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里，母亲来电说有一个男人想照顾她，帮着她养育我和妹妹，她小心翼翼地道给我听，在答应与不答应之间徘徊不定。 我讶于母亲的犹豫不决，换作是我，有一个人愿意照顾我，我定会欣然接受他的爱，也许，这也是我和母亲的区别，与一个在爱情和生活中跌过跟头的女人的区别，我们勇往无前的接受一切新鲜的人和事，去挑战，而母亲却惧于去爱了。 母亲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她嫁进父亲家时是二十五岁，比父亲大几个月。两人其实也只是相恋了几个月就结婚了，那时她掉进了爱情的漩涡。结婚后她发现生活并不如想象中轻松，父亲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总结），他认为女人要少接触外面纷繁的世界，免得学坏。也许有的人会想，现在我们的社会上还存在这样的人么？怎么可能呢？但事实上，世界很大，角落很多，生活在农村有些事没得选择。母亲是进父亲家一年多后才怀上的我，那时村里的人看着母亲很久没动静，都觉得她生不了。怀上了我的时候，母亲还在闷不吭声地承受着别人戳她的脊梁骨。母亲从小就是个硬骨头，从不无缘故的去受别人的气，她跟我说，在外人面前要挺直腰板做人，在家人面前，你就是输的无颜无面也要心甘情愿，因为是一家人，所以要忍让。但她后来发现，一味的忍让换来的是背叛和玩弄。当爱情经过时间的淘洗你才能看出它里面是否包含了真心，有真心的爱情被岁月浸泡后化成亲情，永远不离不弃。没有真心的爱情则腐烂变质。母亲一次又一次地忍受着父亲的“不懂事”，试图挽回他的心。我清楚的记得，雷雨交加的夜里，我和妹妹躲在母亲怀里，喊着害怕，而父亲却不在身边。母亲苦苦哀求父亲不要离开，于事无补，只能默默等着。长大后，我一直感慨母亲的执着，甚至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何必苦自己去等一个不值得等的人。 父亲最终还是回家了，身无分文且拖着带病的身体。他在外面的女人花光了他的钱，整日的吸烟喝酒，放纵，使得他患上了心脏病，还有谁会粘着一个没钱的病秧子呢？所以那个女人扔下了他和别人跑了。那时他三十几岁，还未到而立之年（这是我为他的不负责所能找到的唯一借口）。回来时，他身形消瘦，心脏病一天天在消磨他的光阴。这时，我看着他，忽的明白了母亲为何放不下，死守着等不到的幸福，爱他，不在乎值不值得，而是发自内心的一股执念，犹如吸食鸦片一样，就算遍体鳞伤，上瘾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当一个人染上毒瘾的时候，他还会在乎是好是坏么？ 母亲于是即当起了女人，又当起了男人。拼命干活赚钱，也忙于家务，照顾父亲。但农村人的日子永远也过不出头，看天吃饭。母亲没什么手艺，只能干农活，养养家禽，喂喂鱼。种上庄稼有鸟和老鼠捣乱，偷了种子去吃。有时好容易等到了凉薯成熟，挖出来发现被白蚁吃个精光。天气好，你便收成好，天气差，一年的辛苦也白费。 后来，父亲终于熬不过病痛的折磨，在医院里去世了。我从没想过不济的父亲也会离我而去，他吃喝玩乐，该比别人活的更久才是，留下母亲一个人带妹妹和我两个。有时，我竟又在大逆不道的想，或许，这对谁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父亲死后，母亲很长一段时间提不起精神，常常看着父亲的照片流泪，照片里的他笑得那样安详，看了更觉让活着的人心痛。 母亲走不过这个坎也算正常，她和父亲坷坷绊绊的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父亲对不起她，到头来，还没来得及弥补就没了机会。放不下的不只有爱，还有剪不断的牵连。 也许母亲还差有个人能陪着她走过以后的日子，疼爱她，至少别伤害她。后来，我跟母亲聊了很久，我想，既然有那么一个人想把你从沼泽里拉出来，那么不管他是好还是坏，先牵着他的手跟他走吧，不管外面的世界让你多么无助，多么恐惧，但总比一个人陷在泥沼里要好的多。你没法保证以后的生活有多幸福，但至少你能抓住现在，抓住幸福的尾巴，说不定它也能带你到生命的彼岸。 经历过种种事后，母亲开始有些害怕与人交往了，爱情苦了她，我也愿爱情能拯救她，能有个人陪着她慢慢变老。有些时候，拯救自己只需迈过一个低矮的门槛就好，跨过它，未来虽无法预料，但天是蓝的，草是绿的；往回走，只会堕入无边黑暗。人总是要朝前看的，你可以偶尔回头望望过去的自己，但永远不要指望过去的她能帮到你多少，因为经历过以前的是是非非才成就了现在的你。 三毛说：“爱，从来都是一件百转千回的事，不曾被离弃，不曾受伤害，怎懂得爱人？爱，原来是一种经历，但愿人长久。”希望母亲也能明白，爱怎会没有伤害，但不能因为害怕伤害而不再冒险。 我爱母亲，关注她的身体健康，更用心于她的感情生活，因为，母亲仍需被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