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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暑小暑 秦兴江 大暑老汉五岁那时候，家里很穷，一家人挤在一张床上。大暑和爹挤一头，娘搂着妹妹挤一头。冬天暖和，夏天却热得要命。 有天晚上热得出奇，在院子里也不凉快，爹帮他洗了澡，让他快睡觉。可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床就像一张小鏊子，烫得人直流汗。爹懒，不管他，爷俩睡一头死捱。 “这头来——”娘在那头喊，“过来我给扇一下。” 大暑爬到娘那头，看见娘光着上身，搂着妹妹喂奶，一手摇着大蒲扇，脸上淌着大颗大颗的汗珠儿。妹妹含着一个奶睡在他和娘中间，娘的另一个大奶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使劲咽了口唾液。“甭看了，眯眼睡吧——娘给扇着风！”娘说他。他很听话的眯上眼，可是耳朵却听到妹妹小嘴弄出很响的吮吸声，过了好一会他才睡着。 后来，娘常说起他在睡梦中有个咂嘴的习惯。他知道那是他经常梦见那晚的情景，但他没对娘说，他还记得那晚的睡梦中有一阵阵凉爽的风吹来。 大暑渐渐地长大了。 大暑娶上媳妇了。夏天夜里热，大暑要给媳妇扇蒲扇，媳妇坚决要给他扇。大暑就老老实实地躺下，媳妇轮着大蒲扇，扇一会热极了，媳妇就把小汗褂脱了，光着膀子。这时候，给他扇风的媳妇让他想起了娘。 大暑有了小暑。再到夏天，媳妇不给他扇，给小暑扇，一下一下轻轻地摇着扇子，一边喂着小暑奶。小暑吧唧吧唧吮嘴的声音让他想起了小时的自己。 小暑很快上学了。那个夏天，上学后的小暑很认真地问大暑：“爹，咱家为什么没有电风扇啊？” “小暑，你见过哪儿有电风扇啊？”大暑问。 “在俺课本上，就有！”小暑神气地对他说，以为大暑不知道。其实，大暑已进过几次很远的县城，在城里的百货商店内看见有一种叫做吊风扇的东西，高高地悬在屋顶，一转满屋子都是风——夏天那才叫惬意啊。可那时候只有县城能发电，农村哪儿会有呢？ 想到这儿，大暑顺嘴就说，“那是书上。咱这儿咋会有啊，咱这儿也不通电啊！” 大暑又说：“小暑你要好好上学，上好了学就能进城当公家人，就会有电灯电话……” 大暑说完不做声了。小暑也不做声了。大暑小暑都闷着头想。 后来，小暑真的进城了。小暑结婚的时候，大暑千方百计为小暑置办了电视机、电冰箱、落地扇。大暑说，咱虽是农村来的，也不能让人家笑话。 小暑盯着那台落地扇看了半天，对大暑说：“爹，你拿走吧。”那时候，农村已经实行了责任制，村里也通上了电。小暑没忘他小时和爹一块说过的话。 大暑也想起了和小暑说过的话，可他瞅瞅落地扇：“那东西，我和你娘用不惯！俺喜欢大蒲扇，又能扇风又能赶蚊子！” 当然他没对小暑说，为了给他办喜事，家里砸锅卖铁不算，还倒拉了五千多块钱的账，那时候五千块多值钱啊！ 小暑就不说话了。后来小暑就有了小小暑，每年暑假，小暑想带小小暑回家，可小小暑不想回，他说爷爷家里没有风扇太热。 渐渐地，大暑变成了大暑老汉。这年夏天，大暑老汉六十大寿，小暑买了寿糕，买了烟花炮仗，还买了一台微风扇。 大暑老汉忙着找来家什，让小暑立马安装好。吃饭的时候，爷俩都喝多了。小小暑在一边说：“奶——你看俺爷爷都恣歪了！”大家都笑。 晚上，大暑老汉躺到床上，打开微风扇，小电扇不大，劲头挺足。 “你看多好啊——” 大暑老汉高兴得四仰八叉，可媳妇突然把风扇关了。 “你干啥？” “俺想让你给俺扇——不然腾出一只手干啥？”媳妇把蒲扇塞到他手里。 大暑老汉接过来，扇着扇着却不说话了。 “咋了，小孩子似的——俺再给你打开！”媳妇一伸手，一股清凉的风徐徐地吹来。 “不是，俺想起了娘——”大暑老汉盯着呼呼旋转的小风扇，“小时候，娘常对俺说——你是大暑那天生的，那天热得出奇啊，你爹就给你起名叫大暑！” 大暑老汉又说起五岁那年夏天的情景，说起在那个夏天常常做过的一个梦。他说，娘没享过一天福啊，说着说着，眼角淌出两行泪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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