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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申晓芳 | 沟之南

 昵称71028402 2020-07-31

原创首发】作者   |  申晓芳(原创作品   侵权必究)   

在跃进泉的南头,有个自然村,叫沟南。村子不大,但民风淳朴,那里有姥姥的家。

节气刚过小满,麦田万头攒动,杏子泛黄,这时候表哥家的小院儿里外,房前屋后,黄的杏儿,青的核桃,还有刚褪花成果的葡萄、柿子、柑橘,在绿荫里,在阳光下,跳跃着,召唤着。表哥电话里,微信上,和我聊着:妹啊,杏子熟了,抽空来家里看看,看看哥的“果树一条街”,哥给你摘最好的杏子吃。我能感受到表哥的喜悦,便也欣欣然,敲定了时间前往。

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想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小院儿,那个古老的,充满故事的四合院,那个一进门就有姥姥的四合院儿,那个充满我儿时欢乐和酸楚的小院儿,还在吗?还未启程,我不禁掩面而泣。

近乡情怯,没错。过去的一幕一幕,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忘记。那些记忆就像封存在一个精美的盒子里,一经开启,汹涌澎湃。

姥姥出身旧社会,十七岁就嫁给了十三岁刚没了娘的姥爷。又当媳妇儿又当娘,操持着整个家,还要照顾姥爷十五岁的姐姐和六岁的妹妹,饱尝生活的艰辛。

姥姥两儿两女,孙子孙女八个。她一生偏爱女儿。我又因是姥姥小女儿的女儿,姥姥更把我放在心尖上。小时候,一到放假,姥姥总盼着我去住几天,我要去得晚了几天,她总会生气,便先骂我几句,然后拉着我的手进屋。我也期待着姥姥开始给我变戏法了,有时候是漂亮的鸡毛毽子,姥姥说,鸡毛是从村里来收鸡的那人手里讨的;更多的时候是从柜子里摸出一罐健力宝,几根火腿肠,一把大白兔奶糖,说健力宝和火腿肠是你二舅买给我的,奶糖是你姨从北京捎回来的,快吃快吃,你这小妮子,怎么老不来!

之后,我就像一只快乐的蝴蝶,穿梭在小院里,出东屋,进西屋,和舅舅家的毛丽玩得天翻地覆。有时候,毛丽不在家,姥姥就牵着我的手,给我找新的玩伴儿。村南头的英子,后院的秀美都陪我过家家,玩泥巴,度过了一段又一段快乐的时光。

每当我疯玩几天回家的时候,姥姥都会从掩襟衣服的口袋里摸出卷成一卷的零钱,塞到我的手里。以至于成年结婚后,我带爱人去看她,她还是老习惯,依然把手伸进掩襟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卷十块十块的钱,绕过我,塞给外甥女婿,爱人左右推着不要,姥姥便生气,你都给我买香蕉了,为啥不要?姥姥这样,总是让我哭笑不得。

我生了女儿后,八十五岁的姥姥总是埋怨娘的手艺差,给娃做的棉衣不合适,就亲自裁剪,再让娘缝好。姥姥裁剪的衣服总是又轻便又暖和又妥帖。姥姥总是爱逗女儿,抢女儿手里的小木碗,女儿看太姥姥抢自己的吃饭家伙,便一边躲避一边大哭示威,女儿一哭,姥姥的脸就笑成了一朵花儿,忙哄着女儿。我在一旁笑而不语,欣赏着她们一老一小笑着,哭着,闹着。

2000年,姥姥八十七岁,我二十七,两个差六十年的虎年生人,在冥冥之中似乎都遇到了人生的坎儿。那年我大病,姥姥也病。我住在省城的医院里,姥姥住在县城的医院里。我病情危急,姥姥命悬一线。娘的心被两头揪着生疼,没出过远门的她,跌跌撞撞地来回跑,经常把自己弄丢。姥姥惦记着我,对娘说,娘老了,八十七了,都活过毛主席了,也值了。你去吧,闺女还年轻,你去看着她,好好看病,可不能有啥闪失。

两个月后,我病未大好,心里惦着姥姥,也心疼娘两头记挂着,执意要出院回家。回去后,我在娘的陪伴下,拖着轻飘飘的病体,三步一歇地去看姥姥。走进熟悉的小院儿,熟悉的屋子,姥姥躺在床上,见我来,挣扎着坐起来,我才看到,姥姥瘦了。我想想自己病情反复,高烧不退,再看看姥姥皮包骨头,情难自抑,一转身,哇地哭了出来。

一个月后姥姥病危,临终说想看一眼重外孙女,我执意要带女儿去见姥姥,爹和娘都拦着我,说姥姥病重,一直咳血,那时我还在病中,女儿又年幼,终未能成行。两天后,姥姥走了,当我赶到,姥姥已穿着寿衣躺在草埔上,我“扑通”跪下,嚎啕大哭。世界上最爱我、最疼我的人走了。

我牢牢地记住了这一年,我死里逃生,姥姥撒手人寰。

姥姥家就要到了,没有了姥姥的姥姥家就要到了。我坐在车后座,擦着不断涌出来的眼泪。姥爷、姥姥走了,如今大舅、大舅妈、二舅也相继离世,这个村儿我已经很久没来过了,远远看到村口的圆券门,我的泪又流出来了。一进村口,便是表哥的家,门口坐着一位老婆婆,我有点儿恍惚,走过去,婆婆问我,你是谁?我说,我是麦花儿的闺女啊。婆婆便惊讶,长这么大了。我笑,可不,我都四十多了。婆婆的问话让我瞬间穿越,当年我疯跑在村里的街上,胡同里,曾多少次的回答:我是麦花的闺女啊。

那个充满我回忆的四合院不在了,姥姥、姥爷不在了,舅舅们不在了。一溜十间的楼房,窗明几净,瓜果飘香。进院和表哥、表嫂寒暄,拍照,告别。

嫂子说,那条出村的老路还在,只是到村外就变成柏油路了。爱人开车走大路,我步行沿着三十多年前走了无数次的小路出村。经常坐在胡同口的问我是谁的乡亲们已故去,趴在门前的大黄狗想必也不是以前那条了。村北头的石券门还在,我曾无数次地从下面穿行,它的存在多少给我一些安慰,那是过去岁月的唯一见证。一出石券门就是跃进泉,那是我小学四年级热情歌颂过的跃进泉,当时我以总分总的结构,以春夏秋冬分段描写过它美丽的四季美景。如今,两岸的槐树林依然繁茂,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那小树林里,我们摘过槐花,捋过槐叶,摸过知了褪下的壳。可河床里碧绿的河水早已干枯,长满了成片成片的鸢尾花,让人感慨时光的变迁。

上车,关上车门,如同关上记忆的闸门。回头再瞅一眼这个静谧、安详的村庄,作别一段岁月,一位老人。

不用想起,从未忘记。

申晓芳   70后,教师,网名一路同行,作品散见于《红旗渠报》《安阳晚报》和《芝兰园》等网络平台。爱文字,爱生活,亲情,友情,爱情,携爱一路同行,写尽人间温情。

©原创作品   作者授权发布     部分图片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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