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北兴山和宜昌雾渡河交界的一个山坳里,有一个叫黄家河的村庄。 黄家河里有一户无儿无女的五保户,78岁的老汉姓黄,72岁的老妪姓李. 黄氏夫妇住的是土改时分的地主的房子,黄老汉说,房子的主人是明清代的一个“游击武官”的。 回来查了中国古代官职中,未查到“游击武官”这么一个官职,我还是以“游击武官”的官职来称呼这个老屋。 这个坐落在偏僻山坳里的游击武官的明代老屋,混杂在以泥土色调为主的村庄里,毫不起眼。 只有当你抬腿迈进它那高大的青石门槛时,才会恍然走进一个凝固的时空隧道。 幽幽的光透过方正的天井弥漫在老屋的四周,岁月的烟熏象厚重的油墨涂在门楣和窗棂上。 雕花精美的门楣已经被人为的琢去,依稀可以看出是三国“桃园结义“的故事。 老屋的门后是两具没有上漆的寿材,是老人为自己百年之后做好的归宿。 活着的人为自己的死亡做着坦然的准备,有一种令人难以言述的感觉,生有房,死有寝(木)这也是中国生死文化的一部分。 我是在两年前(2002年)拍摄MTV《故乡的老槐树》的时候认识了黄氏夫妇。 那次,“游击武官”的老屋以明代风格的建筑,加上烟熏火燎的历史感被选作了外景地。 老两口生活十分清贫,但对拍摄十分配合,端茶续水,质朴感人。 拍摄结束制片按规定付给了场地费,出于一种难以言述的情愫。 我又悄悄给老两口塞了五十块钱,还许诺过些日子来给他们家里治十分猖獗的白蚁。 回到城里,我找到白蚁防治所,打听一下治白蚁的方子和价钱。 白蚁防治所的几个人见到我,以为逮到了一个大鱼,说他们不卖药,要他们自己派人去,按照平方米收费。 我对他们说这是为一对孤寡老人做点好事,他们的眼睛瞪得老大,那样子好像是看一个外星人,眼睛里扑闪着一千个不相信。 随后开出了一个你根本出不起的价格,我掂量一下口袋里几个铜板只得望而却步,也很惭愧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 两年后,我又来到黄家河。黄氏夫妇比两年前更加衰老,黄老汉拄起了拐杖,李大妈流泪的眼睛也更花。 虽然我帮他们“治白蚁”的承诺没有兑现,但对我的热情却没有丝毫退化。 老人说,今年村里要把他们送到“敬老院”里去,老人说,他们不愿意去,也不会去。 因为现在住的房子是党和政府送给他们的“土改果实”,在他们的心里,这是一种神圣的守望。 黄老汉给我看了他们正悄悄积攒着的一瓶安眠药,那个瓶子已经磨的铮亮。 我不忍心告诉他,这个药时间长了会过期的,这样的诚实会很残忍。 黄老汉告诉我,他们约定,一旦在自己的另一半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另一个会平静的尾随而去。 因为他们谁也不愿孤独的离去,谁也不愿孤独的留下,说到这里,他们相视会心的一笑。 微笑里一半是童真,一半是默契,还有一丝辛酸。 临走的时候我们给他们拍了一些照片,也留下了一点钱,他们握着我们的手一再说,感谢党,感谢政府。 虽然我们到这里来和政府没有什么关系,但我们没有解释,就让他们感谢党和政府吧。 回望黄家河,一个不鲜为人知的村庄,一个很快将被岁月淹没的地方。 那里有个叫土改和浮财,守望和希望,生死和相守的故事。 后来几年里,我和我的朋友又多次去过黄家河,有的朋友去神农架的途中还特意停车去看望······ 每次去都会带去一些粮油等生活用品,这些东西也许不能起到长久的作用。 但这些行为一定会给老人寂寥的心灵投下一缕阳光,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着他们,足矣。 2009年底,李大妈告诉我们,政府为她的一只眼免费做了视网膜手术,有了一只好眼,生活方便多了。 2010年,我们去黄家河,村庄后面的山坡上,一条高速公路正在穿山打洞,高架桥下,车水马龙,尘土飞扬。 黄家老屋在机器的轰鸣中下哆嗦着。老屋前只有老汉的邻居出来迎接,老屋里只剩下黄老汉一人,老汉明显又衰老了。 一阵气喘后他说,老伴被她侄儿接到深圳为他们看小孩去了,没有老伴的老屋显得更加冷落。 2011年再去黄家河,还是老汉的邻居出来迎接。 邻居说,黄老汉走了,过年的时候走的,老伴不在身边,他一个人上路,应该是孤独的。 邻居说坟墓埋在村头,现在那个地方在修高速公路,去那里很不方便。 走上公路,我们远远的看见了老汉的坟茔,花圈已经没有了形状,只有几株凋零的纸花在风中摇曳。 那幢老屋,最后的土改果实已经被高架桥所掩盖,走进了历史的深处。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岁月悠悠带走了一个个故事,时空忽然变得囧比和压缩。 翻看之前为老两口拍下的照片,忽然发现生命的意义变得不可捉摸,已经逝去的岁月竟是如此的平淡和美好。 厮守一生的老两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相濡以沫 古老的火塘给人最原始的温暖. 老汉说,过去这里也辉煌过 老汉说,他们年轻时也没有这样亲热地照过像 老人说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一张合影照片 徐晓光 丨笔名苍狼 出生于英雄主义 恣意横行的五十年代 乘警往事:人贩子阿芳 图文 | 苍狼 编辑 | 黄手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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