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家国内大型的文化传播公司内,一名扎着马尾的姑娘跟着头发有些稀疏的主任,走进了间文化底蕴十足的办公室。映入眼帘的是张仿古的书架,里边的图书整齐地摆放着;墙上挂着多幅山水画,一草一木都是这么引人注目,“天道酬勤”四个楷体大字位于正中间的墙面上,下方则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办公桌前,一名成熟的女士正在忙碌。
“小汪,跟你介绍下,这是我们新来的员工——张小梅。”初来咋到的张小梅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这位女士,约莫三十岁的样子,虽浓妆艳抹却未能遮掩住其有些粗糙的皮肤,还没来得及开口打句招呼,话尚未停的主任就转过身对她道:“小梅,这位就是公司的汪主编,以后你们就是同事了,有不懂的地方记得多请教请教她。”
张小梅点了点头,伸手对有些高冷的汪主编道:“您好!很高兴认识您!以后叫我小梅就可以了。”汪主编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起身,也丝毫没有握手的意思,继续敲打着键盘,主任笑着走了出去,只留下有些尴尬的小梅站在原地。她看了眼忙碌的主编,只好将有些僵硬的手缩了回来,试图等待对方安排自己接下来的工作。
时间是一分一秒的过去,这样的等待让张小梅觉得格外漫长,她看着无视自己的主编,多想就这样摔门而出,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公司考察新人的一种方式,既然好不容易得到这份工作,理应沉住气,只好静静地等待下一秒的来临。
像是忙完了手头工作的汪主编喝了口水,瞥了张小梅一眼,道:“你就是那位新来的大专生啊?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来到我们公司的,更不明白怎么就让你到我办公室来上班。”对方咄咄逼人的姿态让张小梅很是委屈,却无法抗拒,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一切都是公司安排的。”
汪主编将茶杯盖上,有些不情愿地将小说类的审稿工作转交给了她,并唠唠叨叨了一大堆,张小梅听的是云里雾里,多想说这些道理自己都懂,这些事项自己都知,却终究没有机会,眼前这位大主编的说话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2)
时间像滚动的车轮,一去不复返。张小梅来到公司上班已一月有余,每每读到公司主办的大型刊物里“诗情画意”栏目的那些诗歌,就忍不住想露一手,多少次在笔间沙沙声写出一首首让自己很喜欢的诗歌,本想让主编指导一二,却看到精力充沛的她总是有做不完的事。
然而今天,张小梅再也忍不住想要上刊的冲动来到了主编的桌前,微笑着道:“汪主编,我写了首小诗,还请您看下看下能否登在我们的杂志上?”不想主编顾不上看一眼,就扔在一边,不耐烦地道:“好好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吧!写啥诗呢?不要占用杂志的版面。”
张小梅蠕了蠕嘴唇,很想和主编好好聊聊又什么都未说,虽很想用诗歌抒发最近的糟糕心情,谁知自己的上司竟是这么地不近人情,只好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无所事事地她只好重新将邮箱里的邮件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未读的稿件之后,才安静地靠在椅子上。作为一家以诗歌、散文为主的杂志社,鲜有作者会投稿小说题材,而自己却恰巧是唯一的一名小说审稿编辑,虽然工作轻松,但孤独的滋味让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一周前编辑部的会议上,张小梅提出的增加小说版面的建议并未通过,通过与未通过按道理都是挺正常的一件事,可偏偏强烈反对的就是和自己同一个办公室的汪主编。这一折腾让本来就对自己不温不火的上司更加反感了,不增加版面也就算了,偏偏还小心眼地缩减了两个页面,这让本来就糟糕的布局更加糟糕。加上刚才主编不屑的眼神,张小梅算是明白了,对方是根本看不起自己,头顶着名牌大学硕士的光环,又怎么会跟一个大专生谈论生活呢?想着这些,张小梅忍不住叹了口气。
“哦,是什么让咱们的小梅同志唉声叹气呢?”主任的突然出现,吓了张小梅一跳,忙道:“没,没有,怎么会呢?”和蔼可亲的主任,笑道:“没有就好,年轻人嘛,要沉得住气,谁都是一步一步熬过来,没有谁天生就可以把事情做好,更没有谁天生就能胜任什么工作。”
主任的一席话说得小梅面红扑哧,她好像听懂了,又感觉什么都不懂,只是隐隐觉得是在告诫自己还需要努力。
(3)
当新的一天来临,张小梅早早就来到了公司上班,想不到推开办公室大门的那会,竟发现汪主编已经开始工作了,如此敬业的精神,让她再也忍不住道:“汪主编,每天都工作十几个小时,您不累吗?”汪主编依旧像往常一样顾不上看她一眼,语速极快地道:“生前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想不到自己好心的问候,得到却是亘古不变的高冷,张小梅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就连汪主编自己也弄不清缘由,除了上司,几乎谁在她眼中都可以忽略不计。直到午饭时,一位在公司工作了三年的同事跟小梅闲聊时,说起主编的一些事情,才让她恍然大悟。现年三十四岁的汪主编,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是妈妈一手带大的,从小就争强好胜,考试成绩基本是班上的第一名,高考更是以市级文科状元的身份考入了名牌大学。
“硕士毕业之后因母亲的身体原因不得已出来工作,鬼知道什么原因,她偏偏来到了我们公司应聘,当时我们公司也才成立一年,她恰巧又是唯一的一名硕士,所以很顺利就被录取了。说来也奇怪,自从她接过主编的职位之后,公司一举扭转了亏损的局面,这两年也一直处于高速发展的阶段,可能她就是吃这碗饭的人吧!”
同事正说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汪主编也正好朝这边走来,只好连忙小声地道:“好了,不说了,曹操来了。我们赶紧吃饭吧!不然菜都要凉了。”
张小梅有理由相信同事所说的都是真实的,但真的不习惯主编的这种处事风格,天天板着个脸的模样,谁见了都开心不起来。越是有这样的想法,张小梅越是想努力表现自己,工作却越是没有起色,邮箱里除了零零散散一些打秋风的稿件,就只剩下自动回复的邮件信息。一个月前,张小梅就开始把自己写的诗歌寄往一些知名的杂志及诗社,却不想石沉大海,如今再打开那些自动回复的邮件,“半个月内若未收到审核通过消息即视为退稿”的字样格外刺眼。
还没从失望的阴霾里走出,耳边却传来主编的声音:“张小梅,你成天都在干什么?看看你审核的稿件,这些是小说吗?我早就跟你说过,没名没气的作者不要给他太多版面,要是所有的稿件都这样,都整成小说合集了,你到底懂不懂调配啊?”汪主编似乎不打算给小梅任何解释的机会,就强行从排版中删去了至少在小梅看来都是些非常优秀的作品。
(4)
与主编的不合,让张小梅的工作变得更加轻松,轻松到公司所有员工都嫉妒。其实她也不想这样,也曾想过离开公司另谋发展,可离开这里,自己又该去哪里呢?没有相关工作经验的自己全凭三寸不烂之舌才被录取到这里,若跑到其它地方估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张小梅想着想着,又情不自禁地打开了那些投稿未被录用的邮件,细细读了几遍之后,自己也感觉到还不够有深度,就埋头重新修改起来。这样的情形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3月的一天,张小梅再次像往常一样来到公司上班,微笑着走过一排排的办公区时,主任叫住了她,精神抖擞地将一本诗刊递给她,道:“恭喜你啊!小梅同志,这期可是收录了你的三首诗歌哦。”
张小梅仍然没有明白主任这话的意思,直到眼睛看到诗刊的书名时,才欣喜若狂地道:“什么?我上刊了吗?”见主任点头,她迫不及待查找着目录,确信自己的名字有出现后,才道:“竟然上刊了,这可是国内诗刊的佼佼者,好棒!”
“哦!上刊了啊!恭喜你啊!”汪主编冷嘲热讽的话从身后飘来,让刚刚激动的小梅一下子就被泼了身冷水。
“你还是想想你自己的事情怎么处理吧?”主任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弯,把周围的员工都吓了一跳,只见他冷冷地将公司最新的杂志及小梅手上的诗刊丢在汪主编的所站的桌前。汪主编将两本书匆匆看了一遍,眼睛红的说不上话来,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的啊!
一旁的同事忙从她手上抢过了书,仔细地翻起来,许久才有一位男同事道:“相同的两篇诗歌同时在两本书上刊出,这……”
同事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主任厉声道:“汪主编!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了,上一期也是这位作者同时在我们的刊物和这本刊物上刊。”主任指着诗刊,道:“诗歌本身没有问题,审稿也没有问题,可是你知道吗?偏偏人家的诗刊是10号出,而我们是15号。”主任看了汪主编数秒,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会造成这种局面吗?这就是你刚愎自用,主推所谓的名家,只看重对方的头衔,不关注对方的质量,一稿多投,出现一次可以说是我们工作的疏忽,出现两次,只能说我们的编辑高度的近视……”
(5)
汪主编失势似乎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在公司例行会议上,当大多数编辑都提出更换主编一职时,只有张小梅没有这样做,她对现如病猫、看似随时会晕倒的汪主编充满了同情,虽然对方曾那样对待自己,但始终是为了公司的利益,并没有为自己争得什么荣誉。“虽然很多时候,她刻薄、不尽人情,只因她孤僻的性格所致,这不应成为更换主编的理由。”张小梅的意见得到了数位领导的首肯,在经过反复讨论后,还是决定对汪主编进行了降职处分,改为了副主编,只是主编一职暂时空缺。
经过打击的汪主编曾一度没有来公司上班,就在公司领导层决定辞退时,她又出人意料地在公司出现,更让人匪夷所思地是她竟然对每个身边的道了句:早安!虽然,同事们都在惊讶中未能将同样的问候送给她,但她却微笑着让两位保安将自己的办公桌搬出了办公室,并把它安放在办公大厅靠窗的角落里,便重新忙碌了起来。
随后就到的张小梅,一点也未觉得惊讶,在她看来,这是最理想的结果,毕竟主编和编辑一样都是人,理应相互尊重、相互包容。她也从容不迫地让同事帮忙把办公桌移了出来,就放在离汪主编不远的位置,就在抬头的那刹那,张小梅看见主编正趁自己微笑,这是多么美的笑容啊!
4月15日如期而至,新一期的杂志也如期面世,只是当全新改版的图书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感觉眼前一亮。只见第一页图文上郑重写着:不慕名家,尤爱新人。主编的姓名一栏依旧是那熟悉了数年的名字,只是副主编处增加了张小梅的名字。
4月18日静悄悄地来临了。“太好了!”张小梅老远就听见主任的惊叫声了,刚到办公区,主任就连忙迎了上来,道:“小梅同志,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们这期的杂志社会反响很强烈啊!现在已经在加印了,你们辛苦了。”
“另外还有件事得麻烦你抓紧联系一下,你推荐的这部小说,虽然这一期咱们杂志才连载了两万余字,但已经有出版社跟我们联系了。”主任喜滋滋地道。
“噢,是吗?看把您乐的。”
“就在刚才,中部地区一家大型出版社的编辑已经给咱们杂志社打了电话,要求看全文,并一再表示,只要接下来的内容没有明文禁止的违规内容,基本就可以出版了。”
“太好了!”张小梅也开始按捺不住自己。
“我也看了,小说真心写的不错,你快联系下那位作者。”
“主任,我就是那部小说的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