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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作家||李国宏

 齐鲁文学 2020-08-06

作者简介

       李国宏,男,山西省代县人,1973年出生,爱好写作小说、诗歌。

那风那雨那清明【原创】


天阴沉沉的,细碎的雨丝打湿了大片青草刚刚萌芽的土地,清冷的空气让这个气温回暖的季节又迅速回归到了残冬。坟地里升腾起一綹绺青烟,渐渐地弥漫开来,形成一团浅蓝色的烟雾低低地悬浮在空气里。一沓沓厚厚的纸钱在忽闪不定的火焰里化成纸灰,上下翻飞,低旋在矮矮的坟头。

每年清明节,小顺子都要来这里给爷爷上坟,小顺子的命不好,他娘年轻时不走正道,让一个心术不正的赤脚医生看病,一来二去,时间一长,二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结果他娘跟上赤脚医生走天涯去了。那时小顺子才七岁,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这场家庭变故对他的一生来说意味着什么。在父亲和爷爷对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的诅咒声里,小顺子依稀明白那个生他养他的女人不顾世人背后的诟病抛弃了他,他这辈子再也没有妈妈了,可他竟然丝毫悲伤不起来。其实年幼的他非常想念自己的妈妈,可他没办法原谅妈妈的所作所为,尽管他年幼无知,但与生俱来的的礼义廉耻让他对母亲这种有悖伦理的做法和刻薄寡恩感到耻辱和绝望。他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那个女人。在爷爷满含爱怜的眼神里,他经常跟随爷爷来到这块地里,耕种并收获着他们的收获,在周而复始的耕种和收获里,小顺子转眼已经长成一个十六岁的小伙子了。爷爷期盼着小顺子卧薪尝胆,立志苦学,长大后学有所成,考住名牌大学出人头地,让那个无情抛弃他的女人后悔终生。每当小顺子跟着爷爷来到这块地里,爷爷就会给小顺子讲述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小顺子直到现在还清晰地记的,爷爷讲故事的时候,松软的田埂土畔上开满了各色星星点点、细细碎碎的小花,煦暖的阳光透过田地旁大杨树茂密的枝叶在地上筛落下斑斑驳驳的光影。春日在布谷鸟悠扬婉转的鸣叫声里,四处流泄着令人回味无穷的愉悦和惬意,他在草长莺飞的田梗上一边玩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爷爷讲述着那些悠远的往事。爷爷讲述的故事很凄苦,爷爷凄苦的人生经历让他很容易联想到冰天雪地的寒冬,或者确切地说,他在一次又一次地感受着爷爷生命的寒冬。

爷爷小时候,家里特别穷,穷到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爷爷只上了三年小学就缀学了,尽管爷爷那时上学时的学费也不过一年几块钱。爷爷在十四岁的时候就跟着他父亲走西口了。在荒无人烟、风起云飞的大漠塞外、戈壁草原,爷爷整天帮人赶牛放羊,风吹草低的时候,也许才能看见爷爷幼小的身影。草原天气变化无常,出门的时候还是碧空如洗,风和日丽,可是转眼间已经是乌云奔腾,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牛羊顾不上吃草,在空旷无际的草原里四散奔逃,爷爷在闪电亮起的刹那间苦苦搜寻着逃奔的牛羊,密集的雨线迷蒙了他的双眼,寒冷饥饿疲惫恐惧让他在风雨交加的茫茫大草原里疲于奔命,年幼瘦小的他就像艰难地挣扎在一场惊心动魄的梦魇里,久久得不到放松和解脱。置身其间,那种无以言说的痛苦和恐惧又有几人愿意体会?也许是找不到走失的牛羊的缘故吧,也许是长生天悲悯可怜爷爷的缘故吧,也许是爷爷受到主家责罚的缘故吧,爷爷离开了变化无常的大草原,跟随着他父亲来到包头给人打短工,在工地上和泥水盖房子。烈日酷暑之下,瘦弱的爷爷吃力地挥舞着大板锹,不停地搅和着盖房子用的泥灰,打满老茧的双手又磨出了新茧,那双本该细嫩的小手早已是粗糙不堪,裂纹密布。盖房的大工站在房梁脚手架上面不停地呵斥催促爷爷和泥送灰,爷爷紧张地在工地上来回穿梭,超负荷的劳作让他几近窒息,胸口憋胀的几乎喘不上气来,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爷爷落下了一生的病根,因长期超负荷劳动,他的心脏变大,继而变衰,心功能受到极大损伤,到了晚年尤为厉害。每到晚上,他就感到胸口气胀憋闷,无法正常入睡,不得不半仰半坐,半睡半醒,舒缓气息,直到天明。

爷爷讲述这些悲惨的往事时,眼眶有些湿润。小顺子无法感受体验爷爷那一刻悲楚的心境,他只是觉得爷爷的童年比起自己更加不幸,却没有感悟到爷爷讲述自己悲惨经历是对自己努力学习的警示和鞭策。他玩的累了犯困的时候,爷爷已经收拾好农具,准备唤醒他回家了。那时候,夕阳挂在树枝,暮春的暖风里,传送着蜜蜂嘤嘤嗡嗡的吵闹声。淡蓝色的苍穹下,四野苍茫,暮霭升腾,牛羊回圈,鸟雀归巢,风雨中追赶牛羊的爷爷的身影早已随风远去。背后不时传来爷爷让他慢些跑的吼喊声,他只顾飞也似的往家跑,在家里,奶奶做好一桌香喷喷的饭菜正在耐心等着他……

细密的雨丝稀稀疏疏地打湿了他浓密的黑发,远远近近的原野笼罩在迷蒙的雾气里。小顺子用一根小木棍翻动了一下尚未烧尽的纸钱,复燃的火焰跳跃着,就像一匹橘红色的绸缎在风中轻轻抖动着,那么轻灵,那么光滑。小顺子轻声叹了口气,回想起爷爷在他进城上学的时候,总是悄悄塞给他几十元的零花钱。二叔的孩子不经常回乡下看望爷爷,偶尔随父母回去了,爷爷也很亲热地把二叔两个孩子揽在怀里问这问那,但他不会往这两个孙子兜里随随便便塞零花钱。从心底里,小顺子是最亲的,谁也无法代替小顺子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小顺子失去了母爱,爷爷总是要想方设法去为小顺子弥补这份缺失的亲情。为此二叔二婶背地里没少埋怨,但爷爷从来没当回事,现在爷爷没等花小顺子挣钱孝顺就心梗突发猝然去世了,从此再也没人会像爷爷那样经常偷偷给他塞零花钱了。小顺子以后挣了钱也没法回报爷爷的恩情了,他只有在逢时过节时候来到这块爷爷曾经劳作过的土地,烧一些纸钱祭奠地下安息的爷爷,看着跳动的火焰和飞旋的纸灰伴随着他对爷爷的思念在坟前环绕,他那颗伤痛孤独的心灵也得到了丝丝些许的抚慰。

爷爷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顺子了,他在去世的前几天还在念叨着小顺子的名字,爷爷背着人悄悄流过眼泪,他一直为小顺子以后的生活和出路担忧、叹息。爷爷的童年是他这辈子永远无法抹去的创痛,他不想让小顺子过自己小时候那种颠沛流离、穷困潦倒的生活。爷爷是含着眷恋、牵挂小顺子的眼泪离开这个人世的。爷爷走了,在这个世界上,小顺子只有父亲和奶奶两个亲人了。父亲东奔西走,在外打工,靠微薄收入贴补家用。奶奶年事也高,在家缝缝补补做些针头线脑的营生来打发时光。而他却不太喜欢学校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每次考试战战兢兢,如临大敌,那点可怜的成绩一直不受老师和同学喜欢。他伤心失望之余竟然离开学校学了汽修技术,现在对汽修原理和操作实践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他知道路在自己脚下,依靠不懈的勤奋和上进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和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也许就是对爷爷最好的安慰和回报。

雨停了,麻雀飞落在颤悠悠的树枝上,用尖尖的喙细细地梳理着自己湿漉漉的羽毛,唱出阳春三月婉转动听的曲子。铅色的阴云渐渐散开,变薄变淡,太阳隔着灰蒙蒙的云层晃出了自己光亮的容颜。小顺子庄重地跪在坟前,规规矩矩地给爷爷磕了四个头,然后起身恋恋不舍地一步一回头离开爷爷的坟地。

在他身后,留下了一串歪歪斜斜、深深浅浅的脚印,一直延伸向远方,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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