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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薇老师邮件，云出版社清理样书，有数册《清代民歌时调文献集》，得空寄我。 今日高考。 高考类旧时科举。有人指科举与造纸、指南针、火药、印刷术可并称为中国贡献给世界的五大发明，孙中山更以其为“世界各国中所用以拔取真才之最好的制度”。好与不好，也是相对而言，与荐举比，更重形式正义、程序正义的科举，是明显进步。科举在中国封建社会发展进程中扮演重要角色，文学与科举的关系，因之十分紧密。以明清小说而言，《儒林外史》《红楼梦》《聊斋志异》包括《镜花缘》，均直面科举，发灵魂拷问，成文学经典。 传统民歌中亦多与科举有关内容。与吴敬梓、曹雪芹、蒲松龄等科考失败、失意的文人作者对科举弊端的严肃思考不同，民歌代表的是民间立场，民间对科举的观感，是仰慕钦羡，花团锦簇。如《北京小曲百种》中《鹦哥对答》有云： 说南相来道南相，南相有个大姑娘。年方二九十八岁，嫁了一个大身汉。正月提媒二月娶，三月生个小儿郎。四月爬又五月跑，六月叫爹又叫娘。七月向学把书念，八月开诵做文章。九月南京去赴考，十月得中状元郎。十一月领凭去上任，十二月告老还家乡。 另苏州民歌《十谢郎》有云： 第一谢郎好名声，谢郎君勤读经书考功名，秀才升举人，举人升进士，进士升翰林，科科连高中，小奴奴定做一品大夫人。 拙编《明代民歌集》辑录的明代戏曲选集《风月词珍》中《时兴桐城山歌·斯文佳味》，篇幅既大，情感亦真，细节极为丰满，堪称史上最牛科考祝福民歌，并录如次：  大比之年赴选场，姐扯衣裳不放郎。想你广寒宫里去，月中丹桂要高板，嫦娥只敬读书郎。 又 槐花三秋今又黄，我送情郎赴科场。长亭送别难分手，指扳月桂状元郎，嘱咐亲亲莫改常。 又 昨日西游今日东，百花如锦上林中。花开有意随郎采，愿郎先折状元红。 又 一个姐儿相交有七个郎，个个肚里饱文章。前前后后都高中，高车驷马任他邦。一郎在浙江做布政，二郎在北京做侍郎，三郎在江西做巡按，四郎在湖广做都堂，五郎在云南做参政，六郎在南京做操江，只有七郎年纪小，今年新中状元郎，如何教我不思量。 又 桂花开时香满天，忽听嫦娥把信传。报道今年花更好，才人努力要争先，高枝留与贵人攀。 又 姐在房中作郎鞋，郎在窗外把桂栽。准擬今秋丹桂开，袖染天香入姐怀，那时鱼水两和谐。 又 心肝哥哥我的郎，收拾琴剑赴科场。鲤鱼跳在荷叶上，翻身就是绿衣郎，白马红缨荣故乡。 又 桂花开时黄似金，你是花中第一名。未曾结蕊香先透，花开引动少年心，果然声价值千金。 又 送郎送到大门东，愿郎别我赴科场。我郎只想功名好，我为情郎想断肠，郎你早占鳌头返故乡。 又 心上人儿久不逢，昨宵梦见两情浓。想是前生修补到，今生闪得两西东。空， 枉使团圆在梦中。 又 红红白白白黄黄，三样花儿一样香。我郎本是金阶上客，状元榜眼探花郎，白马红缨昼锦堂。 “心肝哥哥我的郎，收拾琴剑赴科场。鲤鱼跳在荷叶上，翻身就是绿衣郎，白马红缨荣故乡。”“红红白白白黄黄，三样花儿一样香。我郎本是金阶上客，状元榜眼探花郎，白马红缨昼锦堂。”此种“白马红缨荣故乡”“小奴奴定做一品大夫人”的美妙图景，在民歌中比比皆是，《西厢记》《牡丹亭》等戏曲作品，并程式化地以男主得中功名衣锦还乡作为解决戏剧冲突的不二法门。此点尤值留意，同处大的俗文学阵营，《儒林外史》《红楼梦》对科举的批判态度，与《西厢记》《牡丹亭》对科举的仰慕钦羡姿态，全然不同，原因何在？原因在与小说相比，戏曲与民歌是近亲，同气连声，血脉相连，两者天然地带有民间、民俗、民众基因，民生多艰，虚实相间的以高中“状元榜眼探花郎”为代表的“乐天”式绮梦，便成为民众对抗现世艰难的最廉价最直接方式，民歌与戏曲，则成为表达其心声诉求的理想载体。小说不同，小说形式上市俗、通俗，本质上仍然是文人制作，文人不愿也不能混同于一般民众，时代不同，“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始终是文人尤其是失败、失意文人的安身立命之本，他们不屑于与芸芸众生一起，做“九月南京去赴考，十月得中状元郎”式的无聊畅想。 我不。本专业必读文献之外，我少看不看以思想性见长的名著，与世硬拗，不若埋头一乐。我喜欢“桂花开时香满天，忽听嫦娥把信传。报道今年花更好，才人努力要争先，高枝留与贵人攀”所透出的励志气息与曼妙风姿，这样的气息与风姿，与“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恰可形成一种富有张力的互补。某兄云：如是最好，乐非傻乐，才是真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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