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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同行暖阳下 文/雨山 佛说，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许今生只一次擦肩就驻足相守一生的父母，前生真的有过五百次凝眸吧，不然，两个相差五岁，学历、阅历、家庭生活背景有极大差异的父母，怎么就相濡以沫五十年呢。 我儿时的记忆里，父母并不恩爱。那时，父亲刚过而立之年，虽身体很好，却因出了校门一直在单位做文案，不胜农活的他一直在下放的牧场做半拉工，相比，在乡下土生土长的母亲则是男人一样的壮劳力。不会农活的父亲，偏偏又一点不会做家务。母亲跟男人一样出一天工回到家里，要做饭洗衣，要喂猪喂鸡，要给四个孩子缝连补绽。即便如此，母亲也常被坐在水盆边、用指甲刷子洗手清洗指甲的父亲责骂，他不是嫌母亲饭盆刷的不干净，就是责怪猪食洒到地上；不是指责母亲把盖泔水缸的盖帘错盖在水缸上，就是埋怨母亲不该把剩饭剩菜放到一个盆子里……他们吵骂动手打仗也是家常便饭一样，似乎我整个童年印象最深的便是他们两人边吵骂边撕扯的情形。 父亲四十岁那年，落实政策恢复公职，工作就地安排在他最后下放的那个畜牧场。为了我们四个孩子能有更好的学习环境，我们家举债在县城铁道的南侧龙景路边上买了两间土平房。没有工作的母亲边在建筑工地打工，边照顾我们姐弟四人。与两地分居的父亲，一个月能见上一两次面。每次见面尽管难免为窘迫的生活开支争吵，但他们极少动手打仗了。流水一样的日子，穿过我家那朴素的院落，一天天老了父母，丰盈了我们。八十年代最后一年的十月份，我毕业工作了。转年，五十岁的父亲调回了三十二年前他下放劳动改造时的原单位。那年的春节，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父亲的脸上漾着笑。年夜饭前后，他一直拉着两个弟弟轮流陪他下象棋。输棋的弟弟为躲一个脑瓜嘣儿，跑出屋子，父亲就在后面紧追不舍，从院子追到门前的龙景路上。没穿外衣的爷俩，回来时脖子、耳朵、脸都通红通红的，见父亲仍小孩一样气喘吁吁拽着弟弟不撒手，母亲气得又嚷又骂，父亲居然没还嘴。我清楚地记得，从那个春天起，父母养成了晚饭后散步的习惯。偶尔两个人因聊哪个话题意见不一致吵翻了，赌气一前一后或者你在道东我在道西，但只要夜幕降临回家时，俩人都会没事似的跟出去时一样，手是牵着的。 父亲六十岁退休后，接来了爷爷奶奶，开始了照顾爷爷奶奶和孙女的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一向掌管财权的父亲，每天除了陪爷爷下棋，采购成了主业。虽常因不问价花大头钱买回烂菜，或者被骗把马肉当牛羊肉买回来，遭母亲一次次抢白挖苦，可性格暴躁的父亲却从不辩解不反驳。大半辈子没进过厨房的父亲，常常弄些饮食营养资料带回家，指导母亲做营养餐。 一个星期天，我照惯例去他家大扫除，见父亲和爷爷在厨房里摆弄一大排的罐头瓶子，我以为他们舍不得那些玻璃罐子，就劝他：现在玻璃可不是稀罕物了，这些瓶瓶罐罐放在家里占地方，碰碎了还容易划伤手脚。父亲使劲白了我一眼，头都没抬回我一句：怎么没用？纳闷的我这才细看，原来他俩正在往那些瓶子上贴字帖。爷爷用手指捏着白纸黑字的写有精盐、味精、苏打粉、淀粉、胡椒粉的字帖，一张张按在玻璃瓶子上，父亲则用透明胶带仔细固定。爷俩有条不紊，配合的很默契。坐在一旁的我，被暖流冲荡得热泪盈眶。 那些年，我常常在端午节当天，早早地去父母家，看加在一起近300岁的四位老人一起忙忙乎乎包粽子；刚入冬，就凑热闹跟着他们学包一锅锅的粘豆包……日子，在我关注他们一日三餐，关注他们季节变换的冷暖，关注爷爷奶奶渐衰的身体是否有恙中，一天天溜走，直到九十多岁的奶奶爷爷两个月间相继离开了，时间才定格在父母已驼的脊背上——他们老了！ 失去父母的父亲，一下子就老了。七十岁的父亲不仅驼背、腿脚不灵活，还显现出小脑萎缩的症状：他常记不清回家的路，常常外出忘记穿外衣或锁门，常常忘记关水龙头弄得水漫楼下。父亲这样的情形，弄得母亲几乎寸步不敢离开父亲了。更让母亲不能接受的，还有父亲的生活起居习惯。或许是几年来一直照顾爷爷不能整夜睡眠惯了，爷爷奶奶走后，往往母亲还没睡觉呢，睡醒一觉醒来的父亲，就穿上外衣张罗下楼。父亲日复一日的这种睡眠习惯，使母亲患上了严重是神经官能症。睡眠不足的父母，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父亲七十五岁那年的冬天，患脑出血住院，出院回来的父亲，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全靠母亲照顾了。被母亲照顾得干干净净的父亲，变得孩子一样依赖母亲了。只要母亲下楼，哪怕是十分钟，回来后父亲都会孩子一样仰着脸眼里噙着泪说：老敬回来了，我想你了！我每晚去给父亲按摩擦身子时，口齿不太清的父亲，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老敬万岁！ 腊月二十二那天，是父母的金婚纪念日。两个弟弟用摇椅把父亲抬下楼，坐着轮椅去饭店的父亲，一路上脸上都绽着笑。我跟妈说，是爸一冬天没下楼，出来高兴了吧。弟弟说，可不是呢，爸一定是知道纪念他们的金婚高兴。在饭店等菜的间隙，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父母身边照相。人多就心烦的父亲那天心情格外的好，不恼不怒地配合我们姐弟几个家庭的人拍照。席间，我们谈及父母五十年来风风雨雨的艰辛，谈及儿时苦日子里我们苦中寻乐的小故事时。平时连自己生日和自己年纪都不记得的父亲，入神地听着，居然一次次抽泣哽咽。平时一直怕父亲激动再犯病的我们，谁都没刻意停止对过往种种的追忆，我们希望用我们这样温暖的回忆，来唤醒他爱这个家的点点滴滴的记忆，唤起父亲对他经营五十年的这个家的情感…… 饭后，推着父亲走在回家的路上，早春的阳光暖洋洋的。 雨山，国家二级编剧，在国家及省市级报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近百万字，2011年出版散文集《剪爱》。现在文联供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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