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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记(下)| 有色有味

 悦读读书 2020-08-04

2017年11月30日  星期四 晴  3℃ / -4℃

今天六点护士就来了,帮我做术前准备。刘姨走过来,我以为她又要问我害怕不害怕,没想到她说你别乱动,我帮你穿病号服,我推辞,她说没事,你就和我闺女一样,别这么客气。此刻刘姨心里肯定很紧张,还跑过来帮我,心里暖暖的。原来我这个病友,不仅是个纯净的人,还是个温暖热心的人。

八点,手术室的人推着床来了,我躺到床上被推了出去,刘姨在门口定定地看着我,我说您别怕啊,肯定顺顺利利的,咱一会儿见!

天花板在我头上飞快逝去,我笑呵呵的和JACK挥了挥手,手术区的大门就关上了。

里面又是一番天地。明亮的走廊,两边都是一间一间的手术室,门是特别厚重的推拉门,我被推到一间手术室的门外,一个路过的姐姐说这么仰着肯定不舒服,给我塞了个垫子当枕头,另一个小护士在旁边赞到,护士长就是细心!看来遇到好人了。不过进了手术室,麻醉师嫌枕头碍事,直接撤下去了。

手术室里,有点科幻电影的感觉,光线更加明亮,好多奇怪的仪器。我被固定在手术床上,左臂绑了一个监护仪,护士姐姐拿了一个针头,有输液针头的两倍粗吧,和我说要在右手拇指静脉埋一根针,可能有点疼啊。心里还是很感激这个温柔的护士姐姐的,马上点了点头。

麻醉师在我身上粘了一堆监护的东西,右手针头上接了一袋不知道什么液体,呼吸面罩也戴上了。麻醉师和几个护士姐姐聊着吃早点的事,我看着头上的几个硕大的无影灯,每一个小小的圆泡里,好像都能看到一个佛头,心里像湍流的河水忽而跌入大海,豁然开朗,平和寂静。

隐约听到有人喊我,赶紧醒醒吧!好像是麻醉师的声音。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又躺在手术室门口的移动床上了。麻醉师说手术结束了,在给我输血,我第一反应是,手术结束了啊,JACK和长辈们还在外头等着呢,我躺这儿哪行啊,我立马和他说,能让我出去吗,我想出去输,记得他好像摇了摇头。

恍惚之中再睁开眼,竟然还在输血,有个护士姐姐路过,看我醒了,问我有什么不舒服吗,我第一句话还是问,能让我出去吗?她笑呵呵地说,马上就好了,你再等等,术中输血是不能出手术室的。

终于,护士姐姐帮我拔了输血的管子,护工推着我飞快的向外奔去,大门打开,我看到了JACK,还有爸妈公婆,我打起精神笑呵呵地和他们说什么事都没有啊,放心吧。其实当时真是没有任何不适,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去呢。

回到病房,心脏监护仪、血压仪、吸氧管全套上阵,我坚持让四位长辈回家了。我时睡时醒的,到了晚上十点多,才输完液。JACK喂了我一碗藕粉,我就又昏睡过去了。

半夜,刘姨因为麻药过敏开始呕吐,术前肠子清得干干净净,所以只一开始吐了点水,再后来呕出来的都是气,就这么干呕了一宿。

后来JACK告诉我,我被推进手术室两个小时后,助理医生就把切出来的肿物拿出来给他们看了,但是我最后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半了,我自己知道自己在输血,可他们不知道,无法想象家里的四个老人和JACK是在怎样的心情中度过的这几个小时

2017年12月01日  星期五 晴  5℃ / -2℃

早晨六点多,验血验尿结束,又开始了让人崩溃的输液模式,早十点输到了晚十点。期间因为我侧身时手用力了,输液的部位肿了起来。

护士说得在床上多活动,排气前只能喝藕粉。晚上熄灯后,我一直没睡,躺在床上晃腿,试图用意念让肠子蠕动起来,可惜它一直在麻药的作用下继续酣睡。

半夜,刘姨又开始干呕。听到动静,JACK醒了,发现我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惊叫到你怎么了?我说,没事,额......等排气。

JACK给我喂了点水,又端来了尿盆,这么一折腾,我竟然排气了。JACK乐得合不拢嘴,说这是史上最伟大的一个屁啊,明天你就可以喝粥和面汤啦。

2017年12月02日  星期六 霾  8℃ / -1℃

早晨验血之后,输液又开始了。我问护士,插在肚子上的腹引管能拔了吗,护士说你得下地走,走到管子里不再流血水了,才能拔。幸亏问了一句啊,我还等着拔完管子下床呢。

我的肠子大梦初醒,却仍在混混沌沌之中,肚子涨的像铁板一块,硬邦邦的,气压往上顶着心脏和肺疼,说话接不上气,只能半句半句说。

喝完早餐粥,为了让肠子醒醒盹,以及尽快拔下腹引管,我让JACK帮我把输液瓶子举高,跟着我围着床边慢慢溜达。

晚上八点多,输液终于结束了,没有了输液针的束缚,我决定慢慢走到楼道溜达,迈步走出病房的时候,JACK叹了一句,终于走出这个屋子了。想想昨天JACK不小心碰了一下腹引管,我还大惊小怪,我一说话,管子里的血就跟着节奏浮动,我都不敢多说话,今天,竟然自己拎着腹引管的袋子走起来了,一种悲壮感油然而生。JACK说,战士在战场上肚子被炸了个大口子,也得自己把肠子塞回去继续跑,否则就没命了,哪还顾得上疼不疼的。人的潜力很大,不能太娇贵了。

楼道里的空气比病房里清新多了,我走了10米左右,成功走到护士站,称了体重,竟然没变化。一个护士姐姐说,你是第一次出来吧,自己走了这么远,真棒!

这几天,从躺着不能动,到练习翻身,从需要一勺勺喂水,到能自己喝粥,今天又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一样被表扬了。真的感觉像重生了一回。失而复得,走这一遭,让我体会到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2017年12月03日 星期日 多云  4℃ / -3℃

今天早晨,妹妹送来早饭,小米粥、豆沙包、煮鸡蛋,我一直觉得豆沙包是粮食包着粮食,没什么可吃的,今天的豆沙包格外香甜,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豆沙包。连胡萝卜丝腌的咸菜都特别美味。

JACK吃着早饭,叹到,恩,这几天都是为了吃而机械地吃,今天这顿饭终于吃出味儿来了。听得我热泪盈眶啊。

查房的助理大夫终于同意给我们拔掉腹引管了。记得我来的第一天,旁边床的东北妹子和我说过,住院几天最痛苦的就是术后胀气和腹引管,拔这个管子的时候,把她疼毁了。所以大夫给我拔的时候我还是有点紧张的,但是躺在旁边的刘姨一直问大夫疼不疼,感觉她又开始害怕了,所以我就一直喊着“不疼,一点都不疼”。其实肚子里拔出来足有十厘米一段,我感觉像有人在往外拽我的肠子,还好,时间不会太久。

JACK在我旁边硬邦邦的陪护床上凑合了好几天,白天病房里特别热,晚上睡着了还冷,也没地方洗澡,可怜的JACK憔悴了好多啊。今天上午妹妹陪我,打发JACK回家洗澡休息去了。

中午不到,JACK就赶回来了,非说别人看着我都不放心,坚持把妹妹换走。

输液到下午两点就结束了。身上的管子全没有了,分外轻松,只剩下慢慢溜达了。在溜达的过程中,我和JACK展开了一番大开脑洞的对话:

我:这次手术前后,我输了三袋血,理论上每个人每次献血只有200毫升,所以我的身体里流着三个陌生人的血。

JACK:是啊。

我:三个陌生人的血啊,那我的DNA会不会乱套了呢,现在我的身体里有四种DNA,太可怕了。

JACK:恩,理论上,输血是可以改变基因的,前提是大量输血,或者更换心脏之类的。你输这么点,自己的血红细胞就慢慢把那些不一样的改过来的。

我:这样啊。可是我的身体里现在有四种血啊,会不会变成混血儿。

JACK沉默了一会儿,说:哦,原来混血儿是这么来的啊。

刘姨从楼道溜达回来了,我俩赶紧把脑洞关上。

我和刘姨都觉得恢复的不错,盼着明天一早赶紧出院。怎么才能让大夫相信我们好了呢,我俩商量着,明天早晨大夫查房的时候,我们不能躺着了,就直直地坐在床边,底气十足地向大夫问好!

2017年12月04日  晴  星期一 2℃ / -4℃

清晨,我慢慢走到窗边,金灿灿的阳光撒在海光寺的几个高楼上,映出我心中的憧憬和期盼。

今天是主任查房的发日子,我和刘姨按照约定好的,直直地坐在床边,满怀期盼地望着他,眼睛里满是小星星。无论主任问什么,我们都说挺好,最后主任说,你们愿意出院的话就出院吧。

如果不是肚子还疼,我们俩应该跳起来拍手庆祝一番的。此时我们只能换一种庆祝方式,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自己的衣服,开始收拾行李。

JACK把车挪在了距离医院大楼后门几米远的地方,我和刘姨约好以后有时间去看她。JACK拎着行李,带着我踱进车里,在明媚的阳光里,我大口呼吸着清冷的空气,路上车来车往,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是的,这个世界,我又回来了。

后记:

术后两周,我去拿病理报告,护士姐姐们依旧步履匆匆,推着一盒一盒的输液袋和各种药,在走廊里一路小跑。仔细端详一番,还是那老几位,她们认出了我,相视一笑。其中一个姐姐曾在给我擦伤口的时候,几次停下来边喘大气边捶腰,那场景仍历历在目。住院十天的经历,于我是浓墨重彩,是刻骨铭心,于她们是日常,是工作,是活着的一部分。生活哪有那么多容易呢。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我这次所谓的重生,没有那么辉煌壮丽,也没有多么意义非凡

只是感觉又重新活了一次

在我的人生中总是面临很多选择

这些选择有时看起来并不那么重要

有时却是亚马逊森林里振翅的那只蝴蝶

晚饭后是出去跑步还是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周末看电影时,是开袋薯片还是吃几颗枣

遇到不公的时候是生气抱怨还是一笑而过

做报表时要一口气坐一天把表做好还是隔一个小时站起来走走

看完这篇文中的经历

很多选择都有了标准答案

与书友共勉

作者简介:ama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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