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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女儿管笑笑:万语千言,父爱莫言

 昵称JDTWtBsL 2020-08-04

秦风

 莫言女儿管笑笑:万语千言,父爱莫言
莫言女儿管笑笑:万语千言,父爱莫言


父亲有点像冰箱里的灯,你不知道它一直都在工作,等你打开门的时候,才知道它一直都亮着,我的父亲就是这样,默默疼爱我。

                                                                 ——管笑笑

 

 

莫言,原名管谟业,1956年出生于山东省高密市大栏乡一个农民家庭。莫言从1981年开始小说创作,作为中国当代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在国际国内享有很高的声誉,获得过很多重要的奖项,1986年发表的中篇小说《红高粱》获第四届全国中篇小说奖,根据此小说改编并参加编剧的电影《红高粱》获得第38届柏林电影节金熊奖,反响非常强烈。1997年莫言以长篇小说《丰乳肥臀》夺得中国有史以来最高额的“大家文学奖”。虎父无犬女,莫言的女儿管笑笑获得清华大学文学院硕士学位,早在她大一的时候就以一本笔调冷峻的《一条反刍的狗》作为处女作杀入文坛。日常生活中的这对父女,父慈女孝,让旁人羡慕不已。莫言的写作风格素以大胆见称,小说中总是充满进攻型的语言,澎湃辗转的辞锋总是能叫人惊叹不已。然而,她的女儿管笑笑却对记者说,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不善表达感情的人,他对女儿的关爱和呵护渗透在平日生活里的点点滴滴。以下是管笑笑的口述,本刊记者整理成文。

 

父爱延绵,撑着车后座一圈又一圈

 

6岁之前,我一直跟母亲住在农村,而父亲远在北京,当时正在解放军艺术学院修习文学,只有每年寒暑假的时候会回来陪我跟母亲。虽然一年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能见到他,但我从没觉得跟父亲有生疏感。虽然有人觉得父亲长得有点凶,每次回家又都穿着顶严肃的军装,没有太多的话,但父亲看我的目光总是那么温和。童年的我,最期盼的事就是看到穿军装的父亲,和他身后那只塞的鼓鼓囊囊的旅行包。因为每次他都能从里面掏出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有意思的童话故事、小人书和连环画来送给我。

在我6岁的时候,为了方便上学,父亲和母亲商量着,决定把家从乡下搬到高密县城。当时我家里后院有一块很大的菜地,母亲白天在工厂里做出纳,闲时就摆弄这块菜地,种的菜不仅自己吃,还经常送给街坊邻居。父亲每次回家探亲的时候,母亲就要去园子里摘最新鲜的蔬菜做给他吃,此时父亲就会自告奋勇帮妈妈锄草、打药治虫、翻地。而我则非常乐于做父亲的小尾巴,跟在他屁股后面在菜园里跑来跑去,给他打下手。不过不懂农活的我通常都在帮倒忙,父亲费了半天劲翻松的地,一下子没注意就被我给踏实了。父亲没有生气,他只是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糟蹋”他的劳动成果。

从我学会认字起,就开始觊觎父亲的大书架。那上面的书特别特别多,大部分都是文学类的。虽然其中很多我都半懂不懂,但还是“装模作样”地一本接一本读了下来,现在想来,我之后会一直热爱文学,完全是在这种生活环境里耳濡目染的缘故。小时候的我并不很清楚地知道父亲为之奋斗和专注的事业,我只知道别人家小孩的爸爸都会陪他们去这里玩那里耍,而我爸爸总有一大半时间都留在书房里埋头写作。虽然总是忙于工作和学习,但只要我有任何要求,父亲是从不拒绝我的。

   记得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想学骑自行车,缠着父亲要他教我,父亲就放下了手头的文章,陪我找了一块空地练习。真到了骑上车的时候,我非常害怕,根本不敢踩。父亲用双手扶着自行车的后座说:“笑笑,别害怕,眼睛看着前面,有爸爸掌着呢,绝对不会摔着。”

“你保证不松手?”我还是很害怕。

“我保证。”父亲坚定地回答我。

我于是有了一点勇气,开始蹬起了踏板。车是往前开动了,不过由于紧张,我越踩越快,越踩越快,生怕一慢下来就失去平衡要跌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停下来。身后传来父亲粗重的喘气声,回过头我才看见,父亲一直跟着我的车在跑,此时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他把头偏向一侧,把肩膀抬起来擦拭着耳边滴落的汗水,而两只手还紧紧抓着自行车的后座。

“爸,你刚怎么不松手呢?”看着父亲累成那样,我有点心疼。

“爸爸跟你保证过的,就一定不会松手的。”父亲喘着气回答。

1995年,13岁半的我和母亲离开山东,跟着父亲来到北京生活,当时父亲很为我的学业操了一番心,他到处托人把我转入了北京最好的中学之一北大附中。当时正值我从初一升上初二,是中学阶段比较重要的时期,父亲怕我进度跟不上,在正式开学前又给我请了一个家教老师,专门辅导我的数理化。但是我看了教材才发现,我在原来山东学校的进度比北大附的进度还快一些,我跟父亲说:“这些题我都做过了啊,不用花钱请家庭老师。”

可父亲说:“反正是暑假,你就权当有个事情干吧。”

于是,从小都很听话的我又把那些做过的习题重做了一遍。初三上学期,我考了全班第一名,父亲别提多高兴了,他自告奋勇地要代替妈妈去开了家长会,去之前还跟妈妈讨论要跟老师交流些什么情况。母亲直笑着说:“你瞧瞧你爸,简直比去国外领奖还兴奋。”在我的学业上,父亲就像一个谨小慎微,爱操心甚至爱唠叨的中年人,他对我的期待和担忧,跟全天下的父母没有两样。

所幸的是,我的成绩一直很好,在学校的表现也不错,很少让父母在这事上劳心。父亲对我的期望很高,一直希望我上北大清华的,我自己也对此充满信心。不过高三时,我选错文理分科,却让这个期望化成了泡影。

当时我们学校是严重的重理轻文,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历代成绩,都是理科比较强,我的好朋友都选择了理科,选择文科反而有点另类。我虽然心里喜欢文科,文科成绩也比较突出一些,但最终还是从众选择了理科。跟父母商量后,他们尊重了我的选择。我当时有点跟自己较劲的意思,一定要突破自己的弱项,没想到没有兴趣真的是学不进去,心里非常焦躁,这种焦躁又极大地消弱了我的学习热情。到后来成绩滑落中平,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远。

现在回想,整个高三,我都在一种很拧的状态中度过,回到家总是疲惫不堪,也没有副好精神和好心情。父亲看在眼里,虽然他不怎么说,但饭桌上,总会时不时出现我喜欢吃的菜,比如是不怎么进厨房的父亲亲自做的啤酒鱼。炎炎夏日里,晚上在家埋头温习功课,身后的小茶几上不知何时就会多了一盘切成小块的冰镇西瓜。有一天中午我在学校食堂吃饭,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正在担忧没有带伞晚上不知怎么回家,回到教室时却意外发现课桌上放着一把崭新的伞。我好奇地问周围的人,同桌感叹地说:“笑笑,你真幸福,刚才是你老爸来给你送的伞!”一时间,我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课桌旁边留下的湿鞋印,那一定是父亲的,我走出教室,这么大的雨,天地间只有茫茫一片,人们在雨中仓皇躲避。从父亲上班的魏公村,到我的学校有四站多路,想着父亲在风雨中奔波的样子,我的眼角有些湿润。回到家后,父亲还趴在案头写作,没有跟我说话,但那个无言的背影却我觉得如此温暖。父亲就是这样,不事张扬、默默无言的关爱着他的女儿。

高考那几天,父亲如临大敌,说他比我还紧张或许有些夸张,但他也绝不比我轻松半分。虽然我的考场就安排在本校,父亲还是不放心,看考场的时候就亲自去检视了一番,低着头猫着腰找到贴着我准考证的那张桌子,用手在桌面上细细摸了一番:“恩,这张桌子够平滑,写字时不会忖到。”说着,还坐在椅子上晃了晃,生怕椅子也不够结实。到了7月6日晚上,父亲更是在家收拾了好大一个包,什么书啦、衣服啦、药品啦、食物啦…他能想到的一切在这三天可能用得着的东西全给装上了,然后和母亲一起送我去赶考。为了避免我来回奔波,父亲提前在校内的培训中心定了一个有空调的房间,距离考场只有一百米,好让我每天能从容地去考场,而中午还可以有地方小憩。

安顿好行李后,我马上伏案复习语文,父亲劝我看看电视或者到校园里转转,我不肯。一直复习到深夜十一点,在父亲的反复劝说下才熄灯上床。可上了床我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一会儿问父亲《墙头马上》是谁的作品,一会儿又问高尔基到底是俄国作家还是苏联作家。父亲担心我这般折腾会影响睡眠,索性装睡不搭我的话。

等我迷迷糊糊地睡着,又在迷迷糊糊中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才凌晨四点多,可我怎么也睡不着了,翻身起床洗把脸继续复习,我怕吵醒父亲和母亲,动作放很轻,却没想到父亲早醒了,他说:“笑笑,怎么就起来了?昨天好晚了我才听到你打起了轻微的鼾,也不敢开灯看表,估计都零点多了。这会你还睡不到四个小时呢。”父亲眼下挂着两个大大黑眼圈,我心里一阵愧疚,哎,父亲肯定一直都没睡着,我如果再坚强些就好了,父亲也不用这么担心我了!

高考那三天,父亲每天都把我送到红线处,等我从考场出来的时候,红线处聚集的那一堆等候孩子的中年人里,我总是能一眼找到父亲,他偏胖的体格,在炎炎夏日的炙烤下不住地冒汗,父亲一看见我,就会先上给我递上水壶,里面是解渴散热的冰镇酸梅汤。我看着父亲那张被晒得黑里透红的脸,就禁不住暗暗祈祷:让我考得好一点吧,我多么想给这个如此爱我的父亲一个慰藉啊!

然而,世事又岂能如人所愿。高考成绩出来后,我考得比平时模考还差,刚刚上了一本的线,填报北京的重点大学都不怎么保险。在老师和父母的商量下,第一志愿填报了山东大学。我当时非常沮丧,我们班是尖子班,同学里面考取清华、北大、复旦的不在少数,我的沮丧还来源于无法面对父亲,我知道他从小就对我期望很高,他的遗憾比我更甚。不过父亲并没有说我什么,他只是说,山东老家的亲戚多,有什么事有人可以照顾,他比较能放心。开学时,他和母亲一起把我送到了济南,父亲离开时对我说:“笑笑,要好好读书,肯用心的人,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发光的。”

 

默默无言,父爱在书信的字里行间

 

2000年,我成为山东大学外语学院的一名学生。离开家,离开父母的怀抱,大学生活对我而言是全新的,从高中三点一线的军队式生活中解脱出来,让我一下拥有了很充裕的个人空间,我总觉得要利用这些时间做一些事情,这时第一个进入我脑海的想法就是写小说。

我一直是很喜欢文学的,在父亲的熏陶下,我也看了不少书,认识了不少当代名家。我不奢望自己能达到父亲那样的造诣,但文字总归是我能力范围类比较有把握的一件事。回想起高三的那段灰暗的日子,我每天都感觉自己生活在黑暗的洞穴里,听自己的呼喊在空洞地回荡,我有太多的情绪需要宣泄,于是我构思了一个女孩子从高中三年级到大学期间的故事,融入了很多我自己的情感体验,名字叫《一只反刍的狗》,大概有19万字,断断续续写了一个学期,但我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亲。我始终觉得自己的这种书写在父亲眼中必定是幼稚的,青涩的,他是一个对人对事要求都很严格的人,尤其是在文字上,我实在没有勇气把这种不成熟的东西丢给父亲看。

后来父亲从母亲那里知道了我写了一本小说,主动提出帮我把关。我忐忑地把稿子拿给他看,父亲一字一行地看完了19万字的稿子,只淡淡地说了句:“还行。”

殊不知,父亲嘴里蹦出来的这两个字对我已是莫大的鼓励。他从来不会在言辞上狠夸我,他说还行,那就一定不是很糟糕。我有了一点信心,心想既然都写了这么多子了,干脆拿去投投看吧。我问父亲投哪个出版社合适,父亲说:“春风文艺出版社好像在出一套校园文学丛书,你去试试看吧。”后来我便投给春风文艺出版社了,这本书顺利后来出版,我并没有沾父亲的光。就算我是莫言的女儿,如果我写的是一堆垃圾,人家凭什么接受?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敢回头再看这本书了,有一次硬着头皮看完它,觉得当时自己的很多想法都很幼稚,父亲当初的那句“还行”,不晓得是否有几分是出于对自己女儿的偏爱。

在山东大学的四年,父亲来学校看过我三四次,不过那都是来学校做讲座的时候顺便来看望我的。当时我考入山东大学,校方就借着这个机缘邀请父亲成为了山东大学的客座教授。父亲每次做完讲座,应酬完校方的接待后,就会独自来到我的寝室,看看这,摸摸那,看看我被褥的薄厚啦,房间物品的堆放什么的。天冷时会提醒我:“这垫被好像有点薄,晚上睡着冷不冷,一会爸爸再给你铺上一床。”天热时又会叮嘱我:“电风扇不能通宵吹,容易着凉,尤其别对着头吹,要头疼的。”然后还要我带他去食堂吃顿饭,看看我们的伙食是否够丰富够营养。父亲在我眼中,只是千万个疼爱女儿的父亲中的一个,他的叮咛、担忧甚至唠叨,都是爱女儿的自然表现,跟其它千万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并没有两样。我自然会为他的成就而骄傲,但抛却所有的名声与光环,我们只是一对寻常父女。

在山东读大学期间,我跟父亲之间还有一个小小的癖好,就是书信往来。虽说现在通讯越来越发达,但我总觉得书信是一种很质朴的媒介,能承载的情感也是质朴而厚重的。大二的时候,我偶然一次突发奇想要给父亲写一封毛笔信,当下就跑到文具店买了些四五角钱一张的宣纸,拿起毛笔一本正经地写。一封几百字的信写得我非常费劲,等墨迹晾干后,我把信叠得方方正正,厚厚一沓寄给了父亲。后来才知道父亲被我的这个“突发奇想”感动得不行,他还把信贴在客厅的墙壁上,天天茶余饭后就站在旁边细读品味。每次有客人来家的时候,都会惊奇地问到这封信,父亲就会装作很平淡地回答客人:“是的,这就是我女儿给我写的。”当客人羡慕着赞叹他有一个有心又乖巧的女儿,他嘴上不说什么,只是神情里透出按捺不住的得意。

父亲也经常用一种软毛笔回复我的信,他的书法水平不是我可以望其项背的。每次收到父亲的信,小心展开来看到那一行行漂亮的小楷,刚劲有力、流畅自然,我都会产生由衷的自豪感,还忍不住会拿去给同学炫耀。我的同学每每看到信封上的字写得那么专业,还一度以为我爸爸是美术老师呢。

大四的时候,由于成绩突出,我被学校老师推荐保送到清华大学文学院,继续攻读硕士学位。四年前没完成的梦想,转了一个圈,终于还是实现了。我高兴,为自己,也为父亲,我知道,这是他的心愿;而让他高兴,却是我的心愿。

研究生阶段我选择了比较文学专业,这是一个非常开拓眼界的专业,学起来也很有意思。在写硕士毕业论文的时候,我非常认真地向父亲请教了意见,在我初高中的时候,父亲是从不指导我语文的,因为按照中国的应试教育,他的作品有一大部分都是病句。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对我畅所欲言了。

最后,我的论文最终选定了萨尔曼·拉什迪,一个印度裔的英语作家,由于这个这个作家在国内翻译的资料很少,我写论文的时候,大部分资料都是从国图借阅出来的外文原版。父亲的英文不好,到他看到我抱回来整版整版的英文资料,知道自己已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带点无奈地跟我说:“那你好好写吧。”不过父亲对我的论文进程始终是很关心,我在论文里用到巴赫金的复调理论,当父亲听到我在看巴赫金,他也跟着把巴赫金的复调理论和《拉伯雷研究》看了一遍。

我的毕业论文《非散与超越——萨尔曼·拉什迪的家园书写》,由于一张反对票而最终没能评上优秀论文,不过我已经非常满意了。我觉得这是我给给自己在清华求学三年的一个满意的交代。在这三年里,我在思想上和性格上都慢慢开阔了,圆融了,像一片原本蜷曲的小树叶在宽厚的氛围中缓缓舒展开了自己。我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能理解父亲。

 

幸福就是父慈女孝,恬淡康安

 

研究生毕业后,我成为中国劳动关系学院的一名老师。我很喜欢我的工作,而老师的工作也很适合我的性格。劳动关系学院有两个校区,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河北涿州,我经常要两地跑,一周在家里的时间也只有两三天,每到周末,我总会想多找一些时间陪陪父母。有时候我会鼓捣全家一起出动去看电影,去年年底我们就一家三口去看了《梅兰芳》和《非诚勿扰》,有时候我会被他们鼓捣着去郊外摘野菜。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自然,喜欢享受田园之乐。父亲和母亲尤其喜欢吃新鲜的、没打过农药的野菜。在他们的影响下,我也对这些口感清淡,又带着泥土芬芳的野菜产生了浓烈的兴趣,父亲经常会告诉我哪些野菜可以摘,哪些野菜应该怎么做才好吃。每当我在某个山头野地里辨认出一些可食用的野菜,就会兴奋地拿给父亲去验证,这个时候的我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我家院子里的那块小菜地,像个小尾巴似地跟在父亲后面把他烦得不行,而他也只是乐呵呵地回答我没完没了的问题。每逢采了野菜回来,父亲就会兴致很高地亲自下厨,我也在一旁帮忙打下手,晚上的饭桌上就会有一些野菜烙饼、野菜盒子,我们全家人围着桌子享用自己的劳动成果,其乐融融。

有时候,我会突然买上一束花,或者做上一桌菜,给出去散步的父母亲,推开门会有一个惊喜。有时候,父亲会兴致所致,会晚上在家里给我跟母亲唱上几句京剧,表演一段戏曲,虽然唱得不那么专业,但父亲认真投入的演唱让我和母亲都享受极了。幸福就是这么简单,这么自然,这么恬淡。而我总是暗暗感谢上苍能让我如此幸福。

在我时间充裕的时候,就会跟随父亲出国转转,有一次,父亲去意大利领奖,把我也带去了,去做一些日常类的生活助理。我会帮他看一些会议文件和英文信件,也会告诉接待方我们的日程安排。这些年来,父亲收到的国际交流的信件基本上都是我看,我也在他的授意下一一回复。父亲自己也一直非常勤奋地在学外语,也会不时向我请教。他不会像别的父母一样觉得跟小孩请教是一件没面子的事,反而总是我被他虚心的态度弄得有一点不好意思。不过总归是太忙的缘故,并没有很多时间来学习。

在我眼里,我的父亲是一个坚强又温柔的人,热爱家庭,他能用最棒的语言写出最棒的小说,但他却不善于表达自己的爱。不过我知道他感情的深厚和浓郁,只是有些时候,有很多事情身处其中的人是不会有感觉的。记得有一次我跟父亲去参加一个活动,当父亲发现我稍稍驼背的时候,他就会轻轻地推我一下。这只是一个很细微的动作,但有心人看在眼里,也能觉出父亲对我的宠爱。旁人对我说:“笑笑,你爸爸是很爱你的。”我立刻知道是他所指的是哪个动作,我也知道这个动作背后流露的感情。

曾有记者让我评价我的父亲,我说父亲很好很好,其实我说这个“很好”都觉得惭愧,这么好一个父亲,用很好两个字来评价他,我都觉得不太好。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父亲和母亲的感情越发深厚,不是说以前不深厚,只是以前只因为他们是爸爸妈妈才爱他们,而现在会多了一份理解去爱他们,理解了以前他们的很多做法都是为了我好。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我非要去看一部周润发主演的电影《赌神》,而母亲觉得那时候周润发的形象不是黑帮就是流氓,觉得对会对我有不好的影响,任我怎么缠闹,最终也没能看成这部电影。现在想来,从小父母就有意地规避这些有可能对我造成负面影响的信息,让我建立起健康、饱满、传统的世界观。我一直都是老师眼中的乖乖女,而朋友总戏虐地说我像个“70”后,即使在青春叛逆期,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不会觉得这是没个性,我觉得自己的人生过渡地非常平顺,我乐天知命,非常快乐也非常满足。相反的,为了标榜个性去“叛逆”才是幼稚的,而其中的大多数,都是那么的不快乐。

现在我已有了一个相处三年的男朋友,我们经过朋友的朋友介绍认识,这两年感情也渐渐稳定,也许不久后就要组建自己的家庭。我觉得婚姻是很需要勇气的事,不仅要承受自己的生命,还要承受另一个生命,对方的生老病死,你都要去宽容,要去照顾,所以一段婚姻如果维持得好,是可以把人的美德激发出来的。这就是婚姻的伟大之处,婚姻是两个不完美的人在一起过日子,而每个人身上都有鄙俗的一面,但两个人却能彼此宽容着走下去,所以婚姻的伟大就在于彼此的责任心。而我对婚姻的这种想往和信念,完全来自父母给我营造的和睦家庭氛围。

当我第一次把男朋友带回家给父亲看的时候,父亲当面没有过多的表示,对男友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男友很忐忑,偷偷问我:“你爸爸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一个'好’字都没说呢!”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我做了我爸二十多年的女儿,好容易才混到一个'还行’,你来吃一顿饭就想他说你'好’呀,那你可把我爸想得太容易了。”男友听后也笑说:“是哦,感情内敛的男人通常比较可靠,你没发现这点我跟你爸挺像的?”

父亲事后也没有过多地评价过男友,但他不反对我们交往,我知道这就代表父亲接受了他,后来还是母亲私下里跟我透露,父亲观察了我男友很久,结论是从各方面看来我男友都是个可以托付的年轻人,而且他也相信女儿的眼光,可以放心地把笑笑交给他了。也许从那天开始,父亲知道我真的长大了,他可以慢慢对我放心了。我觉得自己在各方面都越加成熟,越来越好,父亲对我的满意度也越来越高。但我还是会感觉到压力,我总是想做得更好一些,让父亲更开心、更放心。希望他那双紧紧抓着女儿自行车后座的手,可以放心地松开了。去年,我翻译了一本库雷西的小说《加百列的礼物》,拿到出版后的书样后第一个就送给了父亲,父亲摩挲着书页,一行行仔细的读,末了说笑笑你长进了,幸福得像个孩子。

父亲曾对采访他的媒体说,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我想,他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在我眼里,他不仅是个好父亲,还是一个一百分的好父亲。虽然他从没有过言辞上的表达,但那些关爱和呵护,早已经渗透在平日生活里的点点滴滴。万语千言,父爱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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