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 | 你看不见的一部分

作者：小榭飞花

来源：《品读》2020年第8期

朋友说过他在生死边缘经历过的一件事。那是个冷雪飘飞的冬天，由于生意失败，他输光了家底，觉得万念俱灰，生无可恋。他推开窗子，想从12层高的楼上跳下去。

就在那一刻,他看到对面一扇窗子打开了，一个女孩儿探出头，对着漫天的雪花，把嘴唇嘟成一个小喇叭，一下一下地吹着雪。他忽然感动了——生命是这样的可爱又可贵，怎么能轻易舍弃？那个小女孩儿，无意中用她的“小喇叭”，吹开了他心间的阴霾。

后来的日子里，他常常会想起那个小女孩，她是他重生的一部分。

 

一个冒雪骑行的快递小哥，正在派送一个精美的生日蛋糕。他担心骑得太快会弄坏它，又担心太慢顾客会等得着急。所以，他骑行的状态是一会儿慢，一会儿快。其实那生日烛火，从这一刻就已经开始点燃。

快递小哥，也是那生日蛋糕的一部分。

 

几株低矮的灌木，掉落了很多叶子。它们并非老去，只是脱掉几件衣衫，为一旁瘦弱的小野花，让出几片薄薄的光阴。

光秃秃的枝干，是时光灿烂的一部分。

 

甘蔗很甜，可它也有苦涩的一部分，苦和甜一直挣扎在它心里。它努力地甜，只为了让自己更有价值。为了那份甜，它付出的辛劳，就是苦涩的那部分。孩子们开心地嚼着甘蔗甜蜜的汁水，他们只接受甜，还不懂苦的妙处。

他们还不知道，苦是甜的一部分。

我在医院看见过一个疯子，他把工人们用来粉刷墙壁的调料都混合到了一起，那是一种全新的令人目眩的色彩。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遇到过敢如此大胆运用色彩的人。

所以，我眼里的那个疯子，也是艺术的一部分。

诗人老井描述过一种类似于梦境的场景——他在井下挖煤的时候，隐约听到过几声蛙鸣，细微，却清晰有力的蛙鸣。他不禁发出惊呼：天哪，没有阳光、碧波、翠柳，它们居然还能叫出声来！这辽阔的地心，绵亘的煤层，到底堙没了多少生灵呢？他小心翼翼，总怕刨着什么东西，又希望能刨出什么东西。在他看来，不一定哪块煤下，就含有几声旷古的蛙鸣。

他心目中的蛙鸣，是旷古的一部分。

 

人们赞美精致的屏风，却不歌颂使之成为屏风的木匠；有人歌颂木匠了，也不会想起卑微的钉子。谁会念及钉子是屏风的一部分呢？

就像开门的人只看见谁在敲门，却无意看门。

所有物质，都有着秘而不宣的联系，都是各自的一部分。

14岁那年，我有过一个秘密。

我曾将一张神秘的纸条装进玻璃瓶子，封好口，扔进一个废弃的深井中——那是我对一个女孩儿的爱意表达。那个秘密，也许永远无法被打捞上来；那时的我，只想让它在暗无天日的井下，永不开启。

而今，我愿意公开这份秘密。那张纸条上只有一句属于少年的诗——“让我拉一下你的手吧，所有的花，都等着开呢！”

看吧，这个秘密，是我从那以后，见过的所有的花的一部分。

 

现在我身高1.74米。那么，1.74米以上，都是我头顶以上的天空。

天空不远啊，就在我的脑袋上边；天空很远啊，我怎么也够不到它。

我举过头顶的手，也是天空的一部分。

 

我是月下的门，渴望被你推、敲，那是爱的一部分。

当我的车子，在以40迈的速度一点点远离你的时候，我的心却以120迈的速度，向你靠近。

远离你和靠近你，都是爱的一部分。

作者：小榭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