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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海淀| 郭宗忠:梦萦故乡(组诗节选)

 鲁西诗人 2020-07-31

 梦萦故乡(组诗节选)

郭宗忠

在河之侧 

宁静舒缓的河流变得湍急 

河床的石板都裸露出来 

碎石和流水激越飞溅 

失去了母亲河的母性 

无限延绵的洁白沙滩 

混杂着黑乎乎的淤泥 

挖沙挖沙挖沙 

挖掘机推土机铲车 

把千万年的平静挖开了 

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满目疮痍 

在我的面前又漂来一头 

浮肿的死猪 

一阵恶心涌上喉咙 

死猪浮肿的夸张 

把我儿时洗浴的天堂击碎 

我的眼光也不敢对视水流 

曾经清澈的心灵 

浑浊、沉重 

茅草 

三月里冒出沙滩 

这是些干净的茅草

牙尖上的花穗看谁采的多 

茅根甜甜的 

我们在沙滩上挖下去 

干净的茅根白胖胖的 

再挖下去就是泉的清水 

也是甜丝丝的 

我们生活的地方就是这样 

简单的阳光和风 

垂下的柳条和飞舞的杨花 

我们的草筐里 

也许藏着一只小鸟 

然后,夕阳西下 

走过一片片长满茅草的 

坟头边 

我们不知道死去了那么多人 

去年的茅草依然白花花的 

有点瘆人 

我们不说话 

小小的脚步 

走得节奏混杂 

立亮死了 

回家后听说立亮死了 

单身汉活到80岁 

算是寿终正寝 

一地的碎往事 

浮在叽叽喳喳的麻雀声里 

最后一次见立亮是在今年清明 

见我回来,跟着我走到大门前

说不清晰的话依然说着 

说动了一次大手术 

保住了自己的命 

说活到现在一直不忘的是 

我去世的老父亲的一句话: 

“靠谁也不如靠政府靠自己” 

上级给的补助够花的 

不再挨家挨户要饭为生 

那些年要来的馒头晒了一地 

晒干了存放在泥瓮里 

度过了一个个寒冷的冬天 

我与立亮用手机照了一张合影 

他说等我再回来时给他 

要洗一张大一点的 

立亮,我回来了 

如今你像一片浮云 

终于不再依附沉重的大地 

回到故乡 

回到故乡,心终于漫无目的 

朝哪里走都是故土 

每一棵树都是亲人 

泥土的街道 

如今是水泥土铺成 

路灯一夜夜明晃晃的 

泥土夯打的老屋 

被新房替代 

宽敞明亮的乡村 

是三四十年前的梦境

“街道上却是昼夜空空” 

对面的派来叔去城里看孙子去了 

斜对门的庆泉一家 

也打工出去了很多年 

西邻居东邻居也只剩下空屋 

一把把大锁 

锁住炊烟冷冷清清 

谁还能听见喊孩子回家吃饭? 

谁还能听见公鸡打鸣? 

还还能与一排老人在墙角聊天? 

谁还能一夜风跑着捉迷藏? 

谁还能走出去就能见面握手寒暄? 

谁还能邻里相邀大口喝酒?…… 

回到故乡,终于漫无目的 

哪里都是故土 数一数,

父辈们一个个逝去 

独苗的儿孙们一个个远走 

家庙湾 

家庙湾边的阳光晒着很暖 

柳树躺倒在了水里 

依然是生命力旺盛 

荷塘变成了垃圾坑 

创卫生县城时 

高高的围墙围住池塘 

散发出来的臭气却弥漫不息

这里成了蚊虫、苍蝇的家 

反正外来人看不见 

掩耳盗铃并不是寓言故事 

曾经的荷塘里 

如今长满了芦苇,杂草和杂树 

剌剌秧起劲地疯长 

我怔怔地看着 

记忆里的池塘水是澄澈的 

鱼儿成群的时光像昙花一现 

冬天在冰面上滑冰的月色 

那些伙伴们的欢笑声 

是我一生的怀念和童年 

老槐树 

屋后三棵老槐树 

陪着我长大成人 

小时候我们爬上爬下 

每一棵树干爬的光滑 

在树杈上 

小小的我可以高高在上 

看大人也像孩子们矮小 

邻居家的恶黄狗 

只能对着槐树狂吠 

我用一根麻绳在枝丫间缠绕 

我的藤椅一样的小床 

可以摇来摇去 

这是我的天与地 

四十多年以后 

我望着天空

树上的我以及那三棵树 

我再也无处寻觅 

我呆呆地立着 

呆若木鸡 

也大意如此 

母亲 

小许的出租车一下拉到门台前

 熟悉的老屋熟悉到要哭 

母亲的眼泪瀑布覆盖 

我的手攥住母亲的手 

脸贴在母亲的脸上 

八十多岁的母亲倒是成了孩子 

需要我来安慰 

我轻轻擦拭着母亲的泪水 

母亲的手曾经多少次 

抹去我的哭声里的泪 

又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 

母亲花白的头发 

也让我的泪眼瀑布覆盖 

不过,我能强忍着 

那些泪水一滴滴进入我的内心 

在我的心海掀起波澜 

水井

自从清朝年间

这里有了人家 

就有了这口水井 

石头砌成的井台 

井口的石头磨得光滑 

我曾经小小的手 

握住井绳 

生怕泥灌碰在了石头的井壁上 

那种小心翼翼和窘迫 

多年后想起那一幕 

还心有余悸 

每天天还不明 

父亲早早地起来 

提着井绳和两只大桶 

在井水里一扣 

水桶就装满清甜 

父亲从来不用扁担 

一只手勾着一只水桶提水 

直到灌满家里的水缸 

一天的富足生活是从 

满满的水缸开始的 

多年后河流岸边

开始无休止地挖沙 

古老的井水干枯了 

我俯下身看井深处 

除了黑洞洞 

不再照见我的面影 

终于有一天再回到故乡 

老井被填上了土 

这里修建成了跳舞的广场

没有了一点水井的气息 

生硬的水泥土地面 

我会走到井的老位置 

总感觉是一个井的坟墓

埋在那里 

鹅 

梦里梦到了鸭子梦到了鹅 

还是小时候赶着鹅回家 

它们听话,乖巧 

到了临黑天 

如果家里没有人 

鹅就会蹲在大门头 

等着大门打开 

它们长长的脖颈 

雪白的羽毛 

你走到哪里 

它会跟到哪里 

对突如其来的陌生人 

敢于拼命迎击 

家养的鹅好像不再见 

养鹅户每户能养数万只 

它们挤在一起 

声音此伏彼起 

我知道那是鹅 

却是遍地鹅屎

和鹅散发出来的臭气 

它们的生命只有三五个月 

就会被赶进屠宰场 

完成一次生命的献祭 

两个故乡

所有的故乡

只有一个故乡

夜里起了雾

落叶后的树木湿漉漉的

我来到河边

漫无目的

我已经是一个

失去父亲的孩子

我突然感到有了

两个故乡

父亲的坟茔

十月里又刚培上新土

那是儿孙们送给父亲的寒衣

我不知不觉

又到了父亲的身边

跪下

像多年前回到故乡

流浪多年的委屈

以及回到家的激动

悲欣交集

忍不住的泪水

落在了故土上

“我有了牵肠挂肚的

两个故乡”

父亲终于又给了

我一个家

让我疲顿的心得到安放

父亲无言

默默望着我

他知道我回来了

父亲昏花的眼

还能否看清我的脸庞?

大街

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感受过往

这里的一家一户都是我的乡亲

大门紧闭着,锁头早已锈迹斑斑

那些和蔼的老人们不再与我坐在墙角里

那些孩子们流落到不知何处的他乡

白墙黑瓦的老屋还在,烟囱里的炊烟

耕读继世的牌匾被尘埃与蛛网模糊

那个欢畅鼎沸的童年已经成为遥远

奔跑着拥挤着的欢笑声在我心里悲凉

作者简介

郭宗忠, 1967年6月出生于山东泰安高新区陈汶西村人,1985年10月入伍,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作家班。军旅诗人、作家、书法家、心理咨询师。诗、散文、报告文学、书法等千余篇作品散见于《诗刊》《中国作家》《解放军文艺》《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作家文摘》等报刊,散文作品被选入多种选集以及各地中考高考复习资料和模拟试卷,著有诗集《回归》《隔世故乡》《在祖国的大地上》等。首届“剑麻诗歌奖”得主,获“军旅优秀作品”特别奖,第二届全国情感散文大赛一等奖等。现居北京,从事编辑、记者工作。

鲁西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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