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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单元房里的家】◆李继峰

 白云之边 2020-08-06

作者简介

李继峰,1970年4月生人,男,山东省汶上县人,1989年就读于聊城师范学院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1993年毕业留校任教,教授写作课。1995年在山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攻读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生。1998年考入山东省纪委明镜月刊杂志社,从事编辑工作。2009年任省纪委信息中心(网络举报中心)副主任。2011年任省纪委派驻省民委纪检组副组长。多年来,余时间坚持写作,在省内外刊物先后发表散文、诗歌一千余篇(首)。



  作品欣赏

单元房里的家

宽广的道路与高大的楼房是现代城市文明最明显的标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单元房是袖珍的院落,是都市人休养生息之所。雁过长空无痕,春梦醒来没影。对普通市民而言,只有家属于自己,只有家里的空间才真正属于自己。

一、可恶的顶楼

在济南读研后,开启了住楼房的历程,住的前四套楼房全是顶楼,且皆八十年代建设的那种空心楼板为顶的。至今,提起顶楼,仍然心有余悸。

先说山师研究生楼。当时研究生的标配是床头一盏能挂在墙上的台灯,蚊帐里挂一个小电扇,动静倒是不大,风也能带来心理安慰的作用。好在宿舍离水房不远,实在受不了,就去接盆凉水,从头顶呼啦一下浇下来,痛快淋漓。有的伙计洗恣了,嗓子痒了,来一曲夜半歌声,引来好不容易睡下同学的低低叫骂。

1999年,分到杆南东街五十多平方第一套单元房,两室一厅,进门是八平客厅,客厅南面并列着厨房、厕所,东西是卧室,顶楼,南北不通透。简单粉刷了一下便搬进去,住进去便感觉到济南夏天无处不在的“温暖”,作为“四大火炉”之一的泉城果然名不虚传。房子是五楼,到四层楼梯口,迎面就是一股热浪。顶晒,南晒,西晒,比四楼起码高五度。入夜,窗口凉风习习,屋内依然蒸笼一般,墙体都是热的。在床上睡不着,就铺开凉席躺在地上睡。天亮了,赶紧到三联家电市场买空调,交上钱,迟迟不见来人装机,一遍遍打电话催,等到第七天几乎绝望的时候,才来了两个小伙子。端茶倒水,点烟让座,唯恐慢待。原来是买空调的人太多了,有的人家等待安装的时间更长。

空调虽好,也有冷风不到之处——厨房。厨房里炉火熊熊,做饭时大汗淋漓,顺着胸口往下淌,水洗一般。特别是那几个高温天,只想路边买点现成的,或邀三五好友在文化西路西口地摊撸串喝酒。孩子、老人总不能出来吃那个吧,厨房还得进,饭还得做。

漏雨更是让人心烦。晚上正想上床睡觉,忽然发现房顶湿了一片,赶忙找来脸盆,外面大雨瓢泼,屋内滴答有声。雨傍明才停,早晨起来做饭,锅里的油刚热,正想放花椒、八角,滋啦啦溅起油来,抬头一看,厨房顶上依然意犹未尽,滴水不停。

当然,顶楼也有好处。家住顶楼,你不用担心头顶不时有小孩的蚂蚁车清脆地划过,夜半不会被高跟鞋哒哒的敲击惊醒,也不会听到楼道里来来回回的脚步和说话声。顶楼也有观察生活的便利条件。上楼下楼,能听到谁家来了客人,谁家夫妻吵架,谁家训斥孩子,当然也能闻到炸鱼和排骨的香味。有次加班到晚上十点多,回家发现楼道里有呕吐的痕迹,往上走,时断时续,到四楼西户门口,有一口大的,且戛然而止。哈,老兄今天又多了!

二、距离制造麻烦

李嘉诚有名言:“房子,第一是地段,第二是地段,第三还是地段;女人,第一是身段,第二是身段,第三还是身段。”都说距离产生美,房子远了,却是平添烦恼与忧愁。

住玉函路35号宿舍近五年时间,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院子大,绿化好,甚至偶尔遇到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大领导和传说中的老领导。孩子上幼儿园,就在宿舍院内,离家不到100米,小子自己悠悠达达就去了。孩子到山师附小上学,就有了四五公里的距离。当时时兴网上拼车,小区西院有山大的一位博士,每天早晨开车捎着孩子,下午我们接孩子坐公交回来。2006年冬日的一个下午,妻子领着放学的孩子在风雪中等了四十五分钟,才挤上公交车,孩子当晚就发烧了。这让我下定决心在山师附小周围租个房子。来来回回看了七八次,找到一个不到50平的小房。两个房间,孩子一间,我们两口一间,转脚的空都没有。放不开电视,就在电脑上看,不过从那时开始,我家就没有了看电视的习惯,尽管媳妇是研究电视的。如今,家里的电视一个多周不开一次,50英寸的液晶电视,成了摆设。大人下班,孩子放学,大人一人一台电脑,孩子关门看书学习,对不时传来键盘低低的敲击声,也似乎充耳不闻。

搬了家,孩子上学再也不用过红绿灯。孩子去上学,我远远地在后面跟着,还怕孩子看到。看着孩子溜溜达达在前面走,既高兴又担心。我们的孩子注定要走上一条没有我们陪伴的路,这是我们的期望,也有我们的不甘。一代代人就是这样,一起走着走着,就失散了。前一阵重读杨绛先生的《我们仨》,猛然想起送孩子的这一幕,泪几乎下来了。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小学就在村里,初中离家12里,高中离家20里,大学离家200里,我们越走越远,家越来越远,亲人越来越远。

三、繁琐的装修

第一套房子时,单位免费粉刷涂料,木窗还给换成了铝合金,宽大明亮。地板革虽然用了七八年,有的地方已露出毛茬,还是没有舍得换掉。在小区门口花四十多元买了藤席编织的沙发,是斜对门事业单位低价处理的淘汰办公用品。其他家具都是结婚时置办的,岳父开着货车亲自从聊城拉过来。喊了刘悦坦、张勇、李建国、刘建彬等几个师弟、学生,搬的搬,抬的抬。突然发现有位四十多岁的邻居也加入了搬家大军,吃力地帮着抬冰箱,搬桌椅。自己不认得,又不好直接问姓名,只得连声感谢。上了班,一打听,原来是办公厅孙凤 锦主任,真是感激莫名,至今不敢忘记。家具归置到位,便喊着师弟、学生到经八路垃圾站附近的小芳饺子城花了二百多吃了一顿虾仁大饺,还点了六个菜。如今,这些师弟、学生已然成为各大院校、研究机构教授,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真有“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幸福总是来得太突然,在杆南东街住了不到两年,单位竟然又组织换购住房,两室变三室,五楼变三楼,虽然再交3万多,虽然还是顶楼,还是很高兴。分房难,装修房子更难。只有经历过装修的人,才会知道装修难在哪儿。五花八门的材料,眼花缭乱的价格。从那时,装修就开始有了经验。知道了什么是隔断,什么是吊顶,什么是机工板,什么是铜芯线、铝芯线……至于沙子、水泥、白灰、腻子、水管、开关、地板砖、墙砖、门吸、门锁、合页、射钉、壁纸、涂料等等更是让人头昏脑涨。一遍一遍跑,一件一件买,常常计划花两三万,最后五万都打不住。好在五弟干装修,肥水不流外人田,便放心交给他干。

虽是自家人干活,自己还得跑前跑后买吃买喝,好酒好肉招待。有次正好赶上喷漆,感觉味太大了,是不是假冒伪劣啊?五弟说喷漆都这样,我们两口强忍着待了不到半小时就跑了。第二天早上,感觉四肢无力,还是强打精神去参加二环南路省电力公司的一个新闻发布会,坐了不到一会儿,感觉天旋地转,直想呕吐,只好赶紧打车回家。好不容易爬上楼,发现媳妇也是一个症状,原来我们都是甲醛中毒!装修有危险,监工需谨慎。自此,再不去施工现场。

回头又想,我的那些长年在一线装修房屋的兄弟、乡亲,是以怎样的痛苦才适应了装修现场浓重的甲醛和刺鼻的味道啊。

装修完了,发现厕所排水口比周围瓷砖还高,澡洗完了,地上的水还在。肥水不流外人田,但也不能留在自己家里啊,所以每次洗完澡第一件事就是扫水、拖地。

装修时,提前设计格调,孩子屋、主卧、客厅刷什么颜色涂料,家具如何配套,插座如何分布,绝对精品思路。搬进来,买这个,添那个,颜色开始杂乱,风格开始混搭。玩具同鞋盒、哑铃和舍不得丢的铝质月饼盒一起塞到床底;香油瓶、黑胡椒汁、茶叶罐和《文化苦旅》在餐桌上和平共处;墙上的挂历自从有了八项规定就没再更新,就拿着2012年的当作艺术品来欣赏,好歹是生宣水印齐白石;孩子墙上贴的更是五花八门,喜报、奖状、三国杀对战卡、数学公式列表,和而不同。

关于装修,也有很多轶事。有的人刚刚精装修,单位换购住房,觉得花了五六万,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太可惜了,便放弃换房机会。有兄弟单位的人装修了,向分到自己房子的同事要装修补偿,被无情拒绝,有的甚至很不客气地要求对方拆走木地板,恢复原来的地板革。你别说,还真有拆走地板的,如今看来真是传说一般。

四、浓缩的厨房

早年出发,见过广西北海的烂尾楼,一片片的别墅,在荒野之中,有顶无窗,风吹日晒,偶有收废品的和乞丐出入。济南印象最深的,是经七路与经十路交界口东北角,有座十多年的烂尾楼,现在已然装修好,名字也起得气派,叫什么金銮殿。齐鲁宾馆,一座很高档的建筑,因为经济纠纷,十几个亿的价值,被闲置十多年。当初也曾金碧辉煌,也曾酒山肉海。房子里没有人,就谈不上用处,无论建得再好也是如此。

分房后发现,厨房半截墙上都贴有瓷砖,这真是太高级了。厨房的卫生最难保持,老家的厨房,是小动物的乐园,有土鳖子、蟋蟀、蚂蚁、老鼠等等。因为烧炕,烟熏火燎,平时是不关门的,有的索性就没门,鸡鸭鹅狗窜来窜去,这也给猪浑水摸鱼创造了机会,一眼看不住就溜进去,钻进柴禾窝。厨房冬天很温暖,猪在柴禾窝里屙屎撒尿,烧火的时候不巧就弄到手上。老家的厨房很少放置米面粮油,要专门放到卧室,特别是油和白面。放了学,就跑到厨屋给奶奶、母亲烧火,顺带着烧块地瓜。

单元房里的厨房变得袖珍。为了充分利用6个多平方的厨房,买了组合货架,各种杂粮放进形状各异、材质不一的容器,感觉像开中药铺。最大的烦恼是飞蛾。记得割麦子时,发现地里有很多的飞蛾,如今家里一年四季不绝此物,温暖的房屋为这些飞蛾提供了迥异于祖先的生存之地,也打破了它们的繁衍规律,一年365天生生不息,拍不净,打不绝。

我们的厨房不再浓烟滚滚,水管里的水长流不断,餐具也是光洁如新。有次到寿光羊口镇出发,看到小清河的入海口,酱油一般的颜色,浓度则过之。这都是济南人的功劳。我们的城市留下了洁净,污浊则排向远方。

五、香气缭绕的厕所

从小对厕所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古人好诗,男厕谓观瀑,女厕称听泉。村人把夜壶叫尿尿罐子,把厕所叫做茅子。过去一家几口、老少几代、男男女女共用一个厕所,每到早上,最忙的有两个地方,一是厨屋,二是厕所。厕所露天而设,借一面或两面山墙,垒一人多高的墙头,里面一个砖砌的方坑,方坑两侧垫两块青石,讲究的人家还安一个勉强可以挡一下的荆条编的门。也有很随便的人家,石头脏脏的,滑滑的,人站在上面要非常小心,常有不小心掉进粪坑的孩子和老人,那在以后的几天里都是村人笑话的对象。有的厕所一堆乱砖堆砌,几根槐木、杨木棍捆扎围挡,茅坑下面就是猪圈,肥猪闻“香”而动,如厕人既要发力排解,又要小声嘘猪,忙得不亦乐乎。若到夏天,阴雨连绵,厕所门口拦猪的柴门和墙边堆放的木柴潮湿不堪,沤糗变黑,便有鲜蘑、木耳发出,成堆成片,肥厚茁壮。有客人到来,主人一边泡茶水,一边去摘蘑菇、木耳,洗吧洗吧,来盘蘑菇、木耳炖鸡,亦是佐餐佳肴。

夏天蚊虫多,方便时屁股上常会鼓起两三个大包。冬天如厕更是讨厌,天寒地冻,在那间四处漏风的厕所,战战兢兢地站在雨雪浸湿的石板上。每家的厕所都是一个肥源,老家有位邻居,在街上垒了个厕所,积攒的粪肥也多,地里的庄稼也就长得好,有人妒忌,说这家人指望着街上的茅子吃饭。

上学后,厕所便变成了水泥垒砌的方坑,小便池也是单独设立,卫生多了。有时掏粪工不仔细,沥沥拉拉,弄得遍地都是,进去的时候也要非常小心。晚上就不行了,有的同学不文明,随地大小便,不小心就会踩一脚尿泥或黄酱。初中时,有的同学犯了错,常被罚去打扫厕所,记得要求很严的王身斋老师经常这么干,所以我们暗地里都很怕他。

现代城市文明的最大进步是水冲厕所,如厕的隐秘保护了人的尊严,特别是女性。到过一些酒店、宾馆的洗手间,有的三四十个平方,富丽堂皇,空气里散发着檀木的香气;防滑的大理石地板反射着灯光,一尘不染的米色诺贝尔墙砖更是豪华高贵,纯白抛光镀金边的马桶、红外线感应的小便挂桶价值不菲;暗红的花岗岩洗手台面上,竖立着两米多高的巨型镜面,滴水不沾,光洁明亮;浑厚低沉的西方古典音乐舒缓流淌,抚慰着如厕者的精神与心灵。

厕所里也发生过很多故事。有人喝多了,吐得稀里哗啦,手机掉进马桶;有人买了新房,收拾的事交给装修游击队,交工了,捧着莫言的《蛙》,美美地坐到马桶上,心满意足之后,伸手按一下冲水,哗——屁股怎么不舒服?啊,下水道是堵着的!

即便家里的厕所,也安了洗手盆、化妆镜、热水器、浴霸,甚至浴房,坐便器也是感应的。“方便”之时,可读书、看报、打手机、发微信,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两手抓,两不误,两促进,不亦快哉!

六、最受欢迎的地方:书房

有个书房,是我多年的理想。

从中学起,就喜欢买书、藏书,如今家里的书,有一两万册,有爱人的,有我的,也有孩子的,当然,很多书也是没有读过或读完。房子小的时候,书被塞进一个个纸箱子,堆放在床底下、储藏室里。每次搬家,那些精明的民工都说书太沉,讨价还价。

杆南东街的房子,只有五十几个平,两室一厅。说是客厅,主要功能就是吃饭的地方。放一张单人沙发,茶几当餐桌,餐桌后面,还放了电视。电脑无处可放,只好放在卧室。那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换个有书房的房子。

2001年,理想终于实现。九十多平,三房一厅。原来的房主是老领导,沙发、吊灯等都无偿留下了,房子也装修过,还有个博古架,瓶里可以插上两支塑料花。孩子几乎是在沙发上蹦蹦跳跳长大的。当然,沙发垫上也有他层层叠叠的尿迹。北侧的房间,被设计成了书房,找会木工的外甥很便宜地打了一面墙、直达房顶的书橱,多年搜求的藏书再不用在床底纸箱里憋着。电脑,就放在书房里。因为电脑和满墙的书,书房很快成了家里最受欢迎的地方。三四岁的儿子也能有模有样地打游戏,下载歌曲。

近几年,手机快速普及,上网变得便捷,周末闲暇,一家三口,常常各自埋头看手机。孩子上高二了,多数的题目我们已经解答不了,但手机上有的是答案。我们夫妻出门,怕儿子不自觉,要拔下网线藏起来,没有了WiFi,电脑和手机就像电灯没有电,无用武之地。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联上自家网络:流量很贵,节约很重要。

七、房子与邻居

古今中外,睦邻友好一直很难做到,远交近攻比比皆是,距离太近,就有利益纠纷,争执争端,最典型的就是战国时期,打打杀杀,十几代人、几百年不消停。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单元房里,上下左右都是邻居,考验着现代人的生存智慧。

七八十年代盖房子,都是亲友帮忙,每天一人一盒烟,管饭,其余就没有什么了。一家盖房,周围的邻居都像节日一般,在一旁忙来忙去。父亲给后街远亲李玉彬大爷家盖房子,上梁大吉,娲上瓦,有人提议在新房子里吃饭,又有人提议到院子里吃,敞亮,后者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正当大家推杯换盏之际,轰隆一声,屋子塌了,断成两截的房梁迸出去五六米远,一看截面,原来是一个旧梁,不知已有多少年。这种木料做家具可以,没有了火气,不走形,但断断不能承重。现在想来还是后怕,父亲当年曾是这样惊险地命悬一线。

老家人几代人一起居住,大家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知根知底。晚上,五六个大人坐在胡同口,三三两两的说着话。也有一家人坐在院子中,或吃着晚饭,或就静静地坐着。拉领席子,并排躺下三四个孩子,望着天,数着星星,谁抠抠嘴就有颗乳牙掉了下来,惹得一阵嬉闹。天说黑就黑了,几乎没有任何声音。街上偶尔有人走过,有人粗重地咳嗽,有谁家的狗叫起来,接着就是一片的狗叫。

单位分了房,住户们多是一个单位,相互很熟悉,脾气性格也都掌握,加之在单位的相互制约关系,有上下级和以后不可预测的工作关系,即便有了矛盾,大家都很克制,也好协调。孩子们吵了嘴,打了架,也先摁住自家的孩子,免得伤了和气。

商品房则大不一样,虽在一个楼洞、一个楼、一个院,大家不知阶层,不知人品,不是一个体系、体制内的人,对事物的认识和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各有不同,所以都抱着警惕之心,相互之间非常提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为点头之交。邻里间很少交往和走动,甚至隔壁、对门的人家,也没什么联系。感觉一层的住户就像老家的一个胡同,四五家人;一个单元就像一条街,如我们单元26层,一梯四户,104户人家,几乎是过去一个生产队的人口规模。原来的楼板房,隔音差,走路、吵架、拉二胡、弹钢琴都能给邻居带来影响。随着建筑质量的改善和地板的铺设,影响已降低到最大限度。各家都安着防盗门,里面再加一层木门,外面的声音很难传进来。随着城市空间结构的重组,传统社区结构被彻底打破甚至消失。虽然“街”不少,但是“街坊邻居”正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消失。

在高楼里,我们做着故土的梦。在时光的过滤中,我们通过一个个怀旧事件赋予过去价值和意义。怀旧的背后,是我们寻求心理安全感的表征。偶尔回到老家,看到满院荒草,禁不住悲从中来。离家时,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衣锦还乡时,却为家乡的衰败流下眼泪。如果重新来过,相信很少人会愿意再回到过去,我们当年考学、参军、打工,就是为了与地瓜、玉米窝窝打离婚。苦难的童年给了幸福生活的参照,我们的回忆,加入了太多的诗意。如果再次选择,我们还会毅然决绝地远去。

在城市里,我们学会了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做邻居。一座房子住几代人的情况将不复存在,人们不停搬家,不停装修,不停换房。搬一回家,丢一堆东西;搬一回办公室,丢一堆文件;换一回电脑,丢一堆材料。我们加速度般匆匆赶路,从不曾停歇,就像我们对职务的渴望。

八、房子与财富

有网友问,为什么蜗牛看起来还算可爱,但鼻涕虫就那么恶心呢?某人跟帖曰,有了房子以后,再猥琐的男人都会变得可爱多了。买房子,就像老鼠打洞,兔子挖坑,燕子衔泥做窝,皆为本能。在旅游路舜耕山庄北侧,我甚至看到几只啄木鸟住进了路旁五六米高处淤塞的排水管道里。

对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家庭财产的积累起始于改革开放,房子成为家庭财产的最大载体。特别对工薪阶层而言,穷与富,就是少套与多套房子的事,与生活质量其实没有太大关系。北京房子再贵,也没有多少人露天而宿;老家房子再便宜,也有墙不挡风、顶不遮雨的。我们没有别墅,没有庄园,没有牧场,大家住在或大或小的房子里,过着第一代城市移民的生活。

1978年后,国人开始有商品房的概念,但始终没有形成房地产市场。19987月,国务院出台政策,全国城镇取消福利住房分配制度,实行住房分配货币化。那时,济南市区寥寥几座高楼,还很分散,像撒芝麻盐。1999年,阳光舜城的房子990元一平,都喊贵,持币观望;2001年,商业厅银座花园1450元内部认购,职工都觉得太偏僻,不值这个钱;2003年山师大自建房2450元,很多教职工骂街,甚至在网上对单位领 导进行人身攻击。当初那些不买的,如今提起来,肠子都是青的。其实,再来一遍,结果还是差不多。近二十年来,房价总是高出我们的心理预期。

多年前,偶然闯入单位宿舍南面紧邻的城中村十六里河,异常震惊: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密密麻麻的房子,像老家地里长的一棵一棵挨着的麦子。平房之上凭空加盖四五层,有的阳台隔了不到半米,房子间的走道狭窄,胡同高低不平。在这样的房子里生活,精神想健康都很难,更不要说身体。在我们眼里是危险,是疯狂,在户主眼里则是拆迁后丰厚的财富回报。网上查了一下,至今那里都没有拆迁的迹象。

城市就是房子组成的集合体,在泉城广场看鸽笼里的鸽子,转身看到四周一座座高大的楼房,我们的房子与这些鸽笼何其相似啊。而今,房子竟然成了财富的象征,若鸽子有知,是否会咕咕咕地嘲笑我们这些肥头大耳、不会飞翔的人类?

其实,房子作为财富的载体和象征,这一点,在人类历史上从来就没有改变过,无论《红楼梦》里的贾府、宁国府,还是现实中的牟氏庄园、魏氏庄园、刘文彩庄园,即便皇帝都不能免俗,秦始皇修建阿房宫,明清皇帝建紫禁城。在老家,很多邻居盖了两层三层的房子,进去了,家徒四壁,有的甚至用来放置柴禾。

我们写博客,写公众号,也像经营自己的家园,也像经营自己的房子。在衣食富足的时代,挂几张名人字画,捧读心仪的书籍,或斜倚沙发,看娱乐节目,偶尔会心一笑,这时,家就是整个世界。

在我们内心里,家,应该是那个有着院墙、平房和菜园的乡间院落,东墙那架梅豆的一丛繁花似乎一直不曾凋落。我们的生活像红线,串起了一座座珍珠一样的房子。房子给予我们安全感,给予我们温暖,房子是一家人的身体与精神的寓所。童年时的家曾是那么简陋,那么寒伧,我们对它却充满眷恋。提起家,我们脑海里出现的不是那座房子,而是房子里的人和事。对我来说,最有感情的还是现在住的这个房子。这个家,我们已然住了七年,是我在济南住的最长的一个房子了,虽然还不到100平米。买的时候费了很多周折,把机关分配的房子向招商银行抵押贷款,向父亲、五弟借钱16万,才凑够首付。今年房价大涨,有人说我赚了,我就开玩笑,咱又不能敲下几块砖头来卖。家,与价格是没有关系的。这个家的任何一件东西,我都能说出它的来历和故事。每天下班,我打开家门,看着什么都亲切,都不舍得丢弃。破家值万贯,这并不是单指市场价格,而是包含了浓浓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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