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者
——写给衢州
老者从庙里走出，经水亭门，走进流水的欢歌
短短两公里，老者走了一千年
老者折叠起骨骼，又放开
再折叠，再放开
在湖面上
起舞
宋诗顺流而下，不断将浪花
抛向空中。风筝以及稚嫩的声音追随而去
不远处府山上有一些人寻觅
丢失的月色。这个群集结了许多风
为湿润奋斗
冬天抖动白胡须，来此休闲。读诗或者下棋
老者在石梁底下遇仙，将自己布于棋盘
呈黑白两色。此时，芦花从天而降
柔软了三爿石
2.怀孕的山脉微微起伏
我们去除一层层伪装，像两条鱼，又像是婴儿
呼吸着彼此刚刚产生的温暖，并且三省吾身
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因为光明过于苛责
不允许青草长成流水的模样
我用一根管子发现你，如同婴儿用一根管子
发现世界。我用手掌打开你，同时
打开了一道闪电。许多词语堆积，乱七八糟
怀孕的山脉微微起伏
3.童话
就这样，开始于那天下午，那间小木屋，那些树叶
被风吹起，又轻轻落下。它们呈现金黄色
似乎有着某种美好的寓意
你是另一片安静的叶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种植自己的森林。你是国王
安排蝴蝶与繁花的战争，安排小鱼飞上天空
红灯笼挂在树梢，代替你戍守轮台
冬去春回，雨水搬来一个大海
青草随之生长，露珠便有了寄托
萤火虫取出心中的蓝色编织故事
故事里洒满月光
此时，你邀请星星伴舞。夜晚无比宽广
并且表情生动。你每一步都
踩着流水，发出淙淙的声响
4.大雪日问药
认识一棵树，或一株草，需要水
冲刷积存在根部的诳语
需要火，烧断归路
药香一直潜伏于时间深处
此刻喷涌而出，占领整个冬天
而我们寻觅自己，寻觅被囚禁的船
每天炮制一份美好，让水回到海洋
花香回到春天，自由回到童年
穿过汉唐的月光，又穿过我们的身体
大雪之日，一件宽大的袍子，包裹着
枝头的鸟鸣，也包裹着山高水长
5..她们
她们怀揣阳光，守护黑夜。她们赤裸着身体
经过洗刷锻炼炮炙筛选烘干包装之后，性情越发温和
静卧一隅。并不急于表现自己
――陆续有调令征召，她们携一柄小刀
起身，进入黑暗之中，为我们修补生活
她们的名字为人孰知，龙骨厚朴半夏麦冬木香……
或者神农氏扁鹊华佗张仲景李时珍……
她们是我们祖先的爱人，倚靠在竹楼上
让白云走进内心
6.夜归
过桥。过公园。过灯与眼。过2019年
前方一整只狮子。亮光是它柔顺的毛，黑暗也是
它收起爪子，静卧，已不再酝酿咆哮
它代表时间的逻辑。这些年
我不断掉落羽毛。只剩下行走。渐渐发现
自己只是一个概念，等待谁来诠释
――就这样，让河流遗忘河流
让过去回到过去
风起，拨弄头发。然后沿双肩、肋骨、膝盖
轻轻滑落。消弭于地面。如五庄观的人参果
我心里有另一只人参果。已生长三千年
7.此时校园
当秋天辽阔，在银杏枝头消瘦
信安湖依然明亮
想起那年第一次被淹没，当他们在墙上写下
“作业是老虎”。那只老虎瞬间扑了过来
――而此刻，面对一片青草地。每棵青草都举着露水
清晨，他们漫步在自己的月光里
有时跳跃
有时喊响亮的口号，将身体一次次抛向空中
有时打开胸膛释放海水
有时飞向另一个星球寻找自己
当他们安静，已经距离未来不远
当我们走出校史陈列馆时，那些面孔渐渐清晰
多么像眼前这群少年啊：手捧厚厚的词典
试图解释每一缕阳光
走在校园林荫小道上，琴声如水
洗濯梧桐树下彩色的灵魂。以及
躲藏在骨髓里的疲惫
8.半日饮
举起夜光杯，长河入喉，即万里之遥
落日孤城，号角声翻卷大纛，黄沙玉门关
风向着更远的远方。你跃上战马
驰往两千年前的杀伐。直捣黄龙
狮子在枯草间漫步
时间像弯曲的小径。深巷中形而上的啜饮
而后，那些诗句吟出浓香清香酱香
挂在寒冬枝头，汉唐的月光照耀
所有喧腾寂灭。奔马回到内心
仿佛百川归海，又仿佛鸟鸣空山
又仿佛你持杯的右手
9.秋日
回到小区，你是一只倦鸟，关闭歌喉
卸下翅膀以及骨骼；身上又沾了些灰尘
轻轻梳洗打理；又掉落几片羽毛，你抚摸着
小小的伤口。毕竟，与秋风和解，才能欣赏到
黄蝴蝶的飞舞。此刻，夕阳并不急于落下
那几棵银杏顶着金黄色，蓬蓬勃勃，代替你
赞美这个夜晚；那音乐响起，飘过江面
代替你飞翔。几位孩童手牵着手
走过落叶小径，他们咿咿呀呀点评秋天
你从内心走出，对着夜空说晚安，星星醒了
你对着城市说晚安
10.回到唐朝
哦不不，必须步行十公里，否则
无法卸下一百吨的热情
当徐九经在身体里沸腾
你点燃这个季节，点燃自己
流年如斯啊！你收藏江南小镇
江南小镇收藏河流
巽峰塔倒掉又重建
你折叠的骨骼再一次打开
二零二零年第一场聚会，从太平洋深处
打捞起一艘沉船。锈迹斑斑的音乐
试图奏唱年轻的风
最后是一碗臊子面。沿着丝绸之路
回到唐朝。回到边塞，戈壁，狼山烟火
马蹄声翻卷大纛
此时，有人从刚果（金）出发
前往一九八六年
注：徐九经，一种白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