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董董Mercurio 桑卡拉武里Sangkhlaburi——靠近缅甸边境、高山之中与世隔绝的泰国小城 2013年 启程： 泰国。最美丽土地。那么安静。那么平和。红色庙宇在高楼中隐现。夜晚佛塔映着金光。黄色锦旗微微飘动。葳蕤草木悄悄滋长。北部是碧绿稻田。伊森有湄公河流淌。中部森林里躺着高棉遗迹。南部有海岸与白沙。历史睡着了。被吹落的满地飞花覆上。去机场。第九次踏足那里。湖泊里的星辰像我的满心喜悦。 回忆岛屿，回忆第一次去泰国的潜水教练，从宝洁辞职的交大毕业生： 这迷人土地，不禁回忆起与这迷人国度的初遇。那是公司旅行，去普吉岛。那天出海。归时，在碧蓝的海面上，看到一艘帆船。那么孤独。又那么惬意。不以乘风破浪之姿。只是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舒展。自由。我坐的潜水船上，教练辞了高薪工作来到这里。后来我也辞了那更有前途的工作。开始现在的状态：最好的决定。 而岛屿，岛屿多么迷人啊。大地的音符。诗意的句点。星河摇落的一个个玲珑的梦。纯净无垠的安达曼海，岛屿把影子投到海底。稍大点的岛上，几片开垦的田地，几户人家。再大一点，就有村庄和公路：白色蜿蜒在碧绿色的丘陵谷地里。而小岛呢？定是鸟儿的天堂。当你耳贴机窗，会听到它们尽情歌唱。 回忆其它城市： 『大城，Ayutthaya』 迷人的古都。遗迹遍布荒野。泰国最雄浑悲壮的城市。被缅甸摧毁。又见证郑信大帝短暂的辉煌功业。你会以为，这座城市不太像「泰国」。那是因为你未在一个雨后的日暮遇见它。它的阴森宏伟，会在暮色中，隐入一座座佛塔边小巷里。平静的乌通河像一袭白裙，柔缓着这座城市的沧桑英气。 『清莱，Chiang Rai』 三次来到这里。每次想起你，先想起的是自己写的“漠漠清寒路”。凉爽。一丝清冷。夜市因此显得温暖。民谣的曲调比泰北的任何地方都动人。空气中弥漫着花香。白庙书写着相思成灰般的传奇。但你也让我感情复杂呵：金三角苦难的余灰。孤儿。战火。贫困。随风飘散的泪与苦痛。 『廊开，Nong Khai』 伴着湄公河。对着老挝。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我心目中的廊开，无关征服，无关景仰。无用力，无张狂，一斟斟青梅煮酒，一点点寻常巷陌，轻易挥指间勾勒出了白发渔樵淡看秋月的万种风情。河水静静流，白云慢慢飘。希声的洪钟大音敲打了也就散了。我爱这里。 启程： 清冷的早春，热闹的五道口空无一人。宿醉的留学生也不见踪影。打车去机场。每次黑夜到机场，都会看到高高的黄色射灯，把天空照的明亮，露出水汽的温暖、饱满色彩。翌日到达。在素万那普机场又一次看到美丽的艺术品。关于涅槃，关于虔诚，还有轮回的莲花。 在机场看到一幅画，久久徘徊不去。那幅画画的是遗址：在大城、华富里随处可见的高棉和素可泰风格遗址。一层层墙壁灰泥剥落，露出红砖，露出灰泥，最腐朽的内里被寄生的藤蔓覆盖。一束光打在这坍塌的墙壁上。旅程不也是如此？在一层又一层死去的生命堆积的层层历史中穿行。  已到曼谷。最爱的土地。这次定的酒店就在湄公河边，长河风平浪静，远处是寺庙高塔，近处船舶微微起波澜。静美。楼下是老城区，很有感觉的古董房子。中午吃了大餐，回来路上买了便宜又新鲜的红毛丹和山竹。开了在机场买的里奥哈红酒。繁忙之余写稿子，微醺作画。惬意，喜悦。   周末出发： 桑卡拉武里，位于北碧府西北。这个迷人的边陲小镇，坐落在群山之巅、湖泊之畔，将成为继曼谷、大城、华富里、清迈、南邦、帕、难、素可泰、清莱、廊开等后踏足的第十三个府。它和缅甸接壤，汇集多民族风情，女人抽大雪茄，山谷云烟渺渺如梦。 不管住宿和语言不通了，它吸引着我。明天，桑卡拉武里见！ 候车中。这条漫长路程美得醉人。它会经过那空帕空古城，吸收一缕世上最高的佛塔赠与的微笑。然后进入多山、原始、广袤的北碧府。穿越两个森林公园。伴着河一路前行。和西边很近的的缅甸几乎始终相望。最后车会步入一大片水库区域。那便是到了桑卡拉武里：凝聚的时间，山霖的风声，平湖收拢的安宁梦幻。  经过七小时的车程，我到了桑卡拉武里，美丽的泰国和缅甸接壤的小镇。一路上先是大片的田野，然后是山岳和湖泊。很多农人的房子用茅草做顶，用草杆编制墙壁。家家户户有齐人高的大水缸放置门口。我找到一家咖啡馆，主人英俊，装修亲切。稍事休息，出发，看即将到来的夕阳沉落在万里平湖，泊船水上。 诗一样的千里泽国，梦一样的万里水乡。桑卡拉武里躺在泰国边陲，山中的灯火仿佛与近在咫尺的缅甸相望。月亮之下，星点在湖面泛起。船舶把湖面划出波纹。湖面的梆子映着山间灯火，是大地的句点，是夕阳沉落的音符。 桑卡拉武里是多民族聚居地。大量缅甸难民涌入这里。这里还有许多穆斯林，两个十几岁的美丽穆斯林女孩开摩托带我到集市。在这座泰国最长的木桥上，我又遇到一个孟族（Mon）妇女。脸擦白粉花纹、头顶器皿是典型孟族人装扮。“我能为你拍张照吗？你太美了！”她和善轻松的笑容仿佛从未知道忧愁为何物。 月亮挂起了。渔家休息了。这些人家全然生活在水上，开着商店和餐馆，和陆上没有两样。他们是移民：桑卡拉武里是水库边的小镇，当年建水库时，淹没了三个村庄，于是村民们移到这里。我去其中一个水上人家时，看到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坐在刷漆木板地围坐吃饭。热闹、温暖、灯火味，映着蓝丝绒般的美丽夜晚。 桥那一头，是孟族人的社区。明天我就要踏足。好长好长的桥，串起了分开的岸地，又好像串起了一个又一个民族的历史，一个又一个故事的花环。缅甸人、克伦族、孟族、泰族和老挝人都汇集在这小小的土地。分离，又融合，在社区内守护自己传统的所在。像这分岔又聚集的湖水，徐徐流淌，归海而去。 . 去孟族（Mon）人社区： 今天起很早。跨过大桥，到达孟族人社区。七月最后一周是孟国庆节，小镇开始热闹。桑卡拉武里一半居民是孟族人，几乎都聚集在桥那岸。这个被缅甸压迫、被泰国忽视（许多人近年才获公民权）的民族，在夹缝中拒绝同化努力求生。清晨河畔，牛儿吃草，河水微澜。祥和底下似乎什么也未发生，像世上的许多事。 早上快七点钟，几乎全镇的人都出来了。在斜斜的窄窄的小路上人们排成长队，等着化缘来的僧侣。年轻人、老人都有，衣着朴实。可以想见，这是年年岁岁不曾改变、日复一日的清早。 僧侣出来了。从最开头的人开始，接受居民赠与的食物。赠与后的居民开心走去。队伍缩短。我看到一个孩子，在食物被取走后的轻松笑脸，仿佛完成奉献后的如释重负，忽然觉得这是许多人一生的写照。 孟族人的市场特别小。村镇的市场。平凡不起眼。看到愈来愈多的女人，手拿白色大雪茄，脸涂白粉。不好意思拍她们，也无需拍什么。只记得那白粉像面部涂抹的泥浆，很厚，用指头抓出螺旋花纹。孟族人很少，几万而已。但已占了桑卡拉武里的一半。他们聚集在桥这岸小小土地里。生息劳作，几乎无人知晓。 一直在孟族人的村子穿行。走了差不多两公里路。孟族人社区有的人家有南邦、清迈那种精致水泥房子，但是很少。多数人的房子用草做成，墙壁似乎我们的席子，很薄。还有旧的木房子。看到一个佛塔：这应该是我迄今见过的、最独特的佛塔了吧。 终于走到了桑卡拉武里的标志性佛塔Phutthakhaya了。这座建于佛历2521年的佛塔融合了印度和斯里兰卡风格，与600米外另一座寺庙遥望呼应，门口的石雕充满喜乐。它虽然是佛塔（Chedi），但独特极了。小小佛像镶嵌在拼图状的构造的圆孔中。塔顶用六公斤黄金铸造，在夜晚冉冉发光。 登上佛塔。内室安静。天光初现。除了一对母女，虔诚燃香祈祷，和一位年长者打扫寺庙，再无一人。望向窗外，湖区万里无浪，天空垒出层云，山谷偶有的人家散出渺渺炊烟，和雾气混在一起。迷人的空寂。这世上有一种美，是空无一物。 一条幽幽森林小道。潮湿青苔的味道像林间朝露。又遇到“世上最美的树叶”，和去年秋天在帕府遇到的一个样。只是它枯萎了，为了一束更浓郁红艳的花从身边绽开。路上有花，心中微笑。 Wang Wiwekaram寺是我见过掸式寺庙里最美的。绿色背景下，层叠的金顶像辉煌底子下素净的梦。这座寺庙威望极高。它是泰国最有名望的僧侣之一﹣﹣Luang Phor Uttama所建与修行之地。这位高僧还为重建湖水淹没后的孟族社区做出巨大贡献，至今为人敬仰怀念。我拿出本子画这个寺庙。崇高安宁的光入了心怀。 端坐在木椅，Luang Phor Uttama受到后人的敬仰。这位在1996年以97岁高龄去世的高僧，至今都是孟族人心中的精神支柱。我在这里请了他的佛牌。每到有缘处，都收藏佛牌。忽然想到，收藏的佛牌涵盖了曼谷郑王庙、难府普明寺、清莱帕辛寺、廊开两座老挝寺庙和桑卡拉武里的此座寺庙。沉甸甸俱是记忆的重量。 看到泰国地图，内心如热恋般悸动：多美的土地啊！我鄙视找乐子心态旅行者。人若不爱土地，旅行只是虚荣的谈资。而我，只有全然的爱。祥和的北部是温山软水的。诗意的素可泰是天堂浪漫的。游人少至的伊森是古朴、时间停住的。中部高棉文化区域是雄浑悲壮的。那么迷人。那么多个性、芬芳与气质。 回到孟桥边吃饭。看见有剧组在拍戏。这些泰国的小明星们，真不是一般的浓妆艳抹啊。她们在拍几个女孩在孟桥上追逐、拍照。剧组把桥拦住了一小会儿，村民们就安安静静的等着。演员娴熟，情节简单，只拍了两三次。像很多泰剧的感觉，又甜又嗲。 桑卡拉武里的雨很神奇。这两天下的都是太阳雨。太阳正大时会下小雨﹣﹣不是毛毛雨，就是淅沥沥的雨。多云时也会下着雨。而天光，依旧亮着。这时就遇到孟族孩子玩陀螺了。陀螺是他们自制的，绳子一端用饮料瓶盖戳个孔，穿过打结。在孟族社区大抵看到两种笑容：欢快的，与恬静安宁的。 孟族人居住散布在桑卡拉武里的山野。往北几十公里就是三宝塔山口，一个更小的村镇。再往北，是与世隔绝的缅甸。我曾路过一个学校。门口是少有人走的路。背后是隔绝泰国和缅甸的连绵山峦。蓝色的屋顶散在绿色山林中。像人的命运，如瞬息微尘，飘散在这不可言说、浑然前行、消融一切的广袤世界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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