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赏析 | 电影《霸王别姬》的内外时空

 昵称71028402 2020-07-31

【原创首发】作者 |  浅唱

长长的通道,暗淡而深,周遭是高岸的墙壁,空旷,寂凉。两个人缓缓地上场了。步履缓慢,显然已步入了老年,而精神矍铄,戏服中包裹了那一个痴顽的魂灵。穿过了一个走道,又穿过了一个走道,前面的大门一扇扇开启,身后的大门一一关闭。开启的是未知的光明,心中的舞台,关闭的是一路的喘息与挣扎。

终于,他们上台了。舞台似乎很大,而台下空无一人,那种万人空巷的喧哗已离他们远了。灯光打起来了,只一束,一束也就够了,那灯光把他俩罩在了一起,在这黑暗的大厅,他俩是那样的鲜亮惹眼。一出戏就要上演了。那是一出柔情万种又悲凉千古的凄婉绝唱。

霸王别姬或姬别霸王,他们曾无数次地演绎,无数次地别离,现在,他们最后的别离时刻来了。他们没有动,木然,口不能语,但我们能够听到他们那种大浪大潮般的汹涌内心。台下没有看客,而他们自己就是看客。他们被别人观阅无数,被别人追捧多时,今天,他们第一次用自己心灵的目光而不是别人的目光来打量自己。他们用那双清澄的目光来看待自己的每一场戏,戏内或戏外,他们置身其中也置之度外,他们注定是匆匆过客,也是匆匆看客。

终于有人进来了,一个老人,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俩个,他惊了:“啊,是你们二位啊!”  

“是啊,是我们两个。”

“这可多年没见到您二位啦!”

“是啊,有十年了吧……”

他俩还没有被别人遗忘。被人记忆,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酸涩。只是那记忆的往事,是一种永远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楚痛。那过往是一层层皮肉,每揭一层,疼痛加剧一次。而忽然回首,人生过隙,浮生如梦。台下灯光聚焦的苍老的霸王,憔悴的虞姬,两个与戏情景交融的老人。民国年间因出演《霸王别姬》而轰动京城的名角:段小楼、陈蝶衣。

再回首,是百年身……

序幕刚刚拉开。随着镜头,我们开始在几十年的风尘中穿梭,开始在这一出戏剧人生中和他们迷茫,开始倾听来自于程蝶衣哀鸣式的内心独白。

我认为,在所有的类似开篇中,《霸》片做到了炉火纯青。而这成为日后影视叙事的常见手法。导演高超地驾驭了这一切。此时,长达几十年的历史扑面而来,我们是否感受到了这一股厚重气息?

是的,与别人谈起该片大讲程蝶衣、大讲张国荣不同,我更看重该片那种各种时代元素与历史信息的浓缩与散发。这是其成就经典的首要。

程蝶衣情感的波折只是一条明线,而被这条线连接起来的,是大时代变迁的各个缩影。从清王朝覆灭的民国初年,一直到“文革”结束后的七十年代末,所有的重大历史进程,所有的历史进程对于人物命运的支配冲击,所有的时代所烙在人外在与内心的烙印,我们都深切感受。我们被感染乃至感动,在影片中我们看到了近百年来国人的艰难生存,看到了人在世间的凄苦与无奈,看到了人在历史夹缝中的别无选择,也看到了在尘世中茫茫而又碌碌的我们自己。这是他们的历史,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历史。包括最后程蝶衣的拨剑自刎,与其是他对个人心路心结的了结,不如说是对几十年来,在无奈甚或被折磨的历史大背景的彻底失望。这让我一下子想到了王国维的投水自尽:“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

 什么叫做生存?生存就是当六指无法入戏行时,毅然拿起菜刀对准自己亲生小儿的手指,就是为了能做角儿而重返师门却冒着被师父打死的危险,就是在强权面前拿砖头狠狠砸自己的脑袋以求自保,就是在求人救兄弟时的卑言奴膝,就是在大揭发中的互相指责,一刀两断……就是,就是在绝望时的悬梁自尽,更是在心死如灰时的姬别霸王。

也许,拿生命去交换的生存,才是永久的生存,它泰然,它清静,它是生存之后更加长久的生存。面对生存,我们每个人都无权阐述更多,我们都在自己的世界里迷惑茫然不知所措,在这个人间忙碌而不知所终,我们都是时事的棋子,都受时代的摆布,我们无法更改自己的时代,也从而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大概方向。即便你是力拨山兮气盖世的霸王也难以掌控。

在群情激昂的年代,在那烈火浓焰的熊熊怒火中,一向少言寡语的程蝶衣终于发出了生命中的至情呐喊:“都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是的,都在骗你,也何尝不都是在被骗。我们骗他人,骗相濡以沫的爱人,骗情同手足的兄弟,也在骗我们自己。我们早已远离多年前那一颗通透纯正的心灵。为什么?究竟为什么?生存,为了生存。在生存面前,我们别无选择。我们需要活着,需要在人世间延续我们的爱恨情仇,于是我们不再在乎生存的艰辛磨难,哪怕苟延残喘,哪怕众叛亲离。终究是活了下来,以前他们活下来名动京师、风光无限,如今他们活下来,却年华已逝、满腹悔恨、挚爱不再,兄弟两相隔,这就是生存所得到的全部,或许,它比死更加难以承受,但只要有那么一口气,就需要承受这一切,完全无处逃遁。

戏如人生抑或人生如戏,霸王别姬让我们迷惑,究竟是段程二人成全了那出生离死别的霸王别姬,还是霸王别姬的故事成就了他们的人生。这一切没有人能够回答。段小楼跺脚长叹:“师弟啊,你是不入戏不成魔啊!”程蝶衣看到段小楼与菊仙成婚,悲绝地对心仪的师兄说:“不是说好霸王和姬永在一起的吗?”段小楼叹息:师弟,那是戏!是啊,那是戏,而人生又何尝不是戏,程蝶衣最后的挥剑自刎终于让霸王别姬成为他们生命中的绝响。这还不算,在整个影片外又何尝不是如此。程蝶衣无法和段小楼在一起的张国荣,最终也将满腹的心结了结,从高楼飞身而下,也许是不能和挚爱唐唐一起的遗憾吧。从霸王别姬到程蝶衣再到张国荣,我们看到了戏与人生情景交融。人生就是一场戏,演绎了别人,也鲜活了自己,戏落幕了,也就走到了人生的尽头。《霸》片为这一切做了最达意的阐述,而那一个因戏入魔的程蝶衣或者张国荣,用全部的情感和生命完成了这一切。

 或许,再也没有哪一部电影能让戏内戏外如此神奇地交相辉映。

(注:深夜再次看陈凯歌导演的电影《霸王别姬》,依然有多年前初看时的兴奋和激动。大气而细腻,豪放而赧羞,不愧为经典之作。想陈导当年,何等意气?电影给人娱乐,更给人以思考,《霸》片让我感触,让我品味历史,感悟人生,同时也念及大时代变化里的自己。)

浅唱   本名刘庆伟,林州市河顺镇人。自幼喜爱文学,平时也偶有感悟随想流露于笔端。曾在武汉某公司内部刊物担任主编。现在上海某公司商丘分公司工作。

©原创作品作者授权发布     部分图片源于网络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