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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永恒作品:我的老虎爷爷

 渭南文坛 2020-08-06

作者简介

刘永恒,澄城韦庄人。四海漂泊的农民工,文学爱好者。三人之行,必有我师。自知水平有限,却有一份热爱文学执着追求的志向,愿交良师益友,学长补短而提高自已。小有作品分别发表于《华山文学》、《大秦岭文摘》、《微澄城》等平台。《渭南文坛》特约作者。

老虎爷是一位身有残疾孤寡老人,在我五岁时,父母带我和二弟从邻村搬进了老虎爷的家。从此,我们成了一家人,他成了我名付其实的爷爷。

从此,爷爷有了一日三餐,家里多了欢乐,爷爷拄着拐杖在巷院里跑,找一些老弟兄谝,我一路碎步的撵,”爷,爷”的叫着,他 “哎,哎 ” 的应着,满心的喜悦扬上了脸。逢人就说:“这是我孙子,他叫我爷哩,他姓彭。”(我们刚过来时,父亲是改姓彭的。每每村里的红白喜事的执事单,谢礼单,写的都是彭XX)。

某年某月的一个秋黄枣红的午后,家里就我跟爷爷,父母去生产队里干活去了。今天是星期天,我就在家里陪爷爷。爷爷身患残疾,两手没有了指头,腿脚,也不好,出门拄双拐,走路晃晃悠悠。听人说他年轻时欢的很,狡如兔,猛如虎,人送外号——老虎。至于身体咋垮下来的,我今个后响想问个明白,以解心中之惑。

爷坐在枣树下抽着焊烟,我也端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看着爷抽烟。能看出来,爷抽的是寂寞,吐的是沧桑。

爷爷中等身材,满头板寸白发。慈眉善目,高鼻阔口,两耳有佛缘,耳垂饱满圆润。国字脸型容光焕发,眉宇间露着英雄气概,浑厚的胸腔随着呼吸一闪一闪,似平在诉说着青壮时的狂野不羁。

爷爷磕了磕烟锅,一股烟油味直入鼻腔,呛的他和我都打喷嚏,此起彼伏,惹得爷都笑出了老泪。

爷喊我:“恒恒,给爷倒碗水,”

我:“哎”了一声就去了。

端来水他喝了一口,有点烧,就放在身边的石礅上。

 我:“爷,您桌子底下那么大铁家伙是啥么?”

爷漫不经心的说;“狼夹子。”

我:“要那做啥?”

爷:“夹狼,瓜娃。”

我:“夹狼做啥?”

爷:“狼吃娃娃”。

我;“狠肉能吃吗?皮能卖钱么?”

爷又装了锅烟,在巴嗒巴嗒地抽着。

爷听了我问,摇了摇头;“不能吃也不能卖,它就是个祸害。吓得娃娃不敢出门,在巷里乱窜,见了娃娃叼住脖子背在身上就下沟了。”

我:“哦,那您弄的外黑皮圆炸弹弄啥?一摔就响了,声大的吓人。”

爷脸沉了下来;“见了那东西千万离远点,小心炸了你!”

我:“知道咧,爷,弄那干啥?”

爷:“炸狐子!”

我:“炸那干啥?”

爷:“它偷吃鸡。”

我:“您的鸡遗过?”

爷:“没有,我没养过鸡,巷院中养的鸡,它老来糟蹋,太瞎咧。”

我:“您能卖狐子皮?”

爷:“卖不成,炸死的都破相咧,没人要。”

我:“那您得到啥么?”

爷笑了笑,扎起两胳膊,露出了没有指头的双手;“就得到了这,得到了这两害祸远离了白龙,有我在,它怂些就甭想来!闻着我的气味都得逃远!”

我说:“爷是英雄,为民除害,”

爷摇了摇手:“我不是英雄,我是老虎。有我在,它们就不能发威!记住,英雄都死在抗日(耳,本地口语)战场上了,我不是英雄,我是老虎。”

我:“爷,您这手咋咧?”

爷:“做炸狐子炸弹炸的,就是你说的那种黑皮炸弹,记着,见了千万别碰。”

我点点头:;“哦,知道咧。爷,那来的炸药?”

爷:“国民党飞机撂的炸弹,有没响的钻了土里我把它挖出来,拆开倒出来得的炸药。”

 我赞了句:“爷你真行,还有这手艺?”

爷谈谈的说:“打日(耳)本时我过河送过弹药,在队伍上学的。”

我惊愕了:“您还打,打过日,日本??”

爷:“咋胡啥哩,去的人不至我一个,能活着回来的也不多。去十个九个都没咧。”

我:“您运弹药危险不?”

爷:“九死一生,你在河面上走船,对面就打枪炮,我们就跳问浮水掀着船走,子弹没长眼,能话着靠命大。”

我:“爷,那您不怕死?”

爷笑了笑;“一天家的吃不好穿不暖,饿着肚子受不了,这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死了死了,一了百了享福了……”

我;“爷,为啥要打日本?它没过黄河啊?”

爷;“它们不是人,是豺狼,是要祸害人的畜牲,我是老虎,我要除掉它们,我不能让它过河来害人。”

我:“它祸害过咱们这里吗?”

爷:“害过,民国十八年,它派奸细过来散发带病毒的食物给娃娃吃,造成了大面积瘟疫,死了不少人,东村你的曾祖母就是那年染上瘟疫去世的。”

 我:“哦,日本人太可恨了!”

 爷:“它们不是人,它们是畜牲!”

我:“爷,您在那里打日本?”

 爷:“中条山上,我就是给怂下夹子,弄土炸弹,拆没响的炸弹倒药。”

我:“那您拆弹手艺是在那里学的?”

爷:“对着哩,我们是孙蔚茹的部队,里面是共产党掌控,我稀哩糊涂在那里还入了党。”

我欣喜的说:“那您是老党员了?”

爷:“曾经是,打了两年多日本,死了一两万人,后来老蒋插手了,调部队去了河南我就回家了,我不是兵,我是民夫,回来就脱党了。”

 我:“再后来呢?”

爷:“后来解放了,五几年县民政派人来找我,让我续党。我已残疾了,啥都干不成,腿也不好使,就没续。”

 我:“那再后来呢?”

爷:“唉,战场上死了那么多人,能活着看到把豺狼撵回老家,这就是最大的幸福。六几年政府又来人了,慰问了我,问我有啥需要?我说没有啥需要的,活到现在就好。政府看到我的房子破败,就下令让队上给重修了,让队上养着我,我硬要上饲养室喂牲口,拗不过我,就答应了。”

我:“那您为啥要入党?为啥没去河南?”

爷:“共产党说跟着他干会给穷苦百姓分田地,均贫富。听这我就干了,现在不都兑现了。部队里国民党插手了,我不愿和它打交道。”

爷说:“恒恒,你给爷当亲孙子,跟爷姓,给爷续香火,行不行?”

我:“爷,不行,东村我婆说了,我是孙子里老大,不能卖姓。爷,您让弟弟跟您姓,行吗?”

爷苦笑着摇摇头,我看见吞吐的烟雾后面的眼角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自那次谈话以后,有一段时日我是和爷同床唾的,每天的饭食是我伺俸的,后来在东村上学了,住在了东村老家,很少去看爷,直至爷去世,也没在一块说过那么长时间的话。

 十年后,爷走了。再十年后,爷的牌位传给了我,每逢春节,他和我亲爷的遗像并列,爷的年岁大,排在首位。每逢清明,年三十时节,我在家时都会给爷的坟头培新土,送纸钱,让他老人家享受着有儿孙的同等祭祀。

二0一七年十二月七日于寿峰山下

编辑:闵盼龙

作者:刘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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