子闻言斩钉截铁道:“那就对了!福被折了,可惜了了……老夫免了你的卦钱。” 说完起身,拄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哒、哒、哒”地探着路走了。只剩下八狗呆呆地发愣,自此再不登台唱戏,谁叫他“八王爷”,他就跟谁急。 《呐喊》小说集里的《社戏》,鲁迅先生写的很是精彩,遗憾的是他没听懂戏文。而乡村里的孩子们不仅对“打金枝”、“铡美案”、“辕门斩子”等一出出脍炙人口的戏曲耳熟能详,随便提出一个孩子都能对“穆桂英挂帅”、“花木兰从军”、“牛郎织女”、“红灯记”、“打虎上山”等的片段朗朗上口,剧种涉猎到京剧、豫剧、平剧、河北梆子等,最有趣的是“河南呕”剧团,唱完一句都会在后面拉长一声——“呕”,让人大开眼界。入迷的孩子们,是不能安心上晚自习的,教室里汽灯“嗤嗤”作响,(汽灯是在装上煤油后,还需要向底座的油壶里打气,以便产生一定的压力,使煤油能从油壶上方的灯嘴处喷出;汽灯没有灯芯,它的灯头就是套在灯嘴上的一个石棉做的纱罩,当纱罩遇到高温后会发出耀眼的白光,一盏汽灯可以把周围十几米的范围都照得通明)一声紧似一声,叫呱的人心里被热油煎了一般。那天不知道是谁“做好事不留姓名”,把汽灯的芯给捅坏了,老师宣布:“放学!去看戏的千万别走丢了!”我偷偷地观察到他一点也没有生气,似乎好像也许差不多大概是有点偷着乐呢,我窃以为:他也是能去看戏的呀!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原创首发,授权发布,请勿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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