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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人永年 | 无色顽石

 又见酸枣人生 2020-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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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故里奇人之三

愚人永年

文/无色顽石

诵读/静如冬雪

编辑/感恩

今天说的这位叫永年的人,与前两位识文断字的奇人不同,他谈不上任何学问,真正是一字不识。

永年先天不足,智力稍低于正常水平,生得也不好看,瘦脸,歪嘴,一只眼斜视。他没脾气,小孩子都不怕他,敢当面直呼其名。常有几个小娃故意学着他的歪嘴,大喊“永年,永年”,他也不在乎,顶多用他天然的歪嘴、斜眼扮个鬼脸,发声怪叫吓唬一下。小娃们嬉笑着一哄而散。

永年的嘴乖,对比他年长的都有称呼,哥呀、叔呀,嫂呀、婶呀,男女保证不乱套,但叫得合不合辈分就不敢保证了,他有可能会把二叔的母亲喊“老嫂子”。实际上,如果按辈分,永年的辈分较高,被他叫叔的有的可能是他的同辈人。他不管那些,只按自己的估摸,经常轻重颠倒。好在从来没人跟他计较,随他乱称。

02

人活到这份上当然很难娶到媳妇,没女人看得上。他父亲年老,好赌,又极贪酒,见酒就醉。对这样一个儿子也不指望,根本把他不当回事。稍不顺心就拿儿子出气,永年到几十岁还经常挨打。父亲打,他不跑,不吭声,只流泪,不哭出声。老家伙只顾自己舒坦,即使有人上门提亲他也不积极接纳。

但是,永年总想能娶媳妇,他甚至懂得娶不到媳妇是一件丢人的事。永年并不明说,只是在别人提起说媳妇的事时很认真地听,哪怕明知是人家开玩笑或取笑他。大家都知道永年想媳妇,为说媳妇,他没少被人戏弄。

七十年代搞“治黄工程”,每个村都抽调大量劳力参与工程,男男女女集中了很多人。那时,永年大约还不到30岁,也在其中。工地上文化生活单调,人们经常互相恶作剧取乐,永年当然成了大家开涮的主要目标。当时的民兵连长叫俊升,说话诙谐幽默,爱开玩笑,也是个最爱捉弄人的家伙。一天中午,俊升在工地见了永年,把他拉到旁边装作避人的样子,神秘兮兮地问:“伙计,给你说个媳妇,你要不要?”

永年不好意思地抓了把后脑勺,问:“真个?”

“当然是真个!伙计啥时候哄过你!”俊升说。

“这,能行吗?”永年对自己很不自信。

俊升顺势继续表演:“看你喔样子,坚决点!想要就要,这茬儿不多呀!给你说,就是人丑了点,再可没麻达!”

永年赶紧答道:“丑点不要紧,就是不知咋办?”

03

俊升见永年开始上了圈套,更来劲了:“只要你想要,其他好办,伙计给你安排,今晚就见面!”

“能行!”永年喜得掩饰不住。

“就这样,今晚带你见人!”俊升说完,忙着干活去了。至此,一场大戏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俊升私底下串通了自己宿舍的所有人准备看戏,只避过永年一人。

民工是集体宿舍,一个大房间住几十号人。到了晚上,俊升把永年带到自己宿舍门口,说:“伙计,人家媳妇已经来了,你先在门口,我进去安排一下,听有人叫你再进来!”永年答应。

俊升进去,急忙打扮起来。他早准备好了一件花格子女上衣,一条红头巾。宿舍里自然有其他人配合,故意把油灯捻子按小,造成似亮不亮、黑灯瞎火的光线。俊升刚装扮好,就有两个人把永年促轰着进来,边走边说:“你看,那边床上坐着的就是你媳妇。”

永年被他们连推带拉到跟前,果然一个女人,头巾包得很严,低着头,好像很害羞的样子。永年很想揭开头巾看看究竟,但不敢动手。他也不知如何答话,尴尬地坐在对面床上,不知如何是好。所有看热闹的都憋着,不敢笑出声。

04

有人怂恿道:“年儿,你要先开口呀,先问人家啥态度!”永年瞅瞅女方,看看众人,还是不知所措。俊升见永年不说话,把嗓子压得细细的,学着女人腔,说道:“你看人多的,怪不好意思的。”

永年见女的开腔,忙答道:“不碍事,不碍事。”

俊升扭捏了一下,问:“我离过几次婚,你嫌不?”

“不碍事,不碍事。”

“人家都嫌俺长得丑,你嫌不?”

“不要紧,不要紧!”永年搔着头,声音不大,但很认真。观众中有人已经笑得前俯后仰,捂着嘴,都快岔气了。

“听说你还有个老大,不要行不行?”

“嗯,那不行,自家的亲大,那咱要管哩!”

俊升扭捏了一下,继续表演:“昂,我听你的。那我还不会做饭,行不?”

05

永年赶紧说:“我会。”

“我还不会纳鞋,不会缝穿的。”

“这那你会弄啥?”永年难为了,不晓得该咋说了。

“我会生娃呀!”

突然笑声如雷,“哈哈!哈哈哈——”众人再也控制不住,一齐大笑起来。有人一把扯下红头巾,露出了俊升胡子麻茬的黑脸。

永年看清了,顿时大失所望,又羞又气。气又怎样?没事,他骂了一声“妈的P”转身往外急走。没关系,他不会把俊升怎样,过不了两天,一切正常如初。

被人如此戏耍的故事曾多次上演,永年每次都重复上当。也许他觉得应该相信:要有一回是真的呢?宁愿上当,别教耽搁了大事!故事没少经历,可是,永年直至最后都没娶上一个媳妇。

永年不太看重什么尊严之类的东西。别人戏耍他,他心里明白,有时甚至还很配合。比如集体干活的时候,别人说“年儿干得美”,他就更卖力;别人说他跑得快,他就大步如飞,脚不沾地。

06

永年个儿不低,但太瘦,细胳臂细腿的,也没太大力气。他不够聪明,做事也没窍,不灵活。但永年干活不知道偷懒,队里没人愿意干的、粗笨的活儿都是他的。他非常勤快,不管谁叫帮忙,随叫随到。老少都能使唤他,大小活儿,你说干啥就干啥。干完活,给他发支烟就行了。他会吸烟,嘴里吸进去,会用鼻子冒出来。他没烟瘾,几天不吸也行,从来没买过烟。无论谁家过红白喜事,都有永年入事,老活路:挑水、拉封箱、烧茶。执事们绝对不可能安排他去干收礼、接客一类的事。

永年本是我们四队里的人。他父亲死后,为了吃饭方便,住到妹子家去过活。他妹子在本村3队里,永年从此成了3队的人。这样以来,两个队里有人过事,都有永年帮忙挑水烧茶。只过了几年,永年就病死了,估计才50多岁年纪。

据说埋葬的时候没过事,来客、帮忙的也就四碟凉菜一品豆腐打发了事。没有人披麻戴孝,没有人痛哭流涕,也没有龟兹唢呐声响。可是,来填土封墓的人非常多,3队的、4队的,村南村北的都来了,老的少的,每人都一把掀,地里黑压压站了一大片。事后有人估计说那天填墓的至少有500人。未经详尽统计,不知是否属实。但人数之多为我村有史以来之最则确定无疑,超过了任何一次、任何人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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