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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警察:大山深处去打拐

 十米阳台黄手帕 2020-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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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故事

铁路便衣警察的生涯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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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晓光 

笔名苍狼 

出生于英雄主义 

恣意横行的五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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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去打拐

蛇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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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警察与地方警察的根本区别在于,铁路警察面对着的是一条漫长的铁道线,地方警察面对的是一个相对稳定的块状地(社)区。

铁路警察的工作对象大多是跨省跨地区作案的流窜团伙,他们利用铁路快速机动的特点,作案快逃窜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跨省逃窜易如反掌,同铁路警察玩着“官兵捉强盗”的游戏。

襄樊是襄渝铁路和焦制枝铁路的交汇点四通八达,西接川陕,南通湘西,东与武汉接壤……我们刑警队三十几号人,面对的是流窜在这千里铁道线上隐蔽在货车和客车上的犯罪同伙,任务之艰巨压力之大可以想象。

80 年代初期的背景是市场经济刚刚起步,农村的剩余劳动力开始大量无序的流动到城市。四川作为一个人口大省的荣耀已经成为历史,沉重的人口包袱使四川成为了中国最大的民工输出省,许多山区的姑娘在流动的过程中边找工作边寻找“婆家”,不愿再返回自己的家乡,一个古老可恶的行当又因时而盛,那就是人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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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的人贩子最初的形式多以给人“介绍”工作和“找婆家”为借口,行为上以骗为主,还少有暴力色彩。

在襄樊一带活动的多是河南南阳和方城人,他们在车站附近租用民房和小旅社为基地,每当从四川开来的列车一到站,他(她)们就会一涌而上,选中目标就开始积极游说,他们的对象主要是初次出门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和单身女人。

一副见面熟的架势,并摆出菩萨临世的样子,嘘寒问暖,在对方还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们会不失时机的告诉她们,他(她)们是为她们找婆家或找工作,只收一点象征性的“介绍费”,对方听来简直是雷锋显灵神仙下凡。

不谙世事的农村姑娘多会听从他们的谎言,下车随他们到他们租用的房间,吃上一顿热饭,有的还会换上一套廉价的新衣服,负责跑腿的再把这些人送到南阳一带,当地还有一拨人,他们负责对本地区的老光棍或有这样或那样残疾的男人进行登记造册,谈好价钱,等上线送到“货”后开始交易。

这一切,被拐卖的四川女人是不知情的,等到被领到被指定的男人家里,发现上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放鸽子”是人贩子惯用的手段,一般是男人贩子扮作女人贩子的哥哥或是大伯二叔之类,找到那些不明就里苦大仇深的婚姻困难户,以家境困难为主要托词,骗到财礼聘金若干,“鸽子”(指女人贩子)少则在男方家住上几天,多则十天半个月,当买方开始放松和麻痹的时候,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如进城购物或到邻村看望一个老乡等等,在预定的地点和“放鸽子”的人会合后拔腿就溜,弄得乡亲们人财两空。

另一种是直接“说媒”,人贩子在当地名声并不坏,没有人称他(她)们为人贩子,而是叫他们是“说媒的”。老乡们都认为她们有本事,还求着他(她)们帮忙。

后来买人的人被人贩子骗怕了,女人买到手后先让她怀上身孕,才让她单独行动,就是上街也要有人陪着。有的被卖的女人和买家在生活中还真产生了感情(特别是生了孩子以后),这给后来的解救活动产生了很多尴尬和难以处理的难题。

到了后期,人贩子的活动里加入了更多的暴力和血腥。

这些罪恶的勾当一直在全国不少地方秘密进行,直到形成了一种恶势力气候,引起了中央高层的震怒,人大副委员长彭真亲自批示,全国公安机关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打拐”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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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我们打掉了一个常住车站附近的人贩子团伙。他(她)们竟然包下了一个小旅店的半层楼从事贩人行当。

我和队友再加一个女刑警,带着一名女人贩子到河南去落实被她卖掉的女人。方城是豫南的一个小县城。冬天的方城到处是一片灰黄色的基调,我们走在沙沙作响的黄土地上,顺着她卖人的路线在逐村逐户的寻找。

这个陈姓的人贩子是个年轻女人,这个女人外貌端正还带点清纯。

早先她也是被人贩子拐卖到河南的,后来和人贩子发生了感情,同居一段时间后就开始了“放鸽子”的行当。

单从外表上看,谁也不会相信她是人贩子,因为没有文化,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负什么责任,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失去十几年自由的光阴,想到她如此年轻,就要沉沦在社会最黑暗的地方,不免替她感到有些唏嘘。

健谈的女人告诉了我许多在正规询问场合难以问到的内幕。甚至还问我对她有什么“看法”,她的“姿色”是否能使我有点“动心”……

在方城,我们很快就落实了几家被拐卖妇女的住处。但却没有见到一个被拐卖的妇女,村民们已经知道政府要解救被拐卖妇女的消息,一见到陌生人就开始全村“坚壁清野”,把女人转移到四邻八舍那里躲避,就像电影里鬼子进村后的那般情景。

后来有的地方开始攻击解救的警察,当时内部曾通报了山东某县警察在解救被拐妇女的过程中,被当地人活活打死的情况。

后来我们几进方城,运用了八路军在敌后的游击战术:白天观察,伺机接近,摸清情况,化装潜伏,悄悄进村,贴近目标, 抓住一个,开车就跑。

有时设法靠近被解救对象,塞给她一个有电话和地址的条子,在约定的地方会合后解救。

有一次,我们一个同志也是用递条子的办法约定了一个解救对象,谁知那个女人把条子交给了自己的“丈夫”,到了约定的时间,她的“丈夫”带着村里的青壮年提棍拿棒的撵了过来,人没救到还差点吃了大亏。

当时的情况就像在白区搞地下活动,提心吊胆。就这样,我们也成功的解救了不少川籍妇女。有一个叫刘丽的开县姑娘,给我的印象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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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刑警队和刑侦科合并,简称三科,科长仍是老巩。老巩交代我把刘丽送回四川开县老家,亲自交给她的家人,不许有一点闪失。

同行的是派出所的民警小姚。刘丽是一个瘦小的姑娘,皮肤黝黑干燥,显得营养不良,说有 19 岁,看上去顶多只有十六、七岁。

她的老家在开县春光乡,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到了以后才知道真实的境况和名字简直大相径庭,那是一个集贫瘠荒凉于一身,春天都难以光临的大山。

从宜昌乘船,溯江而上,一路饱览三峡风光,但刘丽却情绪低沉,坐卧不安,毫无回家的丝毫喜悦。在巫山上岸时,她说要上厕所,进去后就没有出来,后来发现她从女厕所翻墙过去,从男厕所一侧逃走了。

我和小姚顺着长江寻找,追了十多里路才找到她,我们再也不敢怠慢,从上汽车到爬山路,我和小姚都是轮换着牵着她的手,寸步不敢离。

刘丽的家在一座仰脖掉帽子的大山上,一条小路在荒芜裸露的岩石中穿行,山下有成片的甘蔗林,我们拔了两根甘蔗权当拐杖又解了渴。从早上鸡打鸣一直爬到天擦黑,才到了刘丽的家。

这是一个用石头和泥巴糊起来的村庄,一切都是以石头和泥巴为材料,与周围褐色的岩石浑然一体,透着悲怆和凄凉,完全没有如今艺术家镜头下的那种浪漫。

刘丽的家就在这一片“泥巴”里。跨进她的家门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这里是一个没有通电的村子。刘丽的母亲正在灶前烧火做饭,两眼被柴火熏得通红,流着浑浊的泪水。

望着自己的姑娘站在眼前,立时大放悲声,然后在我们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跪倒在我们面前,口称恩人,头磕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

长这么大也从来没有见过给自己下跪的架势,一时手忙脚乱诚惶诚恐,忙把她扶了起来,那一瞬间我忽然感受到一个警察道义的分量,那一刻也是我对群众的态度起到了一次重要的催化。

那咚咚的磕头声使我震撼不已,事隔多年,那咚咚的声音还不时会出来叩问自己的良心,我的思绪也时常会在大山之间搜寻,梦里依稀,那里还有贫瘠的土地和那贫穷的父老乡亲,我总觉得欠他们什么,还有一丝无能为力的愧疚。

在刘丽家里吃了一顿我终身难忘的饭。

粗瓷大碗里是地瓜叶子和着包谷煮的糊糊,屋的角落有一口硕大的缸,上面压着一块青石板,再下面是腌得黑糊糊的萝卜条,刘丽的母亲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捞出了一碗,她愧疚的告诉我们,收成不好,这就是她们的主食,而且一天只能吃两顿。

在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一起我们没有预料的事。几个妇女突然出现在饭桌前,刘丽见状拔腿就躲到了里屋,死活不出来。事情很快就被我们弄清楚了。

刘丽途中逃跑的谜底也揭开了。

原来是刘丽带着那几个妇女的姑娘一起去的河南,她们现在来找刘丽要人来了。刘丽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她们陪着不是。我和小姚帮助劝说,好歹把那几个妇女劝了回去。

晚上,我和姚睡在刘丽的家的阁楼上,床上破被如絮网,窗户四面漏风,山风不时掠过,皎洁的月亮无私的将自己的光辉洒落在穷乡僻壤的每一个角落。

我和姚彻夜未眠的作着分析判断,认为刘丽不但是受害者甚至可能还有被“放鸽子”的嫌疑,把她带回去,可以深挖一下,那刘丽和她的一家也要陷入痛苦和耻辱的深渊,在这山村里将无法做人……

我们商量的结果是不带她回去,只是在临走前把她细细问上一遍,搜寻一切可能的线索,关于寻找其她姑娘的问题由我们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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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刚睡的时候寒意袭人,半梦半醒的时候觉得脚下暖烘烘的,心想可能是乡亲们给我加了一床被子,睁眼一看,被子上似乎是盖着一块花毛毯,再细一看,原来是一条碗口粗的青花蛇盘在被子上,那是一堆真正绚丽刺目的“青花瓷”。

一瞬间,只觉自己的头发唰的一声就立了起来,冷汗顺着脊梁骨哗哗的流下,我静默片刻,决定不去打扰这位不速之客,我悄悄的抽回脚,慢慢的下地,飞也似的逃到大门外,神情气定后,才发现自己光着脊梁穿着短裤,很是狼狈。

幸亏天色还早,乡亲们尚未出门,否则见到这个“裸警”着实有损人民警察的光辉形象。

刘丽的父亲告诉我们那条大花蛇在他们家已经很多年了,看起来很吓人,其实它很温顺,主要以吃家鼠为主,偶尔也到主人家温暖的的床上“小憩”一下。

我们办理的那个人贩子案子受到了上级的好评,结案后主要案犯判了死刑,至于在那个案子里解救了多少妇女,事过境迁早已经记不起来了。

在山区的常年倘佯,使我对大山产生了一种酷爱,也孕育了日后探险的种苗。

当时审查站的站长老何就知道我的这种癖好,只要有到大山里去的差事他就会交给我,我自然是乐此不疲,那些年,我的足迹踏遍了川、陕、滇、黔。

我去过的一些山区小县,有的在地图上都很难找到,有的地方连听都未尝听说过。我在丈量大地的同时,也不时丈量着自己的心智和良心,感受自然的时候也在感受人类不同栖息地的文化和情感。

在汉江上游,我坐过拉纤的小船,从渔民脊背上滚落的汗珠里,解读了中国农民赖以生存的密码;

在豫东尘土迷漫的土路上,我和车老板并排躺在他的毛驴车上,一起抽着一毛多钱一包的劣质烟,看着头顶的杨树一颠一颠地在黄褐色的天空中移动;

在川西的大山里,我曾经和小煤窑里挖煤的矿工站在手扶拖拉机上,裹着飞扬的煤灰一起在山路上狂颠……

在这些过程中,我的情感和血脉里融进了对大山和乡亲们无法割裂的情愫,为我以后做出了骑摩托车穿越青藏高原,徒步穿越神农架和地质灾害考察,以及最后走入环境生态保护活动做出了理性和必然的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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