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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飞丨我讲的一个故事

 金秋文学 2020-08-05


作者:孟飞

疫情期间响应国家号召,呆在家里不出门,不能到抗疫一线做贡献,在家里待着不给国家添麻烦,也算是尽了一份力。

待在家里,我和爱人闲聊,我讲到小时候故乡的一些事,她听后感觉有意思,希望我能够写出来。我才学疏浅,笔又笨拙,不敢下笔。爱人鼓励我说,写下来又不是让你发表,权当给自己讲个故事留个念,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呵呵,想想也是这个理,天天呆在家里,有大把的时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故乡轶事

皖北平原有一个普通的村庄。村庄不大,有二十几户人家,两纵一横排列着草房与瓦房,牛棚与猪舍参与之中,村庄的外面有不少的泡桐树与杨树,庄内各家门口也有自栽的杂树,树林包裹着村庄。村南有一条自然河,叫浍河;村西有一条沟,叫燕明沟;村东与村北距离二三里,是其它的村庄,大片的沃田,在村与村之间平躺着。一条大路擦着村庄的边,从东向西,一个直角拐向了北。

没错,这就是我儿时记忆中的村庄。我就出生在这里,有河流,有树林,有袅袅吹烟……也有我儿时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模模糊糊,好在我大脑皮层下面储存着它,静下心回忆,又慢慢的清晰了起来……

第一章节

我想先说一个三兄弟之家里面老大的故事吧。

皮脸的爹娘有三个孩子,老大皮脸,老二皮腚,老三狗蛋。呵呵,现在绝不会有爹娘给自己的孩子起这样的名字,以前有句话叫赖名儿好养。有什么根据,我也不知道,他们家早前生出的两个女儿都夭折了,后面出生的三个儿子,用了这样子三个赖名字,反而是没病没灾的,一天天的长大了起来。

当时我也只有八九岁,至于他们三个的学名,我也不知道。因为和他们是同辈,所以见面我会喊他们,皮脸哥,皮腚哥,狗蛋哥。他们那时已是壮小伙,更不可能带我玩。

先讲一下皮脸哥吧,他已经二十几岁了,到了谈婚娶妻的年龄。但他家的条件真的不太好,他家坐北朝南四间土房子,一个大院子,四间房子两间一个门,墙是土墙,房顶是麦桔梗搭建。皮脸哥的爹娘,我记忆中的老俩口一直是半驼着背,经常看到他们拿着粪箕到河边割草,有时也会从树上勾些树叶回家,他们家养了二十几个西北长毛兔和一只羊。八十年代初期,家里养兔子卖兔毛,应该是每家能来钱的好谋计,油盐酱醋的补贴,孩子书本费,其它的开销,也是从兔子身上来,那时候兔子金贵的很,几乎家家都养。

皮脸哥上没上过学我不太清楚,每次见到他总是在田间地头忙活,在家里也是铡草喂羊,他人老实会干活,嘴笨有点木讷。有时会在一个地方静静呆半天,看什么,想什么,无人知晓。

小时候,村里人吃饭时,喜欢扎堆一块吃,邻居几家总会端着碗出来,坐在一起,边吃边说,说东道西。皮脸哥常常是他们的话题,二十几岁的人还没找到老婆,村里和他同龄的人,有的已经娶妻生子了。每当这时,皮脸哥就会低头吃饭,闷不做声,或者干脆起身端碗走人。

皮脸娘急在心里,东家托西家请,找人给她家皮脸说媒。几个大娘婶子,给皮脸也张罗了几次,女方一过来看门,见到这种家境,也就作罢没了下文。

皮脸哥的好事不是没有,而是时候不到。

本村一个远嫁外地的姑姑,回了一趟娘家,专程到皮脸家,要给皮脸说媒。这下可把皮脸的爹娘高兴坏了,坚持让本村姑姑在她家吃顿饭,皮脸娘嘴里还一直在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烧高香了

原来,这个本村外嫁的姑姑,在三十里外的一个刘村。她家隔壁邻居,有一个女儿十九岁,在外面割草放羊的时候,与一个外村的男孩好上了,两个人偷偷摸摸的好了一段时间,无耐外村男孩家穷在是穷,拿不出彩礼托人上门说媒,所以女方家就不同意,阻止他们继续来往,热恋中的男女走了另外一条路,男孩带着女孩私奔了。在那个年代,在农村这种事情发生,认为是伤风败俗的事,女方家是很没面子的,在村里人前人后抬不起头。私奔的爱情得不到祝福,如果现在双双出去打工,在外面过小日子,天高皇帝远也未尝不可。但时代不同啊!

男孩也就是带着女孩,跑到自家一个远房亲戚家躲了起来。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首先是,刘村的女孩家很恼火,带了一帮人跑到男孩家一顿乱砸,又发动了本家七大姑八大姨的去找女孩,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几天,这对热恋中的男女就给捉了回来。

女孩被父母关进家,不给出门。这么一阵闹腾,女孩父母在同村人面前更抬不起头,父母整天唉声叹气,再加上女孩回来不吃不喝,寻死寻活的。所以啊,她的父母就想找一个远一点的人家,早点把姑娘嫁出去算了。

本村姑姑是她家的邻居,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想到了皮脸哥。就抬腿到隔壁邻居去说,夸皮脸哥人老实会干活,年龄也相差不多。隔离邻居感觉适合,点了头同意,于是本村姑姑马不停蹄地回了一趟娘家。

皮脸爹娘在娶儿媳妇这件事上,被别人一次次拒绝后,已经没得选择。听到本村姑姑这样一说,况且对方姑娘家,在彩礼的事情,也没有太苛刻的条件,便满口答应下来,并想尽快把皮脸哥的婚事定下来,皮脸哥本人也没有啥想法,一切听父母的。

本村姑姑又来来回回跑了两三趟,皮脸的婚事就敲定了下来。彩礼也谈妥了,皮脸家要出:半头猪,二十个西北长毛兔,见面礼三百,给姑娘那边父母兄弟姐妹,各买两身新衣服,另外,再单独给姑娘夏天与冬天的衣服,里外也要买三身新衣服。

一切照办后,皮脸的婚期也提到了日程。

娶亲那天,因为路途远,早上四五点钟,几十口人就聚到了皮脸家,半扇的猪肉放到了一个架子车上,二十个西北长毛兔也放到了另一个架子车上,七八辆自行车后座上,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车上都贴了""字。去了二十几个壮小伙,两三个主事的大伯,鞭炮一放,浩浩荡荡的迎亲去了。

是的,当时确实没有汽车,也没这个条件,我记得皮脸哥的喜事也没有唢呐。

不经意听到一个婶子说,去的人多,确保把新娘子安全娶到家,先前的那个男孩还没有死心,说是半道上要截亲,后来确实也验证了这件事儿。

迎亲的人到了新娘家,姑娘不愿意梳洗打扮,头没梳脸没洗,新衣服不换,就是一个劲的在那哭。女孩母亲也在哭,没有一点嫁女的喜庆,一帮人做姑娘的思想工作,年长的骂她不懂事,同龄的姐妹劝她向前看,折腾了个把钟头,没有什么效果。最后没法,那边本村的几个婶婶强制性的,给姑娘梳洗打扮了一番,姑娘的哥哥强行把她抱上了架子车,另外新娘的婶婶和我本村的姑姑也上了架着车,她们要跟着送亲,就是这样一阵闹腾后,总算发嫁了。

娶亲的路上还有故事。

回来的半道上,娶亲的队伍被堵在了路上。先前那个男孩他们也来了十几个人,他们把路给挖断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棍棒或者铁锹,誓死一搏,要抢亲!首先,同车来的新娘婶婶对着男方一顿臭骂,男孩虽然没有还嘴,但是仍然不心甘,婶婶的一顿臭骂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对方还是动手了,棍棒就向迎亲的队伍打来,迎亲的队伍,虽然去的人多,但手里没家伙,只能捡地上的硬土块抵抗,开始吃了不少亏,衣服有扯烂的,胳膊有打肿的,头也有开花的……

迎亲保卫战,我们村的小伙子决非软柿子,他们发挥了团结一致,抱成一团,轻伤不下火线,空手与他们干仗,很快就进行贴身搏斗,我们人多,占了上风,从路上打到田里,最后扭成一团。

有时我在想:同村本家,有时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会骂上半天,不可调解。但一致对外上面我们真的没有怂过。这一仗干过后,定会成为小伙子们以后喝酒谈论的内容,吹嘘的资本。

都不要打了

一阵凄厉而又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架子上车上传来。大家瞬间停止了打斗,看到架子车上站起来的新娘,满脸泪痕。

忘了俺吧,你会找到一个更好的  新娘向男孩哀求。

说完这句话,新娘躺在了架子车上,用被子蒙上头,在面抽泣不停

神奇了!  打斗立马停止了,迎亲的队伍,整整身上的衣服,拍拍身上的土,扶起倒下去的自行车,接新娘的架子车在前面,接亲的队伍回来了。

男孩那边,没有人再动,黙默的目送着新娘走远……

我每每想到这个画面,总感觉到像某个电影的桥段。当时那个年代啊,两个人的爱情怎么能会得到祝福?在世俗的物质面前,他们败下阵来,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远远的看到了迎亲的队伍,全村大人小孩都跑到了村东头的大路上,大家都想早一点看到漂亮的新娘。但是让众人失望了,架子车上的新娘头蒙着被子,谁也没有先看到。

架子车直接把新娘拉进了皮脸家的院子里,新娘被本院的几个婶婶扶下了架子车,大家这才看到新娘的模样。

新娘子真俊,细皮嫩肉的

新娘子个子高,身材真好

别哭了,大喜的日子,应该高兴

“嫁过来,你会过上好日子的

 “哈哈……”

两个门的中间土墙上,贴了大红的喜字,前面摆了一张桌子,上面铺了红布,桌上三个碗里,分别装满面、小麦与土,三根红蜡烛插在里面已被点燃。

不管新娘愿不愿意,已经被两个婶子,架着胳膊和皮脸哥站到了一起,皮脸哥一身蓝色的中山装,理了寸头,这是我见过皮脸哥最精神的一次。

院子里站满了人,拜堂仪式开始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主持,皮脸的爹娘很不自然的分坐在桌子两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新娘全程被两个婶婶左右架着,听到主持人高呼后,被按着头任凭摆布,配合皮脸哥完成了拜堂仪式。

滑稽吗?我当时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她很可怜!

但我的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一声进入洞房,冲的一干二净。

小伙子们很快把新朗新娘推入新房,刚刚路上的打斗,可能己经忘记了,现在要做的就是闹洞房,结婚三天无大小。

接下来一顿闹啊!

让新朗新娘当众亲嘴,按住他俩的头向一起凑,亲上了,哄堂大笑……

让新娘点烟,划着的火柴被吹灭,烟永远没有点着,又是哄堂大笑……

让新朗新娘骑马蹲裆,四五个小伙子架着他们摆造型,弄好寄弄不好,都是哄堂大笑…… 

新娘被整急了,就骂人,但招之而来的是众人恶意的拥抱与推推搡搡,屋里大笑声与大叫声不停的传了出来……

我们小孩子不敢加入进去闹洞房,只有趴在窗外边,向里面看热闹的份。

宴席一开,大家散了。大娘婶子们进屋,她们陪着新娘,不停的劝说,夸赞皮脸哥干地里活是一把好手,夸赞皮脸的爹娘是善良的好公婆,夸赞皮脸三兄弟和睦相处。新娘子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就一直在那里哭,屋外的喧嚣与屋内的悲伤,在这个农家小院内上演。

结婚头三天,新娘一直和衣而卧,皮脸是一个老实人,不对她做任何强求。

有一个小插曲,我要说一下,本家一个十分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晚上不知他什么时候溜进了新房,藏到床底下,去听房。皮脸哥不能强求新娘子怎么的,只有木讷的劝说她,说来劝去,总是那么一句,没有过不去的桥,没有解不了的树。床下捣蛋的孩子,实在忍不住了笑出声,被皮脸哥从床下掏了出来,揣屁股一脚,给踢了出来。

哈哈,笑死了人……

皮脸哥的事情并没有结束。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本家一个晚睡的大爷,看到皮脸家院墙外不远的地方,七八个小伙子在转悠,打招呼问话也不理,大爷立马警觉起来,东喊西呼,全村起来了不少壮小伙,赶到皮脸家院外找人时,对方己经没有了踪影。大家知道了,原来那个男孩子,还没有死心,想趁着晚上来抢人。

我们村的人又再一次的空前团结一致,二十几个本家小伙子又有事情干了,大家临时制定一个方案,两三个人一个岗,守在皮脸哥的院外,有情况就喊大家,在自己家门口,岂能让外村人来抢人?皮脸哥的两个弟弟,一到晚上,两米长的棒子不离手,誓死守住他们大哥的女人,他们的大嫂!

当时是十一月下旬了,晚上还是较冷的。善良的皮脸爹娘,宰了他们家唯一的一只山羊,熬羊肉汤摊大饼,轮流站岗的小伙子们,半夜吃的热呼呼的,也不发困,干劲大着呢!

持续有一个月,羊肉汤早己喝完了,晚上也没有外村人捣乱,可能他们己经放弃了。一个月后,看家护院的事就结束了。

一年以后,皮脸哥家的小院分成了两家。一个灶上是皮脸哥与皮脸嫂,另一个灶上皮腚、狗蛋加爹娘。生活继续向前下去

一个大娘曾经在一次扎堆吃饭时,说了一句顺口溜,我给记了下来,小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爹娘,爹娘睡草窝里,媳妇睡花被里。那时,娶进村的媳妇,没有几个月,总是会闹着分家单过,村里人也习以为常,大家议论一下,评论一番,也就会散了,别人家过日子,关起门来好坏都是要自己过。

后来的日子里,陆续也有人家娶媳妇嫁姑娘,似乎都很顺顺利利的,欢欢喜喜的。所以我的记忆中没有他们的痕迹,唯有皮脸哥的娶亲,回忆起来如此清晰。

分家后,皮脸嫂子和皮脸哥一起下地干活了。

再后来,皮脸嫂子的肚子鼓了起来……

前年回到老家,看到了皮脸哥与皮脸嫂子,他们已经当了爷爷奶奶。他们身后一排六间二层小楼,两个独立小院。是他两个儿子的房子,儿子们在外面打工,老两口在家照顾孙子孙女。

看到皮脸嫂子脸上的岁月,也看到她眼中平和的目光,和我说话时质朴的语言,这都让我相信,皮脸嫂子嫁给了生活,回想那个岁月,谁的青春没有挣扎过?往事如昔,我们又何必评说对与错?

故事还有,待续

|||||//孟飞

编辑/王孝付

者近照

作者简介:孟飞,笔名:飞扬。一名爱好文学的测绘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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