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牵牛花只有短暂一个季节的生命,一个“牵”字,将一款生命的神态和色质活脱脱闪现,继而抵达一个物种的极致。再加上天上那颗叫牵牛的星,及其赋予的一个传说,够人类品评了。
时光是年前的三月,我被一辆违章的车撞了,车主还逃逸。躺在床上慢慢养病。这病,不是我身体里生长出来的,在人为的强加之后,连同社会上的各样声音,各样谴责一起,施舍于我,折腾得我无暇应接。透过窗户大小的空间,望向外面的世界,心头犹自生愁。
日月星辰更替,生愁的日子得过。躺在床上,斜过身子,让阳光泼过来,然后慢慢照见我的世界,我的孤独。
我身体的病表现在腿的骨胳上。骨胳在车的力道下,生生撞断了。撞断了的骨胳,在我的体内游荡,寻找重逢。这个时候的我,就像是在一个下着雨的泥泞里的浮萍,彷徨无依,忧伤莫名。直到一朵花悄悄在窗户玻璃上开放,我的愁绪才散了开来。
一朵花开了,蓝粉色的。开得坦坦荡荡,和天空的色调,和世界的色调,融合在一起。花是牵牛。在属于牵牛的世界里,慢慢顺着墙体把嫩嫩的触须探寻,浑身上下都是接收装置,每缕青筋都是空的,里面有阳光和水分流动。水分是可以转化的,成为血液,或者白浆状的液体。这样的液体可以带来力量,俏然地在这个世界上撑开,撑成花的模样,撑成牵牛的模样。随后,牵牛让藤蔓一点点爬行,占领玻璃上的空间,充分接触阳光,然后在关节处结出骨朵,然后开花。这样的一种开放,不仅美,而且地道,直接触摸到人的心灵深处。
牵牛花肆意开着,触摸一切。虽然无法看清我的世界,而我却将它的世界瞧了满眼。这瞧,也只是看看而已,并没有气息相融或者分子相依的方式来亲近,来接触。如此这样的一种距离,一种阻隔,澈底将两个世界分开,无法得到相融。

生活需要一种媒介,来触动一下我们的神经,好让我们懂得,转换一下思绪,前面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天地。世事难料,恰恰是这得不到的相融,在这个三月的季节,因为这朵牵牛花开,这朵生命的开放和蔓延,我的神经倏忽一下,全部的精力都集中了过来。
牵牛在自己的世界生存着,长着蔓,结着骨朵,开着花,有着艳丽色彩的花,花里的蕊,以及蕊里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连同后续酝酿结出的种子。所有的这些,都凝成一缕感应的基因,来感知这个世界。这基因沉沉的,浸染了整个世界。这个季节,因为牵牛的无意识闯入,忽然觉得生命如此之轻,轻得睁大眼睛也无法瞧见本原。
此时,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谁是谁的牵牛?
我原本是想着,用我为人的精明和智慧,使牵牛在这个世界上绚丽开放,自由呼吸,免受伤害,终其归宿。可现实竟然不给我这样的机会,牵牛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不仅没有接受我的帮助,反而坦然、大气地把它最美丽的开放朝向我,朝向这个世界。
这该是需要多大的爱意和勇气啊。牵牛就这样,无欲无求,无拘无束地呈现在大地上,呈现在我的面前。
牵牛的世界里,人类创造出来的世界,对它们一无是处。它们要做的,能做的,只是依托着身子接触到的物体,把它的优美身姿,无尽的探索以及好好展示,把它这一季的生命好好过完。
如今的人类,因为多了双阅世的眼睛,就对这个世界分外挑剔,然后倾其所有,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纷繁复杂的问题,纠缠不休。
此时的我,一直都无法坦然来面对这场病,甚至还在为没有找见那个肇事者而纠结,而不安。满心满世界里,都被这些不洁不净所包围,脱身不开,在这开着花的牵牛前尽失颜面。
开着花的牵牛悄然无声,优雅地在窗台的玻璃上微笑,舞动着的身子将阳光透了进来,世界跟着一起进来。
谁是谁的牵牛,已然无须回答。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情,不回答有时候比回答要妙得多。
作者简介
普凡,男,鄂籍,七O后,现居天津。务过农,经过商,扛过枪,偶尔也写文章。
作品包括:找个山坡晒太阳、冬眠的水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