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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尘穷丨拔牙记

 昵称71028402 2020-07-31

原创首发】作者 | 尘穷(原创作品  侵权必究)

 
老豆总爱无中生有,安逸的生活里总要给加点酸辣苦涩,有意无意地,你想不接招也难。

回家休息也就五天时间,说好了回家看一下卧床的老父亲,再陪陪孩子,也就该回去上班了。有时候也气老豆,本来吧,好好的工作,好好的单位,出去也不是赚着大钱了,偏要一门心思地往外跑,不安分的心装在平凡的躯壳上,只是个瞎折腾!老豆有老豆的道理:人这一辈子,白驹过隙,要是不拼一拼,岂不后悔!这倒好,他拼出个单身贵族,一年回家的日子也就十天半月,我落个孤儿寡母!呸!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可是,凄凄惨惨戚戚,我们母子两个确实是被这个志大才疏,好高骛远的老豆抛在了这个面熟心疏的陌生城市,无人问津。

总是牢骚话儿一筐筐,言归正传,老豆说牙齿有松动迹象,里面一颗有好大一个洞,疼起来面部都是肿的。我仔细看看,外面看不出什么,想多问一句,老豆又十分不耐烦,我便不想再俯下去把目光调整成X射线,反正老豆这样的囧事多得数不胜数,一颗可有可无的牙齿,主人不想要了,别人去多什么事?夫妻之间,也不是什么事都好干涉的,老豆说正好在家休息,还有原单位的医保卡,把牙拔了吧。

不就拔颗牙吗?那还不和吐口唾沫一样轻松,拔就拔吧。本人自无异议,舍命陪老公——又有点娇情了,只不过和老公一块去一下医院,让这个貌似强大的男人后面有个小鸟依人的女人,满足一下男性的虚荣而已。

两个人的心情相当轻松,本来嘛,我们是在度假,尽管度假说得有点媚洋,国内一般说是休假,度假有旅游之意,休假就是实实在在的休息了,长途跋涉也就免了。可是,老祖宗说什么来着?唔,对,就是那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到了单位医院,排队的倒不多,快到我们的时候,刷卡机坏了,两条路,一交现金,二去别的队后面再从头来过,我们,贪着卡上那点钱,就又去了队尾。左顾右盼无所事事磨磨叽叽一个小时后总算拿着单子可以去检查了,两个遇赦的人忙忙地跑上二楼。那是个年轻的大夫,不该超过三十岁的,因为看不到脸,脸上罩着微蓝的一次性口罩,戴着眼镜,如果是墨镜,差不多和银行抢劫犯是一类了,没有中年人腆着的肚,只听那声音,该是个小伙子。小大夫坐在椅子上,患者躺在白色牙床上,一会儿吐一口,一会儿吐一口,场面有点不和谐,后面还有三个人,看这光景,这个上午,就卖给牙医了!


老豆后面还有个年轻女孩,轻声问:“疼不疼?”老豆认真地做着讲解:“疼,很疼,拔完牙,有两天吃不下去饭。”我听到女孩轻微的吸气声。老豆从来就这样,做为一个男人,压根就没怜香惜玉的概念,女孩的旁边站着帅气的男友,看着女孩,一脸的痛,因为没有拔牙的经验,听着老豆的一面之词,痛却无奈,只能紧紧握住女孩的手,希翼心上人能从中吸取精气,获取勇气。

我很奇怪这么年轻,牙齿也能出现问题,站在旁边悄声地问:“蛀牙?”女孩看看我,警惕性很高,没说话。真是,护花侍者在旁边站着,即使天塌了,它又能如何?

为了表示诚意——真是没来由的诚意,有时,我的侠义心肠一上来,自然就化身为堂吉诃德了。我指着老豆,说:“我家老公,年轻时就爱吃甜食,拔过两颗牙了,不会有多疼,吃饭没少过一顿,好吓唬人的。”老豆瞪了我一眼,我假装没看到。继续说:“别看他一大老爷们,怕疼,我家老母亲都快八十了,拔了一颗牙,说还不知道呢怎么就拔了?不会疼的。”女孩将信将疑,面色柔和下来,点点头,看着我微笑。

到了老豆的时候,小大夫随口问了两个问题:“血压高吗?”“不高。”“血糖也不高吧?”“不知道,有糖尿病。”我很规矩地回答。老豆总是闪避这个,回答也不肯尽实,总是吭哧半天,还不如我来实话实说,以防有什么不测。大夫拿镊子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去化验一下血糖吧。”“不高,我在家测过了,六点多,这一段一直不高。”老豆忙接话,并狠剜我一眼,长舌妇就是惹人厌。我撇了撇嘴,回瞪了老豆一眼,笑着躲到一边去了,祸已经闯了,再不开溜,火马上就要烧身了!站在楼道里,却看见女孩不知怎么和男友着了急,手中的矿泉水瓶正怒气冲冲地丢向垃圾筒,顺带一句怒气冲冲地话:“我不拔了,你,别跟着我!”男友讪讪地,耷拉着头跟在后面。现在的男女较劲,一般都是女强男弱,要不,这结婚的彩礼钱怎么就一路飙升呢!再一回头,天呀,老豆也耷拉着脑袋出来了,没等老豆喷出狗血,我马上上去挽住老豆胳膊,很温柔很小心地说:“也该去查一下身体了,我很担心的。”“根本没什么事嘛,医生都是唬人的。”“就是唬人的,不过,查一下吧,有几个月没查了吧,查一下自己心里有底。”驴的毛是要顺着的。

看来,今天是拔不成牙了,空腹才能测血糖的,携着老豆的手正好去参加一场婚宴。



第二天,十点后结果出来,便去找那个小医生,依着老豆,昨天下午就找个小诊所解决此事,我很果断地阻止他这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盲目行为。今天,老豆挥着化验单,做势打下去,我腆着脸给了他一个娇娇的笑,抱歉写上脸上,得意放在心上,示弱嘛,我还是会的。

小大夫看了化验单,倒是二话没说,就指挥老豆躺在牙床上,毫无疑问,小大夫是很专业的,拨弄了一下,就建议老豆:“把里面智牙一块拔了吧,也蚀出了洞,要不,你还得拔第二次。

老豆生性谨慎又爱惜自己身体,拔一颗牙已经不得已,这颗牙闹革命次数超过了老豆的忍耐极限,那颗潜伏期的牙,老豆说什么也是不肯的。但面对权威人士,人总是怕自己的无知被专业人士奚落,老豆虽说也是走南闯北的北方大汉,却也不能免俗,于是就吭吭哧哧半天还是表示不愿意。

小大夫表现出极强的耐力,对于磨矶的老豆劝解无效,就把目光转向我,说:“你来看,最里面的牙齿,你看,已经有个小洞了,也就半年功夫,他就得再去医院拔,现在他看不出来,等我把它拔了,他就知道该不该拔了。”我一向讨厌老豆的不果断,专家都下了定语,还在叽叽歪歪,不就一颗牙吗?白衣天使还能蒙你不成?更何况这是在自己单位医院里,犹豫三四,后面还有人呢!后面事实证明我确实如老豆所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女人的头发长见识短就说我这种女人。当时,尽管我根本就没看到老豆的智牙,却还是捅了捅老豆,轻声劝道:“拔了吧,要不,你总牙疼,也不能三天两头地想着拔牙呀。”世上最近最亲的人柔声相劝,大多的男人怕都挡不住这糖衣炮弹,老豆瞪了我一眼,满满地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气恼,无可奈何地答道:“拔吧。

小大夫动作娴熟,因为见不得血,我背对老豆和大夫,感觉不过十分钟的时间,老豆已经坐了起来,我转身,盘子里放着老豆的两颗不驯服的牙齿,小大夫问:“要吗?要就给你打包。

我把拨浪鼓打开,坚决不要!老豆看看我,也摇了一下头,医生让老豆咬着一块棉签,嘱咐过半个小时后,只要不是大出血,便可回家了。

老豆嘴里含着棉签,坐在外面的候诊椅上,含糊不清地愤愤地哀悼那颗毫无预兆便离体而去的智牙,又很奇怪小大夫麻利的手法与以往不同,我大概听得出来,老豆原来拔过一颗牙,医生怎么着也得半个小时,这个小大夫拔牙如同起钉子,没有预热没有前奏,拔出来的牙上还带着肉。太血腥了,我开始有点痛悔自己敌我不分,献媚权威,置老公于危险境界,不过,看上去还好,半个小时后让小大夫看了一眼,给换了药棉,说可以回家了。


我一边做饭,老豆呢,就坐在外间呼疼,这家伙,一点疼也是不忍的,痛感强的人自然是痛苦的,再者吧,麻药劲过了,哪里能不疼的?两颗牙齿,两个大洞,想想也是个恐怖事件,更何况老豆就是老豆,你想把他幻变成关云长刮骨疗伤,那是多么可笑的事?我一边炒菜,一边取笑,老豆皱着眉,吸着气,排解不掉的疼当着儿子的面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便出门去了,儿子很关切地跟了出去,回来说:“爸爸怎么看着那么难受?还直说‘没事没事呢。’”“没什么事,只是要疼一阵,过一阵就好了。”等儿子上了夜自习,老豆捂着鼻子回来了,天呀,鼻子开始出血了,再也顾不得什么碗碟之类了,赶紧去叫出租车,出租车一看是病人,怕把车里弄脏不肯载,千求万求,拿了一卷卫生纸铺在老豆的身上,老豆已经疼得浑身冒汗了,不过十分钟的距离,却感觉过了百年,医院职工都已经下班了,去了急诊室,急诊室让去五官科,五官科的值班大夫见惯不怪地看了看,说是流鼻血和拔牙没关系,只是巧合而已!那里管他巧合还是必然,只求止血止疼了。

大夫给小大夫打过去电话,只说没事,明天再说,这情况,谁敢回去呀,老豆趴在地上,冷汗迭出,恨不得速死,我除了苦苦哀求,确也没有别的办法,还好,大夫总算动了恻隐之心,开出了一支止痛针,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吗,老豆打下去后,一点作用都没有,我狼狈地奔走于五官科和输液室之间,无助地祈求着上天。

总也是有好人的,那个护士看着老豆蹲在地上撕扯着自己的上衣,开了一个单间让老豆躺在床上,可怜的老豆,哪里还能呆在床上,我跪在地上捧起老豆的头,试图安慰他,没用,老豆断断续续地说:“止……没有,你让他开……开杜冷丁”我去求了,急诊室的医院还是让找五官科,五官科的医生不来输液室,也就只差给这些白衣天使下跪了,那位五官科的大夫总算咬了咬牙,开了一针,我记不得叫什么针剂了,不是杜冷丁,也是违禁的药品,说是先用吧。回来对老豆说是,先安抚了老豆再说,输下去以后,汗是不冒了,情况看是有所好转了。去向那位给开了单间的护士道谢,护士悄悄地说:“拔牙好像不该这样的,你们还是去专科医院吧,只是,别说是我说的,这样不好。”这个是明白的,当然是千恩万谢的。再回到家,老豆还是吐血不止,不是鲜血,是那种黑黑的淤血,现在,不敢再把小大夫的话奉为圣旨了,两个愚昧的人左思右想,不敢拿生命开玩笑,于是又奔赴口腔医院。把医生从睡梦里唤醒,即使是惺忪之中,医生还是大惊:“怎么就这样处理创口呢,连线也不缝?”再一拨弄,更吓:“莽医,这里牙骨还在呢,怎么拔得那么深?把牙骨折成了两断?”两人这才恍悟,感情这是医疗事故呀,这个混球小大夫!口腔医院的大夫三下五除二,连续拉了七次线,那便是七针了,也是让咬了一个药棉,只说回家看看,应该不会有事了,折腾了一夜,回到家中,已经是凌晨五点了,老豆的牙不再出血,倒是结结实实睡了一个白天觉。


卡上的钱,两个笨人便让它一直睡觉了,再也不敢去单位的医院了。那一次,便没有回去看父亲,老豆心里懊恼得不得了。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想起那次拔牙,还是心有余悸。
——  The  End  ——

尘  穷   生于1971年,毕业于河南财经学院,统计师,性情柔和与世无争。不爱数字偏好文学,致从业数十载一事无成。生活磨砺给了多方面的思考,自忖人到中年,于世事不能通达,只有寄情文字,以飨神思,以文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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