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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张贵香 | 草堂檐后

 昵称71028402 2020-07-31

      草堂,坐南朝北,不规则的石头根基,一层厚实的麦草泥也脱落的露出了四面被风雨打磨成了圆角的土坯墙,把门窗上的灰拭去,也可露出用炭灰涂抹的乌黑发亮早已不堪时光重负的木框。

      无可考究是那辈祖上留下来的,也无可考究为啥会坐南朝北。

      草堂也只有三间,院子很小,却有俩个地窖。圆形的狭窄却上下很长,是储藏红薯用的。大方口的却只有俩米高,里面却很宽敞,是储藏白菜用的。小时候我没少下去,大多时是和邻家玩伴捉迷藏的藏身之处。每次下去我都忐忐忑忑,总怕有蛇。

     草堂早已没人居住,只是用来搁置杂物,门窗年已失修,倒成了流浪狗流浪猫的温暖之家。

      草堂的后面,白天是一条乡村街道,到了晚上就成了左邻右室的乐园。外面有一棵三个成年人才免强抱住的大橡树,靠树有一块一米宽二米长的石板,意念里的石板就是我成长的温床。

      白天我和小姐妹们在石板上滚闹着,数路过的乡邻,听鸟儿欢叫,捉蛐蛐,逗树上掉下的毛毛虫……

      众玩伴里我最崇拜的就是西家的小姑姑。姑姑也只是称呼,其实我们同年。小姑姑总是滔滔不绝的说谁谁谁长的漂亮,俩颗门牙露在外面就是好看,于是,我便每天照着小镜子使劲的用俩颗小白牙咬住下嘴唇,顿感自己就是漂亮的化身,那时对漂亮是没有定义的。

      最让我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小姑姑说,眼睫毛长的人特别厉害,象谁谁谁,我回家照照镜子,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心里马上一沉,我可不做厉害的人,于是,毫不犹豫的拿起剪刀,闭上眼睛,用手摸索着妙变淑女。大了才知道那是人生中做过最蠢的一件事,直到现在都感觉自己不好看是和睫毛变短有直接关系。

      每到晚上,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不管大人小孩都会不约而同的端着饭碗聚在草堂外面,老人说这是饭式,边吃边侃,茶余饭后的乐趣好像就只有草堂檐后才能找到。

      每次先到饭式的都是离树下最近的我称呼的三爷,而后便是二爷爷,大婶子,小姑姑……最后到的则是三奶奶。

      三奶奶个头不高,一身清净。裹着的民国脚走起路来一扭一摇。每每脚疼都会喋喋不休:“死去的老娘诶,这害死人的小脚,咋会比脸都重要啊。”

       每次三奶奶一出现,人们都会喷着饭偷偷的说:“连续剧导演又来了,”

      于是,在人们无心的侃笑中,三奶奶便开始了她不知颠覆了几次都没有落幕的家长理短,琐碎点滴,内容大都是媳妇和婆婆,每次说到媳妇不好,媳妇不抵触的嗤鼻站起就走,这时,不善言谈的三爷爷就会连连咳嗽,三奶奶则使劲的瞪三爷爷几眼,一脸我怕谁,续而也转个话题。

      三奶奶是刀子嘴豆腐心。三奶奶家院子里种了几行韭菜,每每割韭菜时便会唉声道:“人就像这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然后分给左右邻居,让大家改善改善,那时的韭菜也是稀少的。

       三奶奶家门前有个三米多高的大岸,春种秋收,岸下总是 种满豆角,夹杂着开着各色的牵牛花。岸的空隙里也总是有松鼠出没,小小的脑袋,大大的象伞一样的尾巴,惹得我们这些不知深浅的小孩总是爬在岸边嘻戏着,追逐着,唱喊着:“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到,打到小松鼠。”也总异想天开的会伸手逮到一只……

      有次,我 为了看松鼠竟跌下了岸,幸好有豆秧把我架住,还是三奶奶唠唠叨叨的把我捞上了岸,除了嗔骂还不忘顺手象按摩一样打一下屁股,到现在我后背还留着一块伤疤,也算是童年的烙印吧!

      二爷的脸一年四季都阴着。二爷的手很巧,闲时就在家编着大大小小各种样式的小篮子,我很羡慕二爷家的小孩,能有一个好看的小花篮可以炫耀,有次母亲让我去向二爷讨一个,我鼓了俩天时间的劲才去了二爷家,看着那下雨的脸,咬着指头楞是没敢张口,二爷看着我啥也没说,却拿了一个脱了皮的白的有点发黄的小花篮递给了我,我羞着高兴着跑回家,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个花篮。二爷也会在吃完饭时象变戏一样从口袋里掏出几把红红的酸甜的酸栆分给我们,咧咧嘴,一句话不说,估计二爷早知道沉默是金,也或许是二奶走后,把二爷的话都给带走了。

       饭式上最吸引人的则是饭后叔叔的说书。我也是从那时喜欢上了听说书。

      书里让我有了第一个崇拜的英雄岳飞,也知道了奸臣秦桧。《隋唐英雄传》,《三国演义》,《红楼梦》也在那时走进了我懵懂的世界。听到伤心处,我稚嫩的心底也会堵的难受,在一片唏嘘声中,眼里也会氤氲着雾水,置身在书的世界里几天都脱不出来。

      我最爱听的还是西家婶子的《聊斋》,每次听的吓的不敢回家,可每次都盼着下一个鬼故事的发生,受那时的影响,直到现在我都笃定世上有正直的鬼,有善良的狐狸。

      在大人们东扯西拼,喜怒哀乐的诉说中,打骂中,嘻闹中,我有了自己对事物好与坏的初识,我也有了自己不成熟思维。

     “……”

      我家后来搬离了,听说大树的洞里在夜间会发出奇怪的声音。当然是三奶奶发现的,于是,每逢节日三奶奶都要到大树底下摆上供品,虔诚的祷告一番:“树神,要保佑我的左右邻居,平平安安,无灾无难,保佑子孙后代都能成材。”

      在一次三奶奶神神叨叨的跪拜中,突然从树洞里飞出了一只猫头鹰,三奶奶一个楞怔,连连念道:“作孽,作孽,哪不能去,来和树神争位。”

      在三奶奶心里,树神是存在的,在大树底下长大的乡邻也许也早已把大树当作了他们的护身符。

       那时没有街灯,除了雨雪天,饭式从未间断。现在想来,许是人们早已把脚下的路磨成了心路,把璀璨的星光也汇成了心灯。

       爷字辈都早已离去,草堂也早已倒塌。风雨飘摇,岁月磋磨,可井窖还在,石板还在,大树也还在,我的童年也还在,那是我曾经的无忧,是我痛苦时舔舐伤口的罂粟花。

张贵香    林州人,爱好文学,有多篇文章在《芝兰园》等媒体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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