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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散语】任红妮︱高跟鞋里的希冀

 陈晓春 2020-07-30

高跟鞋里的希冀

 文/ 任红妮   

       精致的女人无论走在哪里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尤其是那秀美的高跟鞋叩击着地面,细碎的声响强烈地碰撞着我的耳膜,撞击着我的心扉。那声响敲出了隐藏在我心底里生活的千姿百态,引出了我人生况味的酸甜苦辣。这声响也将我的思绪扯回到遥远的童年,童年里那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永远沉浸在高跟鞋的希冀里。

       六七十年代的农村,除了有人在外就职的人家,其他的大部分农民家庭不分男女老幼,人们的身戴几乎都是自家女人纯手工的制作。尤其是鞋子,家庭人口众多物资紧缺,那白底黑面的布鞋是每一个人奢侈的向往。奢望穿上它,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像两只黑色的蝴蝶在轻盈地上下左右飞舞;奢望穿上它,能在人生道路上向着目标,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出那坚实铿锵的步伐。

        闲时收拾忙时用,做鞋也不例外。每到闲暇时节,尤其夏末秋初是农活的淡季,门前的树荫下、场院的碌碡上、敞亮窑洞的炕边上,始终有坐在一起纳鞋、搓绳绳的女人们。她们三个一团,五个一堆,边纳着鞋底,相互砌磋着技艺,边拉着闲瓜(聊天)。主题大都是围着自家男人和娃娃穿鞋的尺码大小,谷物的收种展开话题。

       布鞋做工的精细与否取决于主妇们心灵手巧的程度,是她们心思细腻程度的体现,也是一种民间工艺竞技角逐的方式。这一堆堆纳鞋子的女人们像大地上随处开放的鲜花一般,一簇簇、一团团,点缀着、燃烧着、丰腴着这块贫瘠苍桑而古老的土地,滋润、丰富着这枯燥、艰难的粗糙岁月。她们把对美好生活的希冀和对一家人美好绵长的祝福与企盼都化作了千针万钱,深情地纳入到这厚厚的鞋底里。

        尽管女人们手不离鞋,但由于家庭人口众多,上脚的鞋中顶出大拇脚趾头的仍然比比皆是,我就是其中一个。孩提时的我好动,对踢瓦片,打沙包,踢键子的游戏,总是热情很高,积极参与,这样鞋子破烂的机会就更多了。每逢这时总能听到母亲的呵斥,但这也丝毫影响不了我那快乐童年生活的蔓延,更阻止不了那爽朗童年笑声的飘散,所以也常常幻想着有一双铁打的鞋子套在脚上。

        对高跟鞋的认识和向往,始于村子里那台公用的老旧电视机。我们村在当时全乡镇来说是模范村,为了让党的富民政策深入人心,带领全村人民奔小康,村干部痛下狠心,动员村民集资买了一台21英寸的彩电。这一壮举在当时仅是个例,也曾轰动一时,标志着我村人民开始徜徉在幸福生活的阳光大道上,而且带给村民的最大实惠是有男孩子的家庭给娃娶媳妇比以前容易多了,有些甚至还免去了彩礼。

       透过电视机那变换的屏幕,男人们悟出了创新致富的新路子,女人们则心仪那多彩又潮流的都市生活,尤其是那喷着香水、卷着头发、穿着高跟的鞋子,走起路来笃笃直响的婀娜女人让她们羡慕不已,于是不无遗憾地赞叹到:“啧啧,瞧瞧人家!啥时我们也能享受这种生活!只要不做鞋子,干啥都行!”尽管那时的我仅仅是一个孩子,但对高跟鞋的向往也已在心里扎下了根,并且偷偷地在萌芽。

        穿着布鞋上下学,最怕下雨天。天一旦下雨,地上到处是积水,即使再注意,鞋底也会湿透,鞋面也会溅上污泥。家庭条件差的学生只能挺着、扛着,条件稍好一些的同学拿着两双鞋子以备替换。但这下雨天也满足了我的心愿——穿着湿透的布鞋,故意踩踏在泥泞的土地上,又肆意地让泥巴沾在鞋底,越垒越厚,自然就自制了一双“高跟鞋”。尽管母亲的斥责声不绝于耳,但仍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甚至连走起路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沉重的脚步声吓掉了那泥巴鞋跟。童年的许多想法尽管幼稚单纯,多想让心永远在这种天气里潮湿着,在这泥泞里踩踏着、梦想并快乐着。

       改革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人们的生活状况在日益改善。我终于有了一双属于自己的梦寐以求的皮底的鞋子—— 那是一双红色金丝绒的皮底鞋子,它来源于母亲对我学习成绩的一种肯定和鼓励。平生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皮底鞋,我心里像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激动的砰砰直跳。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在晚睡前我也要光着脚在床上反复的穿上,反复地脱下,狂热的程度不亚于得了稀世珍宝。

        也就是因为这一双红色的皮底鞋也让我差点送了命。那时日子虽然好起来了,但那年月庄户人一年四季的饮食条件,仍处于自给自足的状态。尤其是冬季,根本没有什么反季节的蔬菜上市,人们吃的都是自家地里种植的萝卜、青菜,秋收冬藏以备过年之需。能吃上好饭菜的日子也无非是走亲戚,或是村子里婚丧嫁娶时,人们才能吃到七碟子八老碗的花样菜肴,但那菜也是一些平常的储存起来或者烘培过的干菜,至于那些个鱼虾之类的水产只听说过,去吃无疑于天方夜谈,连想都觉得是奢侈。当时就连红薯也要等邻县的人开着四轮的手扶农用车一路颠簸,拉上来用我们当地的土豆去兑换。即使那样也是有限数的,所以说就连一顿红薯稀饭也绵延着一种能奈和幸福。

        那是一个夏天的午休后,同学们早早的去了学校。值日生去村子西头的涝池给教室抬水。回来后他们惊喜地告诉大家:“涝池里有鱼仔!”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特别兴奋,一涌而出,直奔涝池去捞鱼仔。

        北方的农村人靠天吃饭,那时又没有自来水。为了解决吃水困难,村民合力在村子的中心位置掘出了一个很大的涝池,洪涝季节用以蓄水供应人畜。涝池的周围栽满了杨柳。每到春夏季节,莺歌燕舞,水鸟款款,长长的柳枝垂下来,遮掩了半个池面。在涝池周围洗衣服的村民络绎不绝。在镜子似的池面上,我看到了一只虾米一样的东西划着长长的须脚在池面游动。“真的有鱼仔!”同学们都惊喜地围着池边伸出手去抓。忽然有一只大一点的朝我的方向划来,我也赶紧合拢两只手掌去掬,它又很快游走了。我一时激动脚下打滑溜进了涝池里。水吞没了我的大半个身子,慌乱中我伸着手却连一根救命的稻草也没有,涝池淤泥太厚,鞋底太滑,我继续向池底滑陷着。生命攸关之际,幸亏在涝池旁洗衣裳的大婶用手中的衣服将我从水里拉上了岸。与其说是那水中的鱼仔忽悠了,还不如说是这双皮底的鞋子惹了祸。

        经历了这次危险,我再也不敢奢望穿起一双高跟鞋了,但对高跟鞋的喜爱和眷恋之情仍藕断丝连。为了庆祝丰收,每年三月镇子都会逢会,搭台子唱大戏。人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台下人头攒动,太上鼓声喧天。陕西人爱秦腔,这是地地道道的十足的秦腔秦韵,大人被唱腔吸引,看得津津有味,孩子们贪吃贪玩。我唯独对那些演员脚上那一拃厚的白底黑帮的高靴子情有独钟。啥时能穿上一双这样的鞋子多好啊!但终究是一场奢望。

        真正接触高跟鞋的机缘起始于小姑姑。当年小姑姑高中毕业,由于家庭经济拮据,爷爷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坚决拒绝小姑姑再上学。无奈之际小姑姑去打工了。跟着城市的生活节奏,小姑姑穿起了高跟鞋。每当她回到家,觊觎她那双高跟鞋的我总盼着姑姑去睡觉,只有在她午休时,我才有机会偷偷换上她的鞋子在院子里踱猫步。姑姑也总会隔着窗棂喊:“脱下!快脱下!你脚小,别摔倒了弄坏了鞋跟!”奶奶则会笑着说“跟猴子顶灯似的,有啥好!就让娃穿一穿,怕啥!”

        其实只裹了一半脚的奶奶,整天被钻心的疼痛折磨着,让她寸步难行。她只羡慕男人走起路来的昂首阔步、大步流星,她那里能体味到女人对高跟鞋生活的痴迷。禁不住小姑的喊叫,我只好恋恋不舍的脱下鞋子。

        鞋的大小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真正穿起的高跟鞋的机会是我结婚时拥有的那双深红色的婚鞋。按照乡俗,女人结婚必须穿红色的鞋服,预示着婚后生活的美满幸福。我把对幸福生活的无限向往寄托在了这双殷红的高跟鞋里。穿上这双鞋,怀着对前途的甜蜜憧憬和希望我推开了人生的大门,迈进了婚姻的殿堂,承担起了家庭的责任,完成了个人历程中的一次重大的蜕变。红色的高跟鞋是我人生轨迹的起始点,在红色光辉的映照下,踩踏着锅碗瓢盆美妙乐曲的鼓点,沉浸在家庭生活的光环中,我很幸福也很快乐。

        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各种制作精美、款式新颖的高跟鞋琳琅满目,踩踏着人生岁月的五彩斑斓,展现着现代生活的缤纷多姿。带着对高跟鞋梦想的永远希冀,在奔向幸福生活的康庄大道上,我迈着坚实的步伐。

作者简介

任红妮,笔名:月到天心,一名普通的乡村语文教师,愿意用爱心呵护每一朵迟开的花。热爱文学,愿以文会友,结交各位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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