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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作家||【你若不来,春便老去】◆蒋华

 齐鲁文学 2020-08-06


作者简介

蒋华:男,已在《红楼梦研究辑刊》《红楼研究》《学语文》《巢文化学刊》《诗潮》《诗歌月刊》《扬子江诗刊》《乡土诗人》《上海诗人》《鲁西诗人》《淮风诗刊》《作家报》《中国文艺》《参花》《巢湖》《新安晚报》《芜湖日报》《芜湖文艺》等省内外一百多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文学评论五百多篇。以学术论文应邀出席全国首届朱湘学术讨论会。安徽《无为文艺》编辑。

原创

你若不来,春便老去
——李商隐的情感絮语

晚唐的某个黄昏,李商隐“打的”到长安南郊的乐游原风景区。当他站在乐游原上,看着如画的一轮夕阳,郁郁寡欢地道:只是近黄昏。意思是这美好的夕阳,就像一个句号,画在一天的结尾,让他生命又失去宝贵的一天。为什么无限好的夕阳,却夕照出一片悲观的情绪,李商隐给出解释:向晚意不适。原来他此时心情不好、情绪不佳,才到如画的乐游原上,散散心。可惜美好的夕阳,只是短暂地照耀自己,强大的夜色已悄悄地来临。对于此诗,清人纪晓岚认为是李商隐在“悲身世”。在我看来,“意不适”确能折射他的某些身世之“悲”。

一是仕途不适。李商隐终生怀才不遇、襟抱未开,深陷牛(僧孺)李(德裕)党争,进退维谷,最终沦为政治牺牲品。就像奔走黄昏的人,迎来的不是红胜火的日出,而是漫漫的黑夜。二是身体不适。他曾对原是少东家的令狐郎中坦诚:休问梁园旧宾客,茂陵秋雨病相如。意思是,您别问我这个早年投奔在您家的幕府青衫、才华少年,现在就像汉代的司马相如,正卧床饱受着秋雨和病痛的折磨。三是情感不适。这是我想要重点讲的,因为婉约地隐匿在他生命的历程里。

纵观李商隐的爱情诗,我认为他是爱情的懦弱者,却是强势的追忆者。他自己都承认,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缺少追求的勇气,只有惘然。这就像他在“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夏天,却不敢主动地“莲动下渔舟”,哪怕沉醉中,是“误入藕花深处”的“误入”都不敢“误”,连酒都壮不起胆。只能默默看着夏去秋来、荷花飘零,只能用憔悴的荷叶去倾听情感的雨声,“留得枯荷听雨声”,错过了那个情感的夏天。这又像在《花下醉》一诗所说:与客寻芳、心醉流霞,只有他老实地“倚树沉眠”,等到客散酒醒已是深夜,他才想起手持红烛,深夜赏花;可惜红颜散尽、群芳凋谢,——窥帘的贾氏、留枕的宓妃、是梦的神女、无郎的小姑……纵然你红烛高举,也撑不起漫漫长夜,只留下残花败叶,一次次芬芳伤痕累累的记忆。以致烛光背转身去,不忍偷窥惘然的自己。同时还不忘警示下自己: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生怕激情的火星,灼伤了彼此。原因或许与他惨淡的身世造就“偏于软弱内向的性格”和“自恋情结”(王蒙《雨在义山》)密切相关。命定他身无彩翼,无法与你同行;只能心有灵犀,夜夜倾听你的歌声……如今蓬山已远、青鸟已老,空看星坠长河、雨落秋池,夕阳无限好中,留下一个迟暮的自己,在古原上驱车,怎不让人担心,他的车是怎样开回去。

当公元八五八年,四十六岁的李商隐进入生命的冬天。他在《忆住一师》道:“烟炉销尽寒灯晦”,生命之火奄奄一息;好在“童子开门雪满松”——身边的爱情已长大成人。但再大的风雪也阻挡不了他梦的脚步,仍然回到爱人的身旁!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一根异乡的烛光,仍孤独地照亮归程……

据说晚年的诗坛大佬白居易,读罢李商隐的诗文后,竟要求来世投胎成为李商隐的儿子。这真有点意思。从诗风上比较,白居易诗歌,乡间老太婆都能理解。而李商隐的一些诗歌,连专家都绞尽脑汁。从情史上比较,白居易可谓一生妻妾成群,口尝美酒,尤其喜欢两位妙龄的家姬,一个用性感的樱桃小口唱曲,一个用惹火的杨柳细腰曼舞。然而酒色和诗文,却没有掏空他的身体,神仙般地活到七十五岁,连明代文学家袁宗道都羡慕他是“世间第一有福人”。真该让只活到四十六岁的李商隐,转世做他儿子,以继承他的好命。

向晚意不适,如此说来,他“意不适”又岂止是一个向晚,而是人生和流年。

东风疲软、残花满地,又是一个人生的暮春。晚唐最忧伤的歌手李商隐,又次站在情感的路口,送别他的情人。隔着千年时光,我们已无力知道这位女子的个人背景?历史的烟云早已蚀尽这位红颜的生平;虽然今人苏雪林女士翻破三千古籍,考证李商隐曾与某女道士交心、某宫嫔倾情。但千载时空浩渺,使得她的考证存满虚幻般的索隐。但清晰永恒的是,李商隐同天下所有纯情男女一样,留下真金般的誓言。你听:

李:从别后,你我虽难相逢,但今生我都像你昼养的春蚕,心丝只为你一人尽吐……

女:义山,不在你身边的我就像你案头的那支红烛,陪你歌唱陪你流泪,直至生命灰烬在你面前!

如此山盟海誓,听得心如铁石的历史也会泪流满面。然而一切都已注定,宛若落花不可能立返枝头、泼水不可能重收马前。命定要分手,环拥的他俩仿佛看见:落花再与春天作着吻别……而内心早透彻如镜:东风还会重来、花落还会花开,此刻一别、明日天涯,那就用记忆的魔镜烙下你的容颜,在想你的冷月下,为你写诗为你流泪……直到夜寒锥骨般的提醒,我俩的大地再也没有春归。

上天啊,为什么让中国古代最优秀的情歌手之一的李商隐,一次次内心受虐着别离的眼泪——经牛李党争、遭官谪身贬,他像一支光闪诗史的蜡炬,背转身去,饮遍所有命运的泪水。上天啊!你就不要让他苦难的心灵再再流血……然而一个声音仿佛穿透历史,强作欢笑的李商隐对踏花欲去的女子挥手轻嘱:别忘了给我来信。

李商隐《嫦娥》诗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诗中的嫦娥,传说是人间的一个村妇,因偷吃了长生之药,命运天翻地覆。就从地球移民到月球,从有夫之妇变成活寡妇,更从生死由命的村妇,变成万寿无疆的贵妇。

李商隐认为,“偷吃灵药”后的嫦娥应该感到该悔,因为烛影屏风烙下她孤单的身影,长河星沉她落寞的眼神。从此怀抱宠物兔,再也怀抱不到男人,孤孤单单过:永远,——因为她已不受生和死的约束。但我认为这只是李商隐的个人态度,未必就是嫦娥的真实意图。仅从“灵药”的本质看,谁能保证她是误食,而不是主动“偷吃”。试想,面对人间生老病死的铁律,有几人能抗得过长生不老、万寿无疆的诱惑。就不说普通凡妇向往的衣食无忧、容颜永驻的美好生活,从追求长生不老这点讲,人间多少帝王海外求丹、深宫炼药,名士们常年积极地服用五石散。就连神话小说《西游记》,不也描写上界的神仙,也要吃延年益寿的蟠桃;而下界众多的妖魔鬼怪,更是破坏佛祖主导的取经大业,仍然对不老的唐僧肉趋之若鹜。都在说明仙、人、妖,都异曲同工地想过长生不死的生活。请问谁又“应悔”过?从这个角度看“嫦娥应悔偷灵药”,还真是李商隐的一厢情愿。想是一生执着于情,“深知身在情长在”的他,就由己度人,想当然地把嫦娥也看成是“愿作鸳鸯不羡仙”的爱情主义者,而忽视她也有“服此药可得神仙”的长生本能。

纵观李商隐诗歌,就发现他对这位女神,爱的纠结。既有对她嘘寒问暖:嫦娥衣薄不禁寒,生怕寒冷侵犯她的身体。但又无奈地承认: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她们都是神仙,正在人世的霜寒中,快乐地比较着各自永不老去的容颜,何冷之有?但诗人真是情痴,还在傻想,嫦娥应悔偷灵药,此夜姮娥应断肠。好像嫦娥吃了长生药,却得了相思病,想夜夜下界思凡,思念人间的老情人。看来这灵药是白吃了,因为生命是治好了,精神又出了毛病。甚至诗人看到守活寡的嫦娥,竟想与她相处月宫、同游天宇——“月娥孀独好同游”。对痴情的诗人来说,想又在谈一场精神恋爱,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应该不会有醉后天蓬元帅那种猥琐的企图。

对于此诗,有论者解读诗中嫦娥,是诗人影射当道士的情人,如宋华阳姐妹。孤冷的月宫变成情人的道观,宠物兔变成声声木鱼;虽然仙凡有别,但孤独感倒也有几分相似;只是长河星落、月华如水,人间又老了多少痴者和红颜。

凭窗等你,是孤寂的。我想不但人,就是神也感觉一致;除非,他冷血。李商隐曾用诗表达了这个未竟的约会: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诗中:为等待周穆王驾着八匹骏马赶来,西王母倚着瑶池精致的窗户,秋水望穿也不见他身影。读罢诗,仿佛能听到依窗的西王母不已的喃喃自语:他为什么不能来呢?

神尤如此、人岂能免?加上雨声,更增加思念的缠绵。你看,李清照在丈夫赵明诚远行之后,就整日不出: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枯坐窗前、眼望窗外,百无聊赖地数着念珠般的雨点打发时间;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无声表露,思念就如雨从树落,坚韧地从晨滴到昏、从春滴到秋……

事实,在这连天雨水笼罩的江河与高山,出外的男人又何尝停止过思念——想到妻子殷殷的函讯,何时归家?那窗外梧桐滴落的雨水就化作声声呼唤,心情已一片潮湿、记忆更加泥泞……漂泊巴蜀的李商隐就在这种心境下,迫不及待地写下《夜雨寄北》,来慰藉远方的企盼: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是啊,何时虚幌同依、窗烛共剪,你我再把各自的相思倾述一遍;那时、那时烛光在默默地谛听,谛听我们柔肠百断的传奇与思念,一定感动得泪流满面……

“揽枕北窗卧,郎来就侬嬉”,——那时久别重逢的你我,定会倍感:那古今中外的爱情诗,也不过是绯红拉起的窗帘。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据说李商隐曾有一位小名“荷花”的恋人,所以荷叶的枯荣,都始终牵挂他的心。对我来说,荷叶又何尝不摇曳心田。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我与一位叫莲的女孩,相约在安徽省城的著名景点包河公园。我们并排坐在河边的石椅上,看着满河碧绿的莲叶、嫣红的荷花;有点羞怯的她,低着头,纤手不停地轻搓着莲叶般的裙裾。

为了打破沉闷的空气,同时吊一下我对省会比较熟悉的书袋。我先就包河莲花下的藕说了一则包公的掌故。说为了纪念包公这位刚正不阿、廉洁奉公的千古清官,后人说他种的荷花、结的秋藕;刀切两面光,像他一样“无丝”(无私),一根藕丝(私)也没有。

莲一边用发光的明眸注视着我,一边凝神静听——我永远记得那是双比包河水还清澈的眼睛。我趁热打铁,进一步引导:跟包公那“无丝”的“丝”相比,我就是李商隐所讴歌的“春蚕到死丝方尽”的那种“丝”……她垂下眼睑,脸更红了,像盛开的一朵夏荷。包河水倒映出一对紧紧依偎的身影……

后来,因一些剪不乱、理还乱的原因;加上我回到“无”所作“为”的家乡,自然就疏远了联系。如今那个叫莲的女孩,不知盛开何方?至于分手原因,我总认为还有年龄的因素,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呢。唉,算了,对于年轻人之间糊涂的爱,我想,明察秋毫的包大人转世,也难断出个子丑寅卯来。

今夜,遥想包河之上,众荷亭亭玉立、尽吐芬芳。这正是它们最美丽的时刻。我仿佛看见,那位从荷花丛中凌波而去的青嫩背影……唉,我们的过错是否归结成席慕容的诗句,《莲的心事》:

无缘的你啊

不是来得太早  就是

太迟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当我写下这篇文字,想到李商隐曾回忆昨夜的自己,在画楼边的一个会所,与友人喝酒、游戏。当五更鼓响,就赶紧离席,骑马上班。对谋生的人来讲,不管工作怎样繁重、情感怎样困苦,哪怕命运像蓬草,无助在风中;你也要“嗟余听鼓应官去”,规规矩矩地上班去,因为生活还得继续,并且给生活,赔一张笑脸。

根植齐鲁★情系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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