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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莲是朵花，出落的水灵，人又勤劳。农忙的时候推起小车走在田间小路上，只要她在前边，小伙子们就不愿超过她，宁愿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看她推车时乌油油的大辫子在后背晃来晃去，纤细的腰肢跟着小推车有节奏的扭来扭去，就这么一晃一扭间，就把村里小伙子的心都晃悠个没影了，建成就是其中一个。 建成家有棵大枣树，每年枣儿熟了的时候，总偷偷塞给她一大把枣，看着她吃，在旁边憨憨的笑。 可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玉莲孤独的坐在小屋里，看着总掉土坯的墙，看着院子里沉默的大枣树。暗暗埋怨建成，怎么就不管不顾自己走了呢？还说在工地赚了钱把这小院子翻盖一下，大枣树不能移。老了可在这小四方院子里养老，坐在大枣树下哄孩子们玩儿有个荫凉。农村是咱的根啊。孩子们结婚是要到县城买房子住的，县城里的楼房，那是房子，不是家，咱得守着，给孩子们守着家，也就是守住了根。玉莲抹了抹眼睛，建成是不愿意撇下她和一双儿女的，可工地上那活儿，硬是夺走了他的命啊！建成的命，给儿子在县城换了套房子。 娶媳妇那阵子，亲戚们就都说让玉莲跟着去县城住，玉莲说，还有个姑娘呢，时间长了住一起怕姑嫂处不好。姑娘嫁人了，亲戚们又劝，一个人看着个破院子，守着棵老枣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是搬去县城和儿子住一起，享享福吧。玉莲还是没去，楼房那么高，俺住不习惯。 摸摸老枣树，再一笤帚一笤帚把小土院子的枣花扫到树坑里，满满地浇上水。老枣树啊，我可要去县城享福了，这家就挨靠给你了，你得守着。不是我想去，我得去县城给媳妇儿看孩子了，孩子大了我就回来和你作伴，玉莲喃喃自语，这些年没少和这枣树说话，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 小区的楼真高，从窗户向下看看都眼晕。开门看看对面邻居，也总关着个门，大概是对年轻的小夫妻吧，都上班，这城里人是真忙。玉莲摇摇头，城里人不嫌闷，吃饭也没人串个门。不像在村子里，孩他三大娘就总待不住，吃午饭隔好几个门也要端着碗摇街串门，站在大枣树下喊，玉莲，吃啥饭？给你碗饺子尝尝吧！三大娘那嗓门亮，一喊，再哈哈哈爽朗的笑几声，大枣树下就热闹了。隔墙小脚奶奶迈着那三寸金莲一颠一颠端着碗来了，柳琴带着孙子来了，不用让座，谁都会从墙角找个凳子或者蒲团在枣树荫凉里坐下，聊到孩子睡了，饭碗干了，枣花落了一身。唉，总想这些做啥呢。 抱着孙儿，遥遥的望着小村的方向，老枣树上的枣子快红了吧，现在的有头枣儿可不多见，都成嫁接的大圆枣了。可得让他三大娘收起来，农村谁家娶媳妇和娃娃满月是要用有头枣儿的，都知道玉莲家那棵有头枣树，提前招呼一声，玉莲，给留些枣啊，你侄儿今年娶媳妇呢！有的，不少，我挑了些好的留着，剩下的咱们蒸枣花馍馍，免得用的时候到处找。低头看看怀抱里的孩子，你的满月弓还是用大枣树上的枣儿做的，奶奶挑了三颗又大又红的枣儿做的，等你娶媳妇时还用得着。噗嗤一笑，真是想枣树想傻了，还早着呢，娃才这么小。 三大娘打电话说，小村要修路了，玉莲家房子可能得拆迁。儿子媳妇儿都挺高兴的，餐桌上边吃边兴奋的说，拆迁老房子肯定会包一大笔钱，得十几万吧？对了，老枣树也得和村上说说，那么大一棵树，怎么着也得包个千把块钱。玉莲默不作声，低头扒拉着饭，今天这菜怎么涩涩的难以下咽，到嗓子眼就有点堵，调料放多了？ 拆迁那天玉莲没回去，她怕锯掉枣树的时候枣树疼不疼，她的心会疼，房子没了，枣树没了，心也散了。建成啊，孩子们还不知道，他们没家了，以后他们再回村子里，只能串门了。临出门再三叮嘱儿子，回来的时候给带一截枣木回来，儿子纳闷的说，要那个干嘛？玉莲笃定的说，有用！ 三大娘把今年收的枣用线串了几大串，让儿子随枣木一起带了回来，说让你娘留着吧，她喜欢，挂在阳台上过年可蒸花糕。枣儿玉莲没舍得吃，一直挂在阳台上，风干成了褐色，缩成了皮包骨头的样子。枣木放在杂物间里，玉莲一进去就能闻到大枣树的味道，那，是老家才有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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