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培军,供职于中国邮政集团公司连云港市分公司,经济师。近年来多篇散文、诗歌在省市媒体和国家、省行业媒体发表。诗歌《坚守的份量》在全市职工原创诗歌作品大赛中获二等奖。现为连云港市作家协会会员。 父亲的自行车是他七十年代初分家时的唯一财产。 在出行主要依赖步行的那个年代,自行车是一个家庭的重要财产。父亲弟兄姊妹五人,他是老大,还有三个弟兄和一个妹妹。分家时,父亲已经在离家四公里外的建筑站工作,姐姐和我也已经五岁和三岁。奶奶考虑到我们的家庭情况,最终,把自行车分给了我家。 那辆自行车是一辆黑色的二手永久牌自行车。车子虽是旧的,但维护的挺好,有八成新,车把的银漆仍然锃亮如新,车轮和链条的盖瓦没有上锈的痕迹,车辆金属部件非常结实。 我们家住在山上,从山下到山上有二百多米。每次下班,父亲都会把车从山下推到家里,晚上或是下雨天,还会把车搬进堂屋。老式的车子很笨重,山上人家堂屋门高,把车搬进堂屋要先搬上五级门前石阶,再搬过二十多公分高的门槛。有几次父亲有事,让我搬车进屋,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搬进去。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每个星期天都会把自行车擦得锃亮,每个钢条都不漏过,滴上缝纫机油,把轮胎的气打得绷绷的,各种螺丝都紧一遍,车子被调得很结实又好骑。 父亲骑自行车总是很稳当。 小时候,家里的生活过得比较艰苦,每年粮食都不够吃,外公常会带些粮食救济我们。外公在我五岁时就去世了,外婆身体也一直不好,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经常骑车带着我们去外婆家。外婆家住在中云乡,我们家住在云山乡的最东头,相距约二十多公里,中间还隔着大、小排淡河。从我们家到外婆家走大路需要从平山村绕过去,中间要多绕近十公里,父亲带着我们常会选择从排淡河边抄近路过去。河堆边的小路都是油泥路,河堆上种着庄稼。油泥路粘性大、硬度高,一下过雨就泥泞难行,在路面干了以后,也是坑坑洼洼,一些被车骑过的车辙印在土上,很容易把车别倒,或者陷在泥坑里,骑过这样的路,既要有车技,也要费力气。父亲的自行车上坐着我们一家四口人,前面大杆上坐着我,母亲抱着姐姐坐在后座上。母亲从来不担心过会倒在泥里,我在父亲来回晃动的车把上,心惊胆寒地看着他过一个又一个水坑。记得在我大约六岁的时候,我对父亲的车把突然感了兴趣,父亲在骑车的时候我也想转动车把,感受那种绕过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坑的滋味。在一次遇到一个大水坑的时候,我使劲向左转动车把,父亲使劲向右转动车把,结果害得父亲差点把车骑进了水塘里。这后来,父亲就不让我动车把了。 自行车是一个家庭的交通工具,也是一个家庭的运输工具。车后座经常会捆些粮食、农具什么的。父亲到地里干活,常会把长柄的锄头或是铁锨等农具捆在自行车后座上,自行车的物理长度一下子被拉长了许多。父亲的扎绳捆绑技术一流,再不规则的东西都会被他绑得稳稳当当。杂乱的东西到他手里,一会儿就弄得整整齐齐。 捆绑技术也用在了他骑车到赣榆买粮食的用途上。 我们老家云山乡的农田以前是滩涂,海水退去后才逐步开垦种上庄稼。这样的农田不适合种水稻,村里主要种植小麦、玉米、黄豆这三种粮食。村里人吃的大米主要是计划粮,常常都不够吃。想要再吃到大米,就要到外地去买高价米。云山乡附近的墟沟镇高价米贵且不容易买到,村里人大多到五十公里外的赣榆县沙河镇或者墩尚镇去买高价米。 买米前,大家先算好沙河镇或墩尚镇逢集的日子。一大早天蒙蒙亮,大家就在村口大树边集合,各自带上气筒、钣子、挫子、小皮和胶等工具以及干粮,一起往赣榆去。那时东部地区去赣榆没有现在靠近海边的路,要顺着连云港往新浦的大道,从新浦丁字路,再拐向赣榆。这些路主要是沙石路和土路,从我们家里骑车到墩尚大约要骑四个小时。父亲和乡亲们一般会买一百斤高价米,再买些山芋干什么的。一百斤大米分成两只口袋装起来,分别捆在自行车后座两边的护栏上。米袋子是一定要捆结实的,否则经不起这一路的颠簸。从赣榆骑车回来,车子增加了一百多斤的重量,骑车的时间就更长了,快骑到家时,大家两只腿都像灌了铅,宁愿下来推着车走,也不愿意再骑车了。一直到下午两三点钟,大家才能赶回家。此后的几天里,大家都迈不开腿,一走路双腿就会酸疼的要命。这样的买粮一般一年要有两三次。 自行车见证了我们家庭的艰辛,也承载着我小时候乐趣和梦想。 我们家院子是长方形的,小时候爸爸把车推到院子里,我就缠着玩自行车。刚学时,我左脚踩踏板,右脚向前蹬,两手挂在车把上,车在滑行中,我再把脚悬起来。那时候,我右脚一蹬,自行车向前滑行多米也不会倒。后来,我开始从大杆里伸过去学车,也就是“掏螃蟹”。父亲不给我骑,车子放在堂屋里,我就偷偷地在堂屋里学着“掏螃蟹”,由于堂屋面积太小,根本无法平衡,后来我摔倒了,头跌在长板凳上,磕得满头是血。父亲带我去医务室包扎了一下,害得我头顶上的那块疤好久都没长出头发。 外婆家的山下有一段长长的斜坡土路,刚学会踏车那会儿,只要到了外婆家,我就会把父亲的车推到土路上滑行。我在上坡用脚一蹬,车子顺着下坡划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才停下来。土路两边是高高的白杨树,从上坡滑下来时,我能感觉风在耳边吹过,杨树叶发出沙沙的碰击声,整个人的皮肤都会感到特别的舒爽。从坡上滑下来后,我再折回来把车推上坡,然后再滑下来,如此往返,不亦乐乎,常常是等到母亲来喊我吃饭时,我才回去。 改革开放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家里不再寅吃卯粮、入不敷出。父亲所在的建筑站的效益也蒸蒸日上,家里的条件逐步得到了改善。等到我和姐姐都上了初中,父亲分别为我俩买了一辆自行车,他还骑着那辆旧自行车。等到我初中毕业考上中专到南京上学,父亲就经常骑我的那辆自行车,旧自行车骑得就少了。中专毕业后,我和姐姐都在新浦工作,父亲看老家离新浦太远,一九九七年,经过几年的积攒,并向亲戚借了些钱,我们家在新浦西小区的长乐新村买了一套七十多平方的三室一厅商品房。房子装修好后,母亲就跟我们姐弟俩一起住在新浦,平时帮我们做饭,还在工地上打点零工。父亲周六在单位下班后,就赶回新浦跟我们一起团聚。一开始他还骑着自行车往返,买房借的钱逐步还上后,父亲买了一辆金城牌摩托车,那辆旧自行车渐渐地就不再用了,父亲后来把它送给了别人。 二十年了,虽然我再也见不到那辆自行车,但父亲傍晚下班时骑着它,从夕阳里远远地摇着铃铛过来的剪影,我一直还记得,特别是那车铃声,清脆明亮,一路飘荡,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萦绕,永远不会忘记。 3、本刊对所录用的稿件保留删改权,文责自负。来稿请附作者简介、通讯地址、联系电话及个人照片,以正文加附件形式(在其它公众号发表过的勿投本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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