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发生了一件又大又小的事情：6月27日，由人民网牵头，腾讯、网易、完美等10家游戏巨头公司发起了关于《游戏适龄提示倡议》（以下简称《倡议》）草案，提出为了保护未成年人，建议根据面向玩家的年龄将游戏划分为四个部分。上个月底，《倡议》里提到的统一标识终于公布了。  为什么说是大事呢？分级制度是欧、美、日等文化输出地通行的文化出版物审查分段标准；而我国的文化出版物审核以其严苛的标准与“一刀切”的形式，饱受诟病。因此，国内大众迫切希望国内也能够拥有自己的分级制度。人民网虽然并非行政机关，但背后毕竟是根正苗红的国字号部级单位，拥有非同小可的影响力，一定程度上能代表官方的意志。由人民网牵头发起，让许多人看到了分级制度的曙光。 但是，这事儿又是一件小事。首先，这次倡议起草虽然是面向公众的，但是流程仍然是业内人士的小规模会议，也并未大张旗鼓的进行宣扬；倡议起草完毕后，直到近日才陆续落地游戏的标识部分；而《倡议》本身的内容，一部分并不比现行标准宽松，另一部分则纯属隔靴搔痒。这也是我直到最近才注意到它的原因。 游戏与影视，同属文化出版行业。所处的环境，亦密切相关。甚至参与本次《倡议》起草的许多游戏公司，如腾讯，自身亦在影视领域举足轻重。所以，本次《倡议》起草，也可以看做是整个文化出版领域的一次试水，对影视界亦有同样重要的影响。 就目前而言，这次试水，情况并不乐观。  《倡议》中最高一级：18+级中不应出现的内容，与目前该年龄级别的其它主流标准相去甚远 首先是标准内容本身就存在两个很大的问题：一是严苛，二是模糊。 先说严苛。“18+”这个年龄，意味着受众已经是一位具备完全行为能力、能够独立思考判断、不轻易受影响的成年人，亦是一位在文化出版中具有相当审美需求的人。在艺术审美中，对“丑与恶”的表达是不可或缺的。《老子》中谈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按此标准，文化史上诸多公认的小说、影视、游戏佳作，都不合此规范了（如鲁迅的名篇、“人血馒头”的出处《药》）。进一步的，不光“丑与恶”，甚至稍微深一点的艺术表达都不被允许——例如对性或者生殖器的表达。如果一部作品涉及到古文明，砍掉关于“生殖崇拜”的描述，无异于阉割（各种意义上）。 再说模糊。一份成文的规范性文档，必须具备可执行性。而在《倡议》中，却有诸多说法含混不清，如“足以引起对罪犯同情或赞赏”一句，什么叫“足以”？恐怕每个人给出的答案都不同，《倡议》的制定者也未必清楚。这种情况下，进行规范的甄别和判断就无从谈起了，好不容易取得的“法治”，又会在模糊的判断中退回到“人治”。  《倡议》中唯一可以算是能被强制执行的部分 此外，是《倡议》的执行让人不看好。它同样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本身的强制性措施，二是各方目前对它的态度。 作为一份本质上是业界来推进的倡议，《倡议》本身并没有强制效力：哪怕是宣布要参与的企业，若有违反，也并没有任何具体措施。同时，《倡议》本身的规定，除了限制相应年龄玩家的游玩时长与充值金额之外，也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而这并没有让玩家们更难玩到不适宜的游戏。在实名制强度已经如此之高的互联网游戏中尚且如此，对于近乎完全匿名的影视消费领域更不必谈。这样一份缺少可执行性的《倡议》，很难不沦为形式。 而业界对它的态度则更加耐人寻味了。正如前文所说，6月底起草的倡议，直到9月底才刚刚推出标识，而且在游戏中甚不明显，更别提相应系统的上线了。这很难让人不产生别的联想。就如广告上通常用小字打上的“请以实物为准”或“最终解释权归商家所有”。  常见的游戏分级制度，其中部分由行业协会维护并推行，部分由政府部门执行 其实，我们真正想要的，并非分级制度本身，而是分级制度背后的更宽松的创作与消费环境，是各方的秩序与平衡。 人与人是有差异的，一部分人想要的，另一部分未必想要。热血沸腾的青年，希望能在游戏中、电影里感受残酷的战场，或者刺激的鬼屋；但一位幼童的母亲，很显然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接触到这些，他们本身也确实不适合接触这些。 现行的一刀切制度，是按照幼童的标准来的，凡是不符合幼童应该接受的，就通通消灭掉。这样一来，通过审核的内容，就必定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内容。有些人虽然能接受它们，但并不能够满足，有需求就有市场，反而催生了许多规避监管的奇技淫巧，市场再次混乱起来，各方都没有好处。 而分级制度，与其说是一种限制，不如说是一种保护。通过细分作品，分别限制流通渠道，明确权责。一方面，它保护未成年人不接触不适宜的内容，不符合标准的不允许通过审核；另一方面，它也保护创作者、消费者与艺术作品不与“更高的价值”产生冲突而遭完全的禁止——保护未成年人、保护社会公序良俗等“更高的价值”是审查制度的基石，而当作品没有与之冲突的时候，分级制度也赋予它通过审查的权利。  目前较成熟的美国电影分级制度，由行业协会维护 当然，对于分级制度，我心底还存有另一个巨大的隐忧：在我们的价值观中，边界在哪里？从《倡议》中来看，我们只被允许拥有积极的、正面的东西，而没有任何中间的带。我们甚至不允许一位具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去接触“性”，更别提血腥与暴力了。 我承认，性、血腥与暴力在很多时候会对未成年人产生不好的影响，对成年人来说，也未必是多么积极和正面的。但是，不积极、不正面的东西，就一定是消极、负面的吗？无益的东西，就一定是有害的吗？或许未必。事实上，若以绝对的中性为准绳，世间万物并非黑白两分，而是黑白间连续不断的灰色谱。准绳靠黑的一端，有相当一部分仍然是“无益也无害”的。 而我们的价值观，却似乎完全否定掉了准绳以黑的所有部分。因此，对靠黑的部分进一步细分的分级制度，在我们的环境中似乎完全没有存在的空间。在这种情况下强行搞出来的分级，也不过是对靠白的一端做了多此一举的更多限制。  《倡议》或许是黎明前的一道光，但太阳升起还需要很长时间。无论如何，它总归走出了第一步，但我国建立起我们所期望的分级制度，道阻且长；而吾辈任重而道远，当上下求索。 ◐ 《四味毒叔》是由策划人谭飞，剧评人李星文，编剧汪海林、宋方金、史航五人发起的影视文化行业第一垂直独立视频表达平台。欢迎有个性、有观点的导演、制片人、编剧、演员、经纪人、评论人、出品人等前来发声，或脱口秀，或对话，观点不需一致，但求发自内心。“说” 责自负，拳拳真诚在心。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