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七剑十三侠》第六十一回-第八十回

 p0oouuu 2020-08-06

《七剑十三侠》第六十一回 朱宸濠传檄江南 玄贞子投书海外

话说宁王宸濠与军师李自然议定,择于三月初三日兴兵,却还有一个月时候。各处调来军马,陆续已到,不下二十余万,囤积粮饷,准备军装,十分忙碌。那副军师余半仙,祭炼招魂就戮大法,已到九十日上了,这些柳树刻成的木人,手足都湾动起来,再过十旧,好将赵王庄、刘家庄两处一万多人的魂灵杀尽。

  这一日宁王亲自操演,大会军士,有军师李自然献计道:“二庄中聚集的剑客侠士,都是俞谦一党,全仗余军师妙法斩草除根。出兵的时候,便好一意向前,没有后顾之忧了。还有一件要紧的事。黄天保前日收禁天牢,机关已破,朝中杨一清、王守仁等辈,必请昏君旨意,叫各省发兵来战。千岁要先下手为强,写一道檄文传谕江南等处,说皇帝荒淫无道,千岁是先帝爱子,宜登龙位。从前汉朝七国兴兵,以诛晁错为名,千岁亦依此法,要斩除朝中杨一清、王守仁一班奸党。各处地方官员,有许多是向来顺从千岁的,叫他预先准备,协助兵饷。其余见了檄文来归附的,定然不少。然后邱将军率领众将,统带雄兵,先取苏州、南京两处,杀了巡抚俞谦、侍郎王华。那南京应天府是太祖洪武皇帝创立根基之地,能将此地先取,再兴大兵直取北京,便势如破竹了。” 宁王听了大喜道:“此计大妙。孤家若登龙位,李军师是开国元勋,当为首相;余军师仙法成功,当封国师;余军师令妹保护王宫,仙法无边,当封副国师;无敌大将军邺天庆,当为天下兵马都元帅。众将立功,都有重赏,现在悉听军师调度,不可有违。但檄文要写得好,何人能写?”李自然道:“贫道保举一人能写檄文,是谋士赵子美,绰号小张良。”宁王道:“军师保举的不差。此人前在苏州,为扯倒擂台、打死严虎一案,孤要查抄徐鹤家属,他说使不得,果应其言。颇有见识,就叫他写檄文。”赵子美答应,依了二人之意,一挥而就,呈上宁王。宁王接在手中,仔细看道:

  为传檄事:本藩乃先皇帝第八子也,蒙先皇太后爱怜,衣带遗诏,入承大统。讵意正德违诏自立,日肆荒淫,生民涂炭。天下者,高皇帝之天下也,建文昏弱,成祖有靖难之兵;正统失位,景帝有监国之典。今朝廷无道,过于建文,惧再见正统失位之祸;本藩威德,同符成祖,敢追修景帝监国之仪。爱统雄师,以清君侧,谋臣如雨,猛将如云,凡尔官司有守土之职者,直速望风景附,佐集大勋,裂土封侯,愁膺爵赏。毋观望徘徊,致干天讨。须至檄者。

  宁王看完大喜,便发抄手抄了许多,传到江南各处府县。有苏州府张弼、扬州府王文锦、宁国府温仁、太平县房明图等,皆是宁王党羽,接到檄文,预作准备。别处也有俱怕宁王势大望风归附的,也有忠心竭力保守城池的。 苏州巡抚俞谦见了檄文,勃然大怒,请幕友大家商议道:“逆藩竟如此明目张胆的做了,我却不可怠慢。苏州府张弼是他心腹,若不先行拿下,要做内应。”即差家人传见苏州府。不多时,家人进来通报,却是镇江府到省禀见。俞谦叫快进见。莫大守进来禀道:“门生来见老师,只为宸濠传檄江南,显为不轨,未识老师如何防备,敢求明示。”俞谦道:“我先拿下张弼,除了内应,苏州城他可无虑了。一面写告急本章,请皇上下旨,拜帅出兵,直捣江西。只怕他先发制人,你守这镇江府冲要之地,须要格外小心。一面通信南京王侍郎,联络声势,互相犄角。”莫太守道:“老师所见极是。门生尚有一策,逆藩倘出兵直扑南京,江西南昌府必然空虚,听见徐鸣皋等义侠都在赵王庄,只要通信叫他乘虚而入,破其巢穴,逆藩可擒矣。”俞谦笑道:“贤契所见亦是。但逆藩谋士极多,岂不知时腋之患?他敢大胆出兵,不顾其后,内中必有缘故。待我着人探听,奸作计较。”问何人到赵王庄去,只见座中一书生应道:“小侄愿往。”原来此人是王守仁之侄,名叫介生,向在幕中。当下对俞谦说道:“小侄前在河南遇难,幸得侠士焦大鹏救出性命。今听见他战死赵王庄,小侄要去哭奠一场,顺便探听消息。”俞谦欢喜,即将书信盘川交付王介生,即日动身去了。莫太守亦告辞动身。忽见家人进来回禀:“苏州府托病不来!”俞谦听了眉头一皱,想了一想,向太守耳边说了几句,莫太守就到苏州府衙门来。

  却说苏州府张弼,从前迎合宁玉,要抄籍徐鸣皋家产,被一尘子当面用剑术削去他的长须。后来遇一相面道人,说他面方耳大,一表非凡,将来封侯拜相,不止于黄堂大守耳。可惜胡子削得绢光滴滑,恐有晦气,不免牢狱之灾。此时接了宁王檄文,想道:“他做了皇帝,我封侯拜相是有分的,不应了道人之言么?却要暗作准备,等他兵来,便为内应。”忽俞谦差人传见,吃了一唬,想:“俞抚台是宁王对头,传我何意?吉凶难卜。”暂推有病,着人去道听他的意见。但是何人可去道听,正在踌躇,忽家人禀说:“镇江府来拜。”喜道:“镇江府是抚台门生,此事可托他了。”叫家人连忙请见。

  莫太守进来,先开口道:“抚台传见老兄,何以不去?抚台意见曾向小弟说过,固为见了宁王檄文,方知宁王是先皇太后欲立的,名正言顺,欲将江南全省归附宁王。知老兄是宁王器重的人,请去商议,使老兄成就大功。”张弼道:“原来如此,小弟一时想不到。”便同莫太守来见俞谦。俞谦见张弼到了,喝左右拿下。张弼大叫:“卑府无罪!”俞谦道:“你既无罪,请在监牢权住几日,等宁王登了龙位,放你不迟。”于是不由分说,将张弼收进监牢,叫莫太守回镇江去谨慎防守。按下不表。

  且说王介生带了俞谦书信,直到江西。已近省城,走到赵王庄南面,天色昏黑,跨进村前一个酒店中,将行李卸下,投宿一宵。此店正是鹪寄生与徐鸣皋、一枝梅三人初到时投宿之处。王介生进来,却遇着一个熟人。你道是谁?原来是患难中八拜之交,姓窦,名庆喜,前在河南鲁山县枫林村皇甫良家中,同受灾难,幸得焦大鹏、狄洪道救出。此时在这地方相见,倒也出于意外。王介生问道:“贤弟怎的来此?”庆喜垂泪云:“弟在家听见焦表兄死于邺天庆之手,不能报他救命之恩了。未知棺木现在何处,特来探视。”王介生也惨然道:“愚兄亦为此而来。” 二人宿了一夜,天明起来,望见村口红衣大炮,有兵把守,刀枪旗帜,异样森严。正要问路进去,忽来一老人,仙风道骨,举止飘然,叫:“二位若要到赵王庄去,此地却非进路,要兜转西面方得进去。恐路上遇着宁王兵将,身边搜出俞谦的信,性命不保。快随我去,将行李暂寄店中。”二人料是仙长,不敢不听。老人两手将着两人,叫他闭目。忽听耳边呼呼的风声,身子起在空中,顷刻落地。张眼一看,落在一处大厅阶前。厅中人一齐来迎,当先两个人,王介生、庆喜认得一个是狄洪道,一个不认得,却正是徐鸣皋,下阶来拜见老人,说道:“大师伯今日方到,众人望眼穿了。两位是大师伯带来徒弟么?”玄贞子道:“非我徒弟,乃是为我徒弟而来。狄贤契认得他,可领他拜见众位。” 玄贞子走上厅来,与一尘子、霓裳子、默存子、山中子、海鸥子、鹤寄生、河海生相见,罗季芳、徐庆、一枝梅、王能、李武、徐寿、赵员外、赵文、赵武、王仁义、殷寿、杨挺、刘佐玉、郑良才、孙大娘,都来拜见过了。听玄贞子说道:“贫道与徐贤契安义山别后,去游雁宕山。近来与众友南海相会,他们又到海外去了。我料余七妖术利害,众位大祸将临,特同傀儡生前来相救。又有一事托傀儡生,故他要迟一步到。现在事不宜迟,修书一封,邀请海外众友齐来破此妖法。”玄贞子当下写好一信,望空投去,口中吐出白光,一同飞卷而上,倏忽不见。片时白光飞回,玄贞子接在手中,化为一剑,上插回信数封。递把众人观看,知是凌云生、御风生、云阳生、独孤生、卧云生、罗浮生、一瓢生、梦觉生、漱石生、自全生都在海外,回信说不日就来;飞云子却在湖北,转眼就到。此正是仙家妙法,名为飞剑投书,比电报简捷多了。因为玄贞子是第一剑仙,预知未来,凡道友现在何方,都能晓得,书信投去,即得回音,若是剑术差些的便不能了。

  众人将回信看完,半空中飞下两人。玄贞子见了大喜道:“果然不负我所托。”众人看前面一个是傀儡生,下阶拜见。又见后面一个,不觉大吃一惊。王介生、庆喜便上前执他的手,孙大娘两手抱住那人,放声大哭。未知这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六十二回 傀儡生度脱凡胎 飞云子斩除淫恶

却说傀儡生从空飞下,后面还有一个。玄贞子喜道;“徒弟来了。”王介生、庆喜走下阶来,两人执住两手,孙大娘抱住那人,大哭起来,众人都吃一惊。你道是谁?原来是草上飞焦大鹏。众人疑鬼疑神的,都道:“焦大哥阵亡,已将灵枢送张家堡去。今日从天而降,莫非前日原不曾死么?”看官看到此处,亦要疑心。不知后来宁王造反,与王守仁对敌,余半仙兄妹二人用钉头七箭书之法,要拜死王守仁,幸得草上飞盗出草人,保了性命。前书五十三回中,早已先提。玄贞子知未来之事,知草上飞要成此大功,但余七妖法利害,凡胎肉骨,都不能进去破他,须要脱了凡胎,方能进去。前日草上飞死于邺天庆之手,玄贞子原先知道,却不去救,反请傀儡生来度他魂灵,兵解成仙。你道怎的兵解成仙?仙家有一派流传,要度脱凡人成仙,必要此人死于刀兵,可脱凡胎,这就名为兵解,并非是旁门左道,不过是个外功,与玄贞子内功一道,略有分别。内功是凡胎肉骨亦可飞升,外功必须脱了凡胎方能成道,两者虽有内外之分,并无高低之别。

  那傀儡生受了玄贞子之托,到焦大鹏阵亡的时候,将他魂灵度去,回山炼魂,七日成了仙道,同到赵王庄来。方才落下阶前,见妻子孙大娘双手抱住,焦大鹏道:“快放手。”孙大娘流泪不肯。焦大鹏望上一腾,孙大娘怀中虚无所有。这孙大娘神力无穷,若人身被他抱住,一时万不能挣脱,因是魂灵,却抱不牢的。当时腾空又落下来,与各人相见,又向庆喜说:“表弟难得到此,姑母好么?”庆喜道:“自从表兄凶信传到家中,母亲哭泣,弟念表兄救命之恩,更觉伤心,特来祭奠。路上遇着结义王介生兄,一同到此。如今表兄已成仙道,可否同弟回去一行,安慰母亲?”焦大鹏道:“这使不得。我随师父在此救众人之难,要事毕之后,来见姑母,请表弟先回去安慰便了。”

  焦大鹏走上厅来,拜师父玄贞子。玄贞子扶起来,谢了傀儡生,将焦大鹏之事,细告众人。徐鸣皋等听了,方知仙家妙用,敬慕非常。徐鸣皋向傀儡生、玄贞子纳头下拜道:“二位光降,妖法不愁不灭。但是周湘帆、杨小舫、包行恭三兄弟受灾日久,恐伤性命,还望速赐解救。”傀儡生笑道:“这可不虑。师侄包行恭下山时候,我在路上送他一粒丹丸,防备急难。他三人在一处,都保得性命。至于破余七妖法,有你大师伯在此,我有何能。”玄贞子道:“休得太谦,这事全仗先生。焦敝徒从前在我处学剑未成,要做义侠的勾当,不能修炼。今已蒙先生度脱成道,我当带回山去,教他剑术,三日后即来听候调度。妖法虽利害,尚有四五日工夫,请先生布置,一切拜托。”说罢,与焦大鹏师徒二人,向徐鸣皋等辞别。

  焦大鹏又向王介生、庆喜执手言别,又向孙大娘说:“你在此出力相助,不日王凤始将到,他是张家堡英雄馆招赘我的,亦是女中义侠。你姊妹二人从未会面,可在此相会,我三日后即来。”说罢,随玄贞子下阶,一阵清风,两人都不见了。一尘子让傀儡生主张一切,傀儡生再三推让而后受之。徐鸣皋留王介生、庆喜住了一夜,送王介生回苏,将一切情形告知俞谦,又送庆喜回河南去。

  看官不可性急,晚生把赵王庄紧急之事暂且束之高阁,倒要闲情别致,将窦庆喜回去路上的事表一表。窦庆喜同王介生一路来到南村,将昨日店中寄放行李等件,各人取了,分手而别。庆喜行了一日,尚未出南昌府地界,走差了路,到一小村。天色晚了,错过宿店,天边一轮皓月推上来了。此时正是二月十五夜,月光圆满,照着半里之外有一堆茅舍,紧忙走过去敲门借宿。只听呀的一声,柴扉开了,走出一个美妇人来,问:“何人敲门?”庆喜道:“我是远方来的,错过宿店,没处安身,要求借宿一夜。不知尊府的男子在家么?”那妇人在月光之下将他一看,唇红齿白,好一个标致的官人,便说:“我家没有男子在家,客官寄宿不妨。”庆喜一想道:“这却不便,宁可走了一夜。”看官,你想他真是正人君子的行为,若是贪淫之人,遇着此等地方,正中下怀,岂有不愿意的?那里想得到一顷之候性命不保,并且没人来救。当下庆喜回身便走,那妇人连忙跨出柴扉,将他扯住道:“客官,从此过去的地方,没有人家,你却何处安身?我看你文弱书生,万不可长走夜路。不嫌茅庐草榻,将就一夜罢。”庆喜走不脱了,又恐夜深力倦,真不能走路,姑且从权。又想了一想:“此地四处并无居人,莫非是妖精变化不成?也顾不得许多,我曾经过灾难,有焦表兄来救,死生有命,只要心正无邪,不必害怕。”于是放心大胆,跟那妇人进去了。

  妇人将柴扉关好,笑容可掬的,领他到里面。茅舍两间,一间却无灯火,月光穿漏进来,见堆积的柴草,想是灶间。一间灯火明亮,旁有一榻,榻上铺设甚好,不像是茅舍中人,心里疑惑。那妇人却笑迷迷的酾一杯茶,双手递与他,请他坐在榻上,自己斜倚灯边,问道:“客官住在何处?家中还有何人?怎的独自一人跑许多路?”庆喜答道:“我住在河南,上有父母。向做生意,出门买货,独自一个惯了。今来江西探亲,路不大熟,却来打扰尊处,好心中不安。”那妇人道:“好说。请问客官青春多少?家中大娘必定标致的。”庆喜道:“在下虚度廿岁,尚未娶妻。”妇人听了大喜,走近身来,在榻上并肩坐下道:“官人如此青春美貌,还未娶妻,今夜相逢,真是前身缘分。若不嫌妾身丑陋,明日同到尊府,情愿叠被捕床。”庆喜听他说话之时,有千娇百媚的身段,那美丽之中,露出十分妖冶来,心中摇摇欲动,急急收敛,想道:“此人即非妖精,亦是极邪淫的妇女,不可被他迷惑。”端坐凝神,并不回言。

  妇人见他不答,竟将全身偎靠着他身上,将粉面贴他的脸,说:“如此月明良夜,不可虚度,我和你早些睡罢。”竟将纤纤玉手来解他衣服。庆喜闻得一阵脂粉气,又是口香喷射,心猿意马,那里按捺得定。便将双手搂住香颈,问道:“此处四无人居,你怎的一人在此?”妇人道:“我家在襄阳,因丈夫死了,所有店产被伙计亏空已尽。遇着了一个孽缘,将些首饰铺盖好的物件,卷逃到此。此地本有一老人,前日见我两人来了,他就逃走了。我将铺盖安放,住得一夜。同来的人到南昌府投宁王去,叫我在此相等。我一个人冷清清地,好不惧怕。谁知意外奇缘,遇着了你冤家。今夜睡了一夜,明日决意跟随你去。你既无妻子,却不可弃了我。”那妇人带说带笑的,两手解扣松衣,几句话完的时候,已将庆喜同自己上下衣服都脱完了。将灯一吹,两两相抱到绣被中。

  庆喜正在心荡神迷之际,忽见月光从暗处穿入,眼中一亮,忽然想道:“不可不可!我先入门时候拿定主意,为何又迷惑起来?闻得徐鸣皋在安义山中被蛇妖迷住,若非玄贞子相救,性命不保。我已经过大难,若今日贪淫丧命,虽有剑仙经过,说我应该死的了,岂肯相救?此女就非妖精,我亦不可做此禽兽之事。况此女一见男子,如此贪淫,如何可娶为妻?况他同来之人去投宁王,决非善类,岂可惹他。”想到此处,如冷水直浇,那淫情欲念一些都没了,即忙钻出被窝,将衣服一抓,下床奔出,拨开柴门,披衣逃走。那妇人出其不意,如同方才得了奇珍异味,正要饱餐大嚼,被一个人在口中夺了去一样,叫道:“我的心肝,你怎的去了?”那妇人也不怕冷,下床要扯他转去。忽见中间暗处,月光一大块漏下来,那茅屋上面揭去一大片,月光中有一个披发头陀,带刀在屋上直窜下了。那妇人见了,唬得倒在地上,缩做一块。 庆喜已在门外,见头陀提刀追出,吓得魂胆逍遥。逃不几步,头陀追上,一把抓住,大喝道:“你是何方野种,敢来弄老爷的人?老爷将他安放在这冷僻的所在,还有你这野种敢来相惹,斩你千刀万段,方消我气。”将刀直劈下来,庆喜闭目待死。忽见一道白光下来,月光中分外明亮。那头陀刀未劈下,自己首身已经两段,却是飞云子来救了庆喜的性命。未知头陀是谁,那妇人怎生下落,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六十三回 王妈妈谋利亡身 苏月娥贪淫自缢

却说飞云子所杀的披发头陀,叫做锡头陀。他师兄师弟共有五人,最大的叫做金头陀,前在金山寺,徐鸣皋破寺,金头陀死在红衣女之手。最小的叫做铁头陀,扬州李文孝请去行刺徐鸣皋,被一枝梅杀死。他五个少林寺出身,剩了三个,在寺里说道:“师兄师弟害在徐鸣皋手里,与他冤仇不小。徐鸣皋与宁王做对头,我等去助宁王,杀了他报仇息恨。”当下银头陀、铜头陀、锡头陀先后下山,到江西来。

  这锡头陀头带锡箍,披发齐肩,手提戒刀,一路行来,并不带一文盘川,沿途硬行抄化,不怕人家不布施他。一日到湖北襄阳府城中抄化,到一爿药铺,正是包行恭的结义兄孙寄安开的。这日孙寄安不在店里,伙计王铁腿道:“我这里一文不布施的,你到别家去。”锡头陀当柜台面前盘膝坐下,闭目不动。这些买药的人走不拢来,街上看的人拥住了。王铁腿大怒,从柜台里面跳出来,飞起右腿,当锡头陀左胁,尽力一脚踢去。他是有名的铁腿,这一踢非同小可,差不多的好汉也当不起。忽听大叫一声“阿唷”,一个跌在地上。众人看跌倒的不是头陀,却是王铁腿。原来一脚踢去的时候,如同踢在一块石板上,痛彻骨髓,不能动弹。看锡头陀仍然闭目打坐,众人无法可施。惊动了里面孙寄安的家小苏月娥和王妈出来,问外面甚事嘈杂,众人如此这般告知。

  王妈看儿子在地叫痛,扶了到柜台里去。苏氏也没法,取了三百铜钱,打发他去。锡头陀接在手中,口眼齐开,立起身看苏氏说道:“多谢。”又看了苏氏两眼,到别家店铺去了。苏氏问王妈:“你儿子怎么了?”王妈说:“他痛不可当,怕要成残疾。该死的头陀,把他来千刀万剐,方消我恨。”只见孙寄安回店来了,苏氏告知他。孙寄安道:“我在路上看这头陀,不知从何处来,非常狠恶,定要一千二千的抄化,你把他三百还算少的。叫王妈送儿子回去,将息好了来做生意。这两日我辛苦些罢,却要日夜照应店里,不到里面陪你了。”苏氏道:“你常常住在外面,几时肯陪我,说这话怎的?”苏氏到里面去了。原来这妇人淫荡非常,前年丈夫远出,王妈引了沈三与他通奸。沈三被包行恭杀死,孙寄安回来看了包兄弟的留信,劝他休出远门。以后在家开药店,却专心在生意上用工夫,一年不到十次宿在内房。苏氏熬耐不住,时常想起沈三的滋味。

  这日王妈送儿子家去,转来晚了,伏侍苏氏吃了夜膳,点灯上楼,正要安睡。忽一声响,楼窗豁开,跳进一个人来,正是日里所见的头陀,手里又多了一把戒刀。王妈吓得躲在床下,苏氏逃避不及。头陀笑迷迷抱在怀中说道:“方才看你面上,不多计较,不然怎肯就去?今夜特来谢你布施,与你有缘,传授秘法,同到极乐世界去。”将衣服脱光,抱在床上。苏氏一则贪生怕死,一则是淫欲的妇人,且看头陀如何摆布。谁知锡头陀是有真本领的,不比沈三花巧工夫,全仗各种淫具来帮忙。苏氏初则害怕,后来得着甜头,非常快活,不但不怕,而且巴不得多弄一刻。锡头陀知他是一员战将,放出本领来,一直弄到天明。

  苏氏心满意足,十分酣畅,抱住他娇声问道:“师父在何处寺里的,今夜可能再来?”锡头陀道:“我河南来,到江西去,欢喜了你,要多耽搁几天。你丈夫怎的不见,就是伤腿的这个么?”苏氏道:“非也。丈夫宿在外面,不进来的。”锡头陀道:“如此便饶了他,不然将他一刀两段,他敢怎样。”苏氏道:“他怎敢和师父较量,但他有一个结义兄弟,是剑仙徒弟。”锡头陀听了剑仙有些害怕,便道:“他兄弟可在这里?”苏氏道:“不在这里。”锡头陀道:“这便不妨。他兄弟来时,我避他罢了。”苏氏道:“我一个心腹王妈,你把他儿子伤了,又吓得他在床下躲了一夜,你要常来,看我面上好待他些。”锡头陀便下床,叫王妈出来,身边摸出许多抄化来的银子,送与他道:“你拿去调养儿子。”王妈是极贪财的,见了许多银子,叩头不迭道:“师父是个极好的人,我儿子没有眼睛,应该吃苦,请师父夜里早些来。”

  锡头陀起身跳出楼窗,忽然不见。王妈赞道。“师父好本领。”又向苏氏笑道:“我先在床下吓得不敢出来,后来听他行事,这样本领,天下少有。”苏氏笑道:“你从前说沈三的本领,都是假话,这头陀强多哩。他若常来,恐丈夫知道,要去寻包叔叔来,这头陀不敢来了。”王妈想了一想道:“大娘若爱他,要终身受用,叫他蓄发还俗,住在家里,先将这没用的男子做掉了他。”苏氏道:“怎样做法?”王妈道:“谋害的法子很多,若要不露形迹,只用巴豆一味,店铺内现成有的。吃死了一无形迹,包大爷来也不怕他。店铺生意,我儿子料理得来,大娘可快乐过日子了。”苏氏就依他办法。

  看官看到此处,谁不怒发冲冠?他二人一个贪淫,一个贪利,做出这伤天害理的事来了。过了一日,王铁腿伤痛略好,来做生意。王妈母子二个安排计策。孙寄安忽患腹泻,一日要厨数十遍,自己寻两味止泻的药,叫王妈煎了。那知越吃越泻,三日后呜呼死了。

  邻居都来吊丧,外面王铁腿料理,苏氏假意啼哭,抽空便上楼去。即锡头陀这几日夜来早去,都从楼屋上跳下来。孙寄安死后,他日里也在楼上,做那极乐世界的勾当。谁知乐极生悲,苏氏也患腹泻,狼狈不堪,疑心是报应到了,丈夫要来索命,这一夜马桶上坐了好几遍。锡头陀也有些腹痛,跳出墙外空阔地方去大便。转来从店铺瓦上走过,听得有人未睡,瓦缝中望见灯火明亮,王妈母子二人,正在向火煎什么药。王铁腿说道:“巴豆用完了,不知还要添多少?”王妈低声道:“明日别家店中买些添添就够了,不要多说,恐楼上听见。”锡头陀疑惑,来问苏氏道:“你铺中熬甚么巴豆膏?”苏氏道:“从没听见有巴豆膏。”锡头陀将所见的告知苏氏,苏氏猛然省悟道:“是了,他母子又要谋死你我二人了。”便将自己听了王妈谋死丈夫的计,告知锡头陀:“如今他杨水中下了巴豆,要谋我,好得这些店产。”锡头陀道:“既是这般,你跟我到江西去,我师兄必等久了,不可再返。他母子连我都要谋死,不可饶他。你快将细软物件包捆起来,我下去便来背你同走。”

  说罢,提了戒刀,从楼窗跳下天井,望前面店铺中来。王妈大吃一吓。王铁腿伤未全愈,逃不来。锡头陀一刀分为两段,回身来杀王妈。王妈跪在地下哀求:“师父饶命!”锡头陀道:“饶你不得。”又一刀杀了,上楼来见苏氏。金银首饰捆一大包,锡头陀随手将床上一条绣被,连人连物扎在背上,跳出楼窗,上屋飞走,一霎时出了襄阳府城。

  一路晓行夜宿,不日同到江西南昌府地界。锡头陀对苏氏道:“我寻个僻静地方,请你暂住。我去投了宁王,再来安顿。”望见前村有茅屋一堆,走到门前跨进去,只有一老人,七八十岁,坐在草榻上念佛。见了锡头陀手提戒刀,惧怕逃走了。苏氏把绣被铺在草榻上,二人宿了一宵。天明,锡头陀独自进城。

  苏氏等了两夜,不见转来,正在忧闷,柴扉声响,忙开门出来,遇着庆喜。见庆喜十分美貌,坚要留住一夜,同了逃走。庆喜初则动了心,已脱衣上床,忽一转念,披衣逃出。谁知锡头陀转来了,手推柴扉,是关好的,跳上茅屋,揭起一片,跳入去,见苏氏赤体下榻,追赶一个美貌少年。锡头陀大怒,追出来,先要杀庆喜。不料飞云子一剑斩了锡头陀,救了庆喜性命,在地上扶起道:“跟我进去看来。”再进柴扉,只见妇人自缢死了。庆喜跪谢飞云子救命之恩,问:“是何处仙长,来救小子?”飞云子不慌不忙,说出一番话来。本知是什么说话,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六十四回 飞云子名言劝世 玄贞子妙术传徒

却说庆喜随了飞云子走进茅屋,倒身下拜道:“何处仙长,来救小子性命?”飞云子扶起道:“我先问你从何处来?”庆喜将一切告知飞云子。飞云子道:“原来是徐鸣皋那里来的,并且见过我大兄玄贞子。我便是飞云子,在葛岭接到大兄的飞剑传书,动身来到此地。先见你要到茅屋中投宿,我前年走过此地,记得里面有一个念佛老人。不料开门出来的是一个妇人,满面邪淫之色。我最喜风鉴观人的行为,看你貌虽美秀,却是心正无邪,但既进了茅屋里去,我定要察看怎样行事。我便隐身随你进去,看那妇人百般勾引,你只是不动心,我在暗里赞叹。后来不知不觉,你竟被他勾引动了,解衣上床,我深以为可惜,原来见色不迷,是最难之事。不料你一上床,即便下床,任那妇人呼唤,竟不转来,此是悬崖勒马的大本领,实是难得。那头陀满面凶恶邪淫,他要来害你,我怎肯不救?”庆喜道:“想起来心中凛凛,若不是转念得快,已被那头陀杀死在床上,老师怎肯救我?想来好不怕人。”飞云子道:“正是。你若迷恋一刻,不下床来,那头陀一到,就在床上杀死二人,我便不来救你。等头陀杀了二人之后,我再杀头陀不迟。只为你能够悬崖勒马,所以救你。我辈剑客,不是妄杀人的,亦不是妄救人的。这就是这妇人,他料头陀转来必定杀他,故先自缢死了,省得污我宝剑。此等邪淫,岂可留在世上的么?总而言之,万恶以淫为首,讲道术的第一要戒淫。天下古今许多英雄好汉,都为这一字看不破,没有好好的收成结果。其实想破了毫无意味。你看这妇人缢死,再几日尸身臭烂,人皆掩鼻而过了,他生前的如花美貌尚在么?我有四句诗劝化世人道:

  生前原是美如花,死后何人再看他?

  随你娇容生得好,骷髅总要肉来遮。

  这四句诗,你去传说与人。只要想破了,天姿国色,不过是带肉骷髅,何必要终身迷恋?你这悬崖勒马的本领,非有根器的人不能如此。如要学道,倒是容易,可惜尚是富贵功名中人。我前在苏州,初次会见徐鸣皋,相他终身,亦是这几句说。但现在他专心为国家出力,剿除叛逆,亦是功德,与学道无二。事成之后,享受功名富贵,后来仍可成仙。你亦要记我今日之言,终身行善,将来受过功名富贵,亦可学道成仙了。”庆喜拜谢领受。二人说话之间,月落西山,天渐明了,分手而别。庆喜自回河南家中,告知母亲,说表兄死后,傀儡生度成仙道,见他无异生时,日后来见姑母。庆喜又说遇见了许多剑仙侠客,他母亲听了欢喜,按下不提。 且说飞云子与庆喜别后,要到赵王庄来,将身腾起空中,御风而行。约有一里之遥,看下面有古庙一座,天井中坐一老人,向阳念佛。飞云子见了,将身落地,向古庙面前进去,叫老人道:“你可回家去了。你一生好善修行,天赐你金银物件,放在你茅屋里,快回去罢。”老人听了,起身来正要拜问,一阵清风,已不见了。

  不说飞云子到赵王庄去。且说老人疑心是仙家指点,想必不错。前日见披发头陀带一妇人到他茅屋里来,手提戒刀,怕要杀他,逃到这古庙中来。此时扶了拐杖,一步一步走回去,只见门前披发头陀死在地下,仔细一看,原来头不连在头上,是杀死的。进门一看,一个妇人挂在壁上,是缢死的。你道这两个尸身,为何飞云子不用剑法消化了他?因为要寻老人来,用他的金银物件,故留这善举叫老人做。当下老人进屋里仔细查看,见剩下白米比前少了些,柴草亦少了些,榻上多一条绣被,枕头边一大包金银首饰,喜道:“方才仙人所言果然不错,我老运亨通了。但两个尸身,要把他埋了方好。”寻了一把铁锄,在空地掘了两处,将床上绣被包了妇人尸身埋了,又将头陀尸身埋了,收拾干净。后来将金银首饰兑换铜钱,又买了一个农家儿子,娶一个媳妇,买两亩田,耕种度日,倒也安闲自在。老人过了几年死了,儿子媳妇收成结果的十分周到。这是良善的报应,不在话下。

  如今要说玄贞子带了徒弟草上飞焦大鹏去学剑法,两人在空中御风而行,从南昌府西边飞过大江,看了西山,山色苍翠可爱。玄贞子道:“徒弟,这西山好一个修道所在,仙家古迹不少,我二人在此住上三天罢。”焦大鹏随师父到西山最高的岭上。玄贞子道:“这山是道家第十二洞天,在南昌府西边,名为西山。这最高的岭,名为鹤岭,仙家王子乔跨鹤到此。现在留得仙迹,夜里月光照起来,如有鹤影。下面梅岭,是仙家梅福学道的地方。前面山风,名为鸾冈,古时的洪崖先生,乘一青鸾到此留停。左边两峰,名为大萧峰、小萧峰,仙人萧史时常到此游玩。后面还有葛仙岭,下有葛仙源,是葛仙翁住过的。这山中仙迹最多,我们就在鹤岭亭子上歇息罢。”焦大鹏见亭子上石刻“舞鹤”两字,方知就是舞鹤亭。到了夜间,月光照进来,果然有鹤影在亭中飞舞,这仙迹真是奇妙。 玄贞子在月光之下,将剑法传授焦大鹏。焦大鹏生前学过的,这时脱了凡胎,他魂灵又是傀儡生妙法炼过的,与仙无异,所以三日就成功了。一样吐剑成丸,可与七子仿佛。只有一事最难,凡练成剑术的人,先把富贵功名、贪嗔痴爱,俱看得绝淡方好,略有一念未消,剑术仍不能成功。所以第三日焦大鹏圆满之时,玄贞子吩咐道:“今日须要小心。你功将圆满,必有魔道来试心的。若心一有不定,剑术不能成功了,切须小心。”

  这一夜正是二月十七,月到中天,已半夜后了,岭上光明如昼,万籁无声。看那玄贞子坐在亭中,如老僧入定,鼻息俱无。这名为龟息,乃仙家吐纳长生之法。大凡剑仙到得至精至妙的地步,便与真仙无异了。焦大鹏在月光中习练剑术,口吐白光,飞入月中,又从月中吸入口内。这鹤岭本来是极高的所在,焦大鹏觉得身子渐渐的高起来,那天上明月渐渐的低下来了。心知有异,口中只是一吐一吸。忽然明月已在头顶,仰看一看,把丸剑吸一吸,霍的一声,连一轮明月都吸到喉中去了。一霎时面前黑暗,伸手不辨五指,想必是魔要来了,心中一定,不以为奇。觉得眼中一闪,大放光明,一轮明月依然在天。仰首望一望,原是高不可攀的天。自己身子立在一块平阳大地,四面并无一人。

  正要移步去寻师父,忽见前面来了一人,大叫道:“焦大哥原来在这里。快同我去朝见天子,我们众兄弟都封了官爵,快去享用这功名富贵。”焦大鹏看这人,正是徐鸣皋,便对他说:“我先前还有功名富贵的心,如今脱了凡胎,是没有的了,我不同你们去。”焦大鹏话未说完,徐鸣皋已不见了。四面搜寻,远远的一匹马飞来,马上将军挺戟直刺,原来是邺天庆,大叫道:“你是我手下败军之将,已做了无头之鬼,敢在这里出见么?”焦大鹏听了,不由心中大怒,忽地一想,此是魔来相试,不与计较,闭目坐在地下,耳边并无人声。张眼一看,邺天庆不知几时去了。

  远远的又是两匹马来,行近看时,是两位女将军走到面前,一个正是妻子孙大娘,一个是张家堡招亲的王凤姑。孙大娘道:“我与贤妹合兵一处,杀败邺天庆,他独自一马逃走了,这里可走过么?”焦大鹏道:“方才走过,不知那里去了。”王凤姑道:“我姊妹两个要杀了他,以报夫仇,如今寻着了丈夫,不必追他了。”两姊妹在焦大鹏左右坐下。孙大娘道:“丈夫可回去了。你我青年尚无子女,难道要学剑术,不顾后代么?”王凤姑道:“况且我父亲招赘你来,原为我终身之靠,难道你如今弃我不顾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左倚右偎,温柔香腻,兰麝薰心,焦大鹏不觉心动,连忙定一定心,立起身喝道:“你两个休来缠我!”口吐剑丸要去斩他,两人忽已不见了。只听得耳边大笑道:“好了好了。功行圆满,不负我一番教导之功也。”未知何人说话,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六十五回 焦大鹏独救苏州城 徐鸣皋三探宁王府

话说焦大鹏剑术将成,有魔道几回来试他,心绝不动。忽听耳边有人大笑,正是师父玄贞子。焦大鹏看自己的身子原是在舞鹤亭中,当下向师父拜问方才之事。玄贞子道:“此所谓富贵功名、贪嗔痴爱,都是人生的魔障,若将此等事缠绕于心,不能看破,剑术就不得成了。可喜你心绝不动念,此刻功已圆满,明日可到徐鸣皋师侄处,助傀儡生老师破余七妖法。他妖法已到九十九日上,不宜再迟。”焦大鹏道:“师父自然同去。”玄贞子道:“余七命不该绝,傀儡生只能破其法,不能伤其命。待约束他的死期到了,我去诛他不迟,今且暂缓。”焦大鹏点头领训。

  不多时天已明了,叩别师父,离了西山,御风而行。过了大江,将近南昌府城,下面望去,只见两个披发头陀从城里出来。焦大鹏料他是宁王打发出来的,且看他作何勾当,跟在他后面,听他一路说话。一个带银箍的道:“三师弟,我知你在少林寺动身,已在四弟之后,到是我二人先来投宁王,不想他迟了好几日方到。”一个带铜箍的道:“二师兄原来不知。我盘问四师弟,他在襄阳府城中得了一个美妇,不但容貌十分艳丽,且枕席上的工夫极好。四师弟带他来,寄在村中。昨日天尚未明,他说去带了来同到苏州,不知何以至今尚未转来,我与你去寻他。”那带银箍的又道:“原来如此。我们到苏州去助宁王成了功劳,那苏州美女甚多,多取几个受用,有何不可?”那带铜箍的又道:“李军师果然是妙计。我弟兄三人到苏州做了内应,等无敌大将军带兵到来,破了苏州城,救出知府,叫那知府选城中美女来供奉,岂不甚妙。”

  原来苏州知府张弼被俞谦拿了,下在狱中,写了一封书信密投宁王。宁王接到了,请军师李自然商议,忽有两人来投见,一个是银头陀,一个是铜头陀。宁王叫他进见,一个头带银箍,一个头带铜箍,两个都是披发齐眉,虬须豹眼,相貌凶恶。二人说出来意道:“贫僧兄弟五人,大兄、五弟都为徐鸣皋所害,与他冤仇不小。特来投千岁帐下,愿效犬马之劳。还有师弟锡头陀,不日就到。”李自然道:“既然如此,贫道有一妙策。千岁就叫他三人先到苏州,做了内应。再叫邺天庆带一千人马,假扮各种生意人,暗藏兵器,到苏州城一并杀入,俞谦可擒,张弼可救,苏州城唾手可得了。”宁王大喜,便对银头陀、铜头陀说道:“等你师弟到了,三人同到苏州,照军师妙计行事。功成之后,孤自有重谢。”当下二人住在城中。过了几日,锡头陀来了,见过宁王,三人一同行事。锡头陀对铜头陀说道:“三师兄,请二师兄城中再住一夜,我今夜要到村中取了美人来,明日同往苏州。”锡头陀便将美人来历告知铜头陀。铜头陀依他,与银头陀在城中等了一日,竟不见他转来。 次日二人出城,来到村中寻锡头陀。不料一路言语被焦大鹏听见了,想道:“这厮竟是宁王党羽。他用诡计袭取苏州,我若不救,不但俞谦性命难保,并且苏州百姓被他掳杀奸淫,不堪设想了。”于是立在二人前面,拦住去路,大喝道:“贼头陀,你敢助了叛逆,行施诡计,方才我听得明白了,快快纳命!”银头陀、铜头陀大怒,各举戒刀,当头砍来,焦大鹏拔剑相迎。若论头陀本领,都与焦大鹏相等,两个杀一个,焦大鹏本是敌不住的。只见焦大鹏口吐白光一道,忽的两颗带箍的头同坠于地。焦大鹏用剑法将两段尸身消化,提了两颗头,飞入城中,掼在宁王殿上。宁王见了,大惊失色,连忙问军师:“这是何故?”李自然道:“想必是遇着剑客了。如今邺将军且慢出兵,余军师大法明日已是一百日,杀尽赵王庄中剑侠等辈,千岁出兵取了南京,苏州在掌握之中了。张知府在监不至于死,不妨缓缓去救。”按下不提。

  且说焦大鹏无意中救了苏州一城性命,来到赵王庄,徐鸣皋与赵员外等一齐迎接。焦大鹏拜见了傀儡生,又拜见一尘子、飞云子、霓裳子、默存子、山中子、海鸥子六位师叔,当下众人问:“玄贞子何以不来?”焦大鹏恐泄漏天机,含糊答应。傀儡生道:“我日内一切安排已定,等你来了同去探听,便可下手。”徐鸣皋道:“老师妙术无穷,可带我同去一探消息。”傀儡生道:“你要同去亦可,我用袖里乾坤的法术,你藏在我袖子里,可避妖法,尽可同去了。事不宜迟,立刻起身。”原来傀儡生三日内炼成撒豆成兵的妙法,散布空中,可抵十万雄兵。请六子往来救应,却不可到妖人里面去着他的道儿。请鹪寄生领着罗德、徐寿、赵文、赵武、殷寿、杨挺、王仁义守住赵王庄,请河海生领着一枝梅、狄洪道、王能、李武、刘佐玉、郑良才、马金标、孙大娘去守马家庄。两处分兵都有三千多人马,防守谨严。

  当下傀儡生起身来,并不结束,将左手大袖向徐鸣皋一举,徐鸣皋已躲在他袖子里面,安稳无忧。便叫:“焦大鹏随我来。”二人起在空中,御风而行。看官,你道怎么御风而行?这乃是剑术至精的本领,与仙人无异,只有玄贞子与傀儡生有此本领。他能乘风到东到西,无不可去,若一尘子以下就不能了。任你一跃千余丈,总不如御风而行的快,而且脚步不踏在实处,能在虚空行路,所以余半仙妖法虽极利害,仍为其所破。至于焦大鹏,自脱了凡胎,炼成剑术,任是天罗地网不能遮住他。他本是无影无形的,因傀儡生把他魂灵炼过,要现形便与凡人无异。他剑术并非高于一尘子数人之上,因是脱了凡胎,所以不怕妖法。傀儡生不带别人,只带他去,也是为这缘故。徐鸣皋一定要去,躲在袖子里方保无害。 且说傀儡生和焦大鹏到了城中,望下一看,一个极大茅篷扎得馒头形式,约有五亩之地。上插三百六十五面皂幡,点着一百零八盏绿色幽魂灯。茅篷周围立着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约有二三千个,都是黑衣红帽,动也不动,也不开口,觉得阴气逼人。傀儡生不去惊他,叫焦大鹏:“随我到茅篷里面去看。”果然进去千门万户,湾环折。若是他人便无从寻路,傀儡生有升天入地的本领,门户不能阻挡。同焦大鹏走到中间,只见有一万多个柳树削成的木人,每人面前一盏灯,火光绿色,这就是招魂灯。余半仙要把一万多人的魂灵招入木人身上,便把木人或杀或烧,一万多个人都要死的。焦大鹏道:“这妖人如此可恶,不知他在何处?”傀儡生道:“他还在下面作法,不可惊他。且叫徐鸣皋出来一看,到也难得看的。”傀儡生将左边袍袖一抖,徐鸣皋出来,看了许多木人,手足皆可活动,一万盏绿色的灯阴惨可怕,徐鸣皋汗毛直竖起来。傀儡生道:“到了明日,妖人都要动手,将一万个木人投在水中,我们两庄的人都没命了。待我来破了他的法。”

  傀儡生将右边的抱袖一拂,一万盏灯都吹熄了,将一万多个柳树人都收在右手袖中。这正是袖里乾坤的妙法,任你多少人物都可收在袖中。又叫徐鸣皋:“仍旧到我左边袍袖里,我带你到宁王府去救出了三个兄弟。”傀儡生将左手一拂,徐鸣皋进去了。焦大鹏随了傀儡生出来。傀儡生道;“你且在茅篷上面,防着妖人出来,我到前面去了。”未知余半仙怎样出来,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六十六回 傀儡生救万人性命 徐鸣皋遇十世姻缘

却说余半仙在下面作法将要圆满,瞥眼见上一层灯光齐灭,大惊起来。叫两个披发童子手执大蜡烛,走上一层来,四面照看。一万多个柳树人,一个都不见了,大骇道:“谁人敢来盗去,有这般大胆的么?”将宝剑提在手中,出茅篷来查看。只见焦大鹏守在上边,待余半仙出来,举剑便砍。余半仙见了大怒,提剑相迎。 不说两人在此斗剑。且说傀儡生到宁王府望下去,见余半仙之妹余秀英在此守把,看着那一幅画图,任你剑仙侠客要到宫中来行刺,他画图上能现出形迹来。他手中将天罗地网向上一掷,被他擒去,逃也逃不及。前徐鸣皋二探王府之时,与一尘子同去,险些儿被他擒去,幸亏走得快,徐鸣皋一顶武士巾被他卷去了。此时徐鸣皋在傀儡生袖中,万无一失。傀儡生将身子一隐,那画图上并无形迹,走进宫中,余秀英看不见。过了这个关口,里面便无大害。傀儡生将左边袍袖一抖,徐鸣皋从袖中出来,跟着傀儡生,一路寻着天牢所在。傀儡生将剑一挥,牢门大开。二人走进去,只见黑洞洞深远无底。徐鸣皋寻在一处,只见包行恭、周湘帆、杨小舫三人连锁一堆。原来三人进了天牢之后,幸亏包行恭身边有一粒丹丸,是从前下山时路遇傀儡生,送他防备急难,三人分吃了,肚中永不饥饱,身上亦无痛苦。三人不知不觉过了多时,当下看见徐鸣皋,大喜道:“大哥怎的进来?快救我们性命!”徐鸣皋道:“我跟了傀儡生老师来的,兄弟们不要心急,老师来救了。”即见傀儡生将手中剑一指,三人锁链都落在地下。傀儡生将左手袍袖一举,三人藏在袖中。 徐鸣皋跟了傀儡生,出了天牢,走进宫门。傀儡生叫徐鸣皋仍旧躲在袖内,说:“你走不出宫门,恐着余秀英的道儿。”不料傀儡生略迟一迟,余秀英已到面前,大喝:“何人大胆,敢到宫中来?且看我的法宝。”手中一抛,一股黑气喷来。徐鸣皋逃避不及,被他天罗地网罩住。傀儡生起在空中,看徐鸣皋被余秀英擒住了,要下去救他起来,心中一想道:“他二人有姻缘之分,不如将计就计,收伏了余秀英,那余六就容易除了。”傀儡生隐身而下,在徐鸣皋耳朵边说了几句,便出宫来,到茅篷上面。

  那焦大鹏与余半仙斗了半日,不能取胜,渐渐败将下来。海鸥子在远处看见,口吐白光飞到余半仙头顶。余半仙不慌不忙,把手中剑吹一口气,化成一口剑抵住白光,盘旋飞舞,手中剑仍与焦大鹏对敌。那山中子、默存子远远的又是两道白光飞来,余半仙又吹两口气,化成两口剑,望前迎敌。三口剑在空中迎住三道白光,生龙活虎的交斗,煞是好看。焦大鹏要乘他手势一乱,好把剑削进去,那晓余半仙剑法一无破绽。又斗一会,那一尘子、飞云子、霓裳子又是三道白光飞来,余半仙连忙吹了三吹,三把剑向上迎住,空中共有六把剑、六道白光,斗个不了。余半仙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口中念念有辞,那茅篷上许多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一齐上来,一霎时黑气冲天,神号鬼哭。傀儡生先看焦大鹏与六子共斗余半仙不能取胜,晓得余半仙命不该绝,故而玄贞子不到。忽见余半仙作起邪法,一阵鬼兵杀上前来,傀儡生连忙将剑一指,那空中撒豆成兵,上前来一场大战。到底邪不胜正,将余半仙的鬼兵杀得一个不留。余半仙逃入宁王宫中,要引他剑客追上来,好叫妹子余秀英的天罗地同来拿。谁知傀儡生收兵而去,不中他的诡计。此时破了招魂妖法,两庄的万人性命保牢,又救出了三人,得胜而回,虽徐鸣皋被余秀英擒去,却是故意留在他处,大有作用的。

  傀儡生与焦大鹏、一尘子、飞云子、霓裳子、默存子、山中子、海鸥子同回赵王庄内。傀儡生收了豆兵,又将袍袖一抖,左边走出三个人来。众人看明这是包行恭、周湘帆、杨小舫三人,右边许多柳树削成的木人,袍袖中倾倒不绝,在阶下堆积如山,共有一万多个。傀儡生告众人道:“余七费了一百日心力,害人不成,徒然作恶。”众人道:“这妖人心太狠恶,亏得老师相救。未知妖人可擒否?”傀儡生笑道:“妖人终有一日被诛,此时尚未。”焦大鹏道:“妖人剑术却是利害,若非六位师叔一齐相救,小侄必道他毒手。如今虽败,必来报复,我且去探听消息,他作何妖法。”傀儡生道:“我正要差你去,如此甚好,你快去打听来。”众人都道:“徐大哥未知生死,亦要焦大哥去打听来。”傀儡生道:“众位放心,万无一失也。”焦大鹏起身御风而行,到城里王官来,将身一隐,进宫来寻徐鸣皋。 且说徐鸣皋被余秀英天罗地网罩住,丢在宫中,叫伏侍宫女两名,拿索子将徐鸣皋两手反绑,然后将同解开。宫女推上徐鸣皋,到余秀英面前跪下。徐鸣皋大喝道:“我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怎肯来跪你的贱人!”余秀英俏眼将鸣皋一看,好一个英雄气概,相貌非凡,不觉看中了意。你道为何?余秀英虽是妖法邪术,他本事还在哥子余半仙之上,却并非是贪淫的人。他是十世童女转身,徐鸣皋是十世童男转世,两人前世前生结了烟缘,都不曾嫁娶,修行成道,十世之中,都是如此。他二人是十世的夫妻,却不曾合卺。所以余秀英一见徐鸣皋,心中不由的不欣悦起来。凡人前世前缘,不过一世罢了,那里有十世的?他既有十世缘分,而且不能了结,今生必定要了结了。余秀英见徐鸣皋直立不跪,反笑起来道:“你既不跪,不来勉强你。但你既被我拿住,不如从了宁王,共享功名富贵,我和你同在一处,决不亏待你,你可依我么?”徐鸣皋已受了傀儡生耳边吩咐几句说话,心中有了主意,便道:“你体说顺从宁王的活。宁王是叛逆之人,我万不能从他。你拿了我不杀,反有爱惜之心,我感激你情义,我情愿在此效力,但不去见宁王的。”余秀英想道:“既在我这里,待我慢慢的劝他投降不迟。”

  正在寻思,忽见余半仙走来,余秀英上前迎接,告知他拿住徐鸣皋之事。余半仙过:“你尚不知我的招魂就戮大法,被他们剑客破了,废我百日功夫。”余秀英问是怎的,余半仙将前事说了一遍,“如今败了一阵,要求妹子法术帮助。”余秀英道;“哥哥放心,待妹子用天罗地网,明日将他剑客罩住,看他有何法来破。”余半仙道:“全仗妹子法力。如今徐鸣皋已经擒来,他是首恶,其余皆容易除也。妹子何不解送宁王?”余秀英道:“此人是英雄豪杰,此时解送宁王,未必肯投降。宁王若加诛戮,岂不可惜?待我劝他投降,然后解送,哥哥意下如何?”余半仙道:“此话甚是有理,且慢解送。你小心把守宫门,我去见宁王,商议报仇之事。”当下余半仙辞了妹子,来至殿上。 宁王正与李自然商议,见余半仙来,起身迎接。余半仙将此事告知宁王,宁王大惊道:“军师妙法尚且被他破了,尚有何计可施?”只见阶下一人上前奏道:“千岁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剑客虽多,害不得我,愿千岁差小将领兵前去,要杀他庄中一人不留,报前次败兵之根。”宁王看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六十七回 徐鸣皋了结宿世缘 余半仙摆设迷魂阵

却说宁王正与军师李自然、副军师余半仙商议破赵王庄之法,阶下一人上来说道:“千岁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待小将领兵前去破他。”宁王看是无敌大将军邺天庆,便道:“将军虽是英勇,但他许多剑客相助,难以取胜。”余半仙道:“邺将军领兵前去挑战,诱他出来。贫道在城下摆一阵图,名为迷魂阵。他若走入阵中,任是剑客,束手就缚。邺将军挑战,若遇剑客,只退入城中,任他追来,把剑客都擒住,赵王庄不难破矣。”宁王听了大喜道:“余军师请出城,快把阵图摆好,邺将军领兵去战,再请李军师分拨兵将。”李自然答应,分拨兵马:“邺将军带五千人马攻打赵王庄,黄天鵰、薛大庆随后接应;殷先锋带五千人马攻打马家庄,常德保、铁昂随后接应;波罗僧、雷大春、徐定标、佟环防守四面城池;余秀英仍旧防守王宫,不可离开,怕剑客入宫行刺。请千岁出城亲督战将,余半仙同在阵中,以便保护。”当下分拨已定。

  到了次日,余半仙要摆迷魂阵,来问妹子余秀英借天罗地网法宝,作阵中拿人之用。清晨来到宫门,那余秀英有防守宫门之职,住在宫门内三间高屋,此时睡未起来。他卧房在右边一间,左边一间是两个丫鬟住的,中间是闲坐之地。当下余半仙问两个丫鬟道;“你小姐向来起早,怎今日还未起来,想是连日防守辛苦了。我特来借天罗地网一用,你快去通报。”两个丫鬟,一名拿云,一名捉月,答应道;“等小姐起来,即送来请用,此时不便惊动小姐。”余半仙道:“也罢,你送来就是了。”余半仙回身而去。

  且说焦大鹏奉了傀儡生之令,到王宫来寻探徐鸣皋。只见徐鸣皋在余秀英处,未曾解到宁王殿上。余秀英三番五次劝他投降宁王,他只不应。秀英心中想道:“待我与他成了好事,再劝他投顺宁王。”定了主意,叫拿云、捉月送徐鸣皋到右边卧房来,叫他如此如此。拿云、捉月都有十分本领,而且也有些妖法,是小姐传授的。二人管住徐鸣皋,不能逃脱,况且傀儡生叫徐鸣皋将计就计,此时也不想逃脱了。

  徐鸣皋到了余秀英卧房,清香扑鼻,如在仙人洞府。绣床上挂两枝青锋宝剑,青光闪烁。摆设一切物件,还有挂在壁上的东西,都不识得。一个黑色的网巾在镜台上,丫鬟指道:“这是小姐的法宝,名为天罗地网,徐大爷是这个网巾网来的。”说罢大笑。徐鸣皋道:“这小小网巾岂能网人?我只不信。”丫鬟笑道:“你莫嫌他小,随你多少人,都能网住,神仙见了也怕。这是小姐顶利害的法宝,其余这些摆设的、壁上挂的法宝,都不及他。我小姐道术无边,从小学道,不肯嫁人,今年二十岁,任你英雄好汉来说婚姻,都不愿意。今遇着徐大爷,心中爱慕,愿订终身,着我二人来此说明,徐大爷不可推托。”徐鸣皋道:“既然你小姐错爱,我岂肯推托。但是一件,要小姐依我方好。”丫鬟问:“是那一件?”徐鸣皋道:“你小姐五次三番劝我降顺宁王,我不听他,恐成了夫妻,再要劝我。请你先说明了,我决不降宁王的。” 当下拿云陪着徐鸣皋在房中,捉月来告知余秀英。余秀英笑道:“且依他再说罢。”捉月到房中来道:“小姐依你了,还有何说?”徐鸣皋点头不语。两人忙忙碌碌,在中间房中点大蜡烛一对,扶了二人交拜,进房中来吃合卺酒。两人是结了十世婚姻未成夫妇,今生方得成就,与平常不同,开怀畅饮,你欢我乐,我说你笑,毫无庸夫俗子之态。说笑到夜深了,脱衣上床,丫鬟伏侍吹灯而去。

  焦大鹏隐身在内,人看不见。见他二人要睡了,在徐鸣皋耳边说道:“我来了半日,要去了,你须要小心,他有妖法利害的。”徐鸣皋知是焦大鹏,不好答应,恐怕他尚未去,倒觉得羞愧起来,在床中如道学先生,不敢放肆。余秀英却无羞缩之态,反先开口,低声说道:“我修道十年,学了许多法术,原想今生不破色戒。怎的遇见了你,情不自禁,必是前生姻缘,你休要负了我。”徐鸣皋道:“我是个好汉,不贪美色。今小姐情义如此,我岂肯负你?将来同立功勋,流芳千古,方不枉了你一生本领。”徐鸣皋想此时焦大鹏必定去了,又是余秀英温香暖玉的近就他,徐鸣皋不能却他美意,二人如鱼得水,快乐欢娱,无须说得。

  次日天明,尚未起来,直待日高三丈,拿云、捉月进房来伏侍起身,说知余半仙来借天罗地网,早已来过,不敢惊动小姐,此时可否拿去借他。余秀英道:“拿去借他便了,我法宝甚多。”徐鸣皋听了,向秀英道:“闻得此件法宝最利害,若令兄拿了去,此处宫门若有剑客来,如何防备?”余秀英道:“也罢,你将红沙法宝拿去,天罗地网我自己要用。”丫鬟拿了红沙法宝,送交余半仙,说知小姐之意。余半仙道:“你小姐防宫亦是要紧之事,红沙法宝虽不及天罗地网,也好用了。”你道红沙法宝是什么东西?原来是月秽炼成的细沙,打在身上,随你神仙也要丧命,虽不能如天罗地网一网打尽,却亦是恶毒之物了。

  余半仙得了法宝,出城来摆迷魂阵。炼成的纸人一足鸟不计其数。阵中愁云惨惨,毒雾漫漫,煞是怕人。李自然陪宁王在阵边高处观看,前面邺天庆带五千人马,先到赵王庄来挑战。 且说傀儡生集赵王庄、马家庄两处将士商议,焦大鹏回来,说徐鸣皋之事,众人都在面前。那呆子罗季芳向狄洪道说道:“你妹夫娶了妖人,将来搬回家中,与令妹如何同住过得日子?我替你令妹担心。”狄洪道说道:“呆子休得胡说,你听老师商议大事。”傀儡生道:“可喜徐鸣皋依我嘱咐,将计就计,他二人本是前缘,将来余秀英必为我们所用,余半仙容易制了。”

  众人正在谈论,忽报庄前邺天庆挑战。傀儡生道:“今日马家庄亦必有兵来战,河海生贤弟领着狄洪道等仍到马家庄,鹪寄生贤弟领着罗季芳等迎敌邺天庆,请六子往来救应。”傀儡生撒豆成兵,以防妖法。

  当下罗季芳出庄,一马当先,黄天鵰接住。战不数合,罗季芳败阵下来,黄天鵰追上,挺枪直刺。徐庆见了,忙向腰间取出弓来,抽箭在手,扣上弓弦,飕的一声疾射去,正中黄天鵰咽喉,翻身落马。薛大庆大叫;“匹夫休放冷箭!”纵马上前,举刀来砍徐庆。徐庆提刀相迎,战十余合,薛大庆招架不住,被徐庆一刀,死于马下。邺天庆大怒,提前上前来刺徐庆。徐寿、殷寿、杨挺三马各出,四人战邺天庆。邺天庆奋起神勇,四人那里招架得住,渐渐要败下来。鹪寄生见了,举剑一掷。邺天庆见一道白光飞来,把左手举起方天戟,力敌四将,右手拔山腰下宝剑,迎住白光,且战且退,诱他到迷魂阵来。鹪寄生见邺天庆败走,指定宝剑,望后追来,四人亦紧紧相随。

  已到南昌府城下,只见邺天庆走入阵中,回头大喝道:“众辈敢来破我阵么?”四人不知就里,纵马进去,不觉一阵头脑昏晕,坠于马下。鹪寄生望他阵中妖气冲天,连忙回转,忽的阵中飞起尘沙,红光闪烁。鹪寄生身上着了一点,不觉力疲筋软,倒在地上。余半仙见了大喜,将五人背缚两手,送入城中。

  败兵回赵王庄报知,傀儡生大惊道:“这又是何妖法,如此利害?”叫焦大鹏进去打探,并将一粒丹丸暗送鹪寄生,叫他吃了,便无大害。焦大鹏得令而去。忽半空中来了许多人,傀儡生下阶迎接,众人欢喜,亦皆下阶相迎。未知何人来到,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六十八回 孙大娘错斗王凤姑 狄洪道打死常德保

却说傀儡生在赵王庄与众人谈论,空中来了十人,傀儡生下阶迎接,众人欢喜,上前拜见。你道十人是谁?原来是凌云生、御风生、云阳生、独孤生、卧云生、罗浮生、一瓢生、梦觉生、漱石生、自全生,一齐来了,向众人说道:“我等在海外接了玄贞子的飞剑传书,本是早要来的,因有事迟延,望乞勿罪。目下战事如何?”傀儡生道:“余七炼招魂妖法,虽已被我破了,如今摆设迷魂阵,鹪寄生被他擒去,庄中义士又擒去四个。迷魂阵尚不打紧,内中还有别物,已着焦大鹏打听去了。”众人正在与十生相见,忽焦大鹏同了鹪寄生回来。傀儡生大喜问讯,鹪寄生道:“妖法果然利害,若非兄的丹丸,我性命几乎不保,幸亏焦英雄送丹丸来吃了,毫无痛苦。他这红沙不知是何物件,腥秽不堪,着了身上,毒入骨髓。”傀儡生道:“此必是余七借妹子的法宝。此物不及天罗地同利害,只要小心避开,便不妨事。明日我们兄弟十三人同破迷魂阵,我用云锦幛遮住,等他红沙撒尽,便无害了。”众人问徐寿、徐庆、殷寿、杨挺四人性命如何,鹪寄生道:“他四人不是打着了红沙,是在迷魂阵中昏迷不醒,吃他们拿了城里去。性命令虽无害,但急要救出方好。”傀儡生叫焦大鹏进城探听四人消息,一面差人到马家庄请河海生来,明日一同破阵。

  且说马家庄前,殷飞红同铁昂、常德保带领五千人马,第一日挑战,狄洪道带同王能、李武迎敌。战十余合,铁昂出阵助战,河海生指道:“这厮是邺天庆徒弟,都是他起的祸根,以致反动刀兵,庄中不得安静。谁去杀死这厮?”孙大娘道:“邺天庆与我有杀夫之仇,待我杀他徒弟,聊以报仇。”舞动双刀,骤马出阵。铁昂抵敌不住,大败而逃。殷飞红力敌三将,瓦自不退。孙大娘上前挥刀砍入,殷飞红忙忙招架,措手不及,被孙大娘一刀伤了左手中指,败逃回阵。两军混战一场,殷飞红折了好些人马,马家庄兵众略有伤损。

  到了次日,殷飞红伤痛不出,铁昂跃马上前,大叫:“昨日婆娘快来纳命!”孙大娘大怒,纵马出阵,挥刀大骂:“该死的叛党,今日定取你狗命,决不让你逃去了。”铁昂道:“你丈夫被我师父杀了,已做刀头之鬼。我劝你投降了宁王,我收你做小,安享富贵,岂不好么?”孙大娘咬牙切齿,挥舞双刀,接连七八刀,杀得铁昂只有招架,并无回手,败下去。铁昂要诱孙大娘入迷魂阵,不想追赶得紧,铁昂心慌意乱,错了路头,落荒而走。

  追到三里之外,前面来了一枝人马,为首一员女将。孙大娘远远望见,恐是埋伏兵马。不料那女将飕的一箭,向铁昂射来,正中咽喉,翻身落马。孙大娘割取首级,提在手中。可怜铁昂一生倚势作威,今日死于两位女将军之手。

  且说那女将见孙大娘割取首级,骤马过来喝道:“这是我射死的,你敢来取首级去?”孙大娘本要好言相问,听他开口全不客气,亦怒道:“我取他首级,你敢怎样?”那女将手挺双枪直刺过来,孙大娘举刀相迎。二人双刀双枪,一来一往,正是棋逢敌手,胜负难分。忽空中飞下一人来,孙大娘一看,正是焦大鹏。那女将见了大惊流泪,双手将双枪架住孙大娘的双刀,大叫:“我不与你斗了,我的丈夫来了,原来不曾遭难。”焦大鹏落下来喝道:“你二人不要杀,都是自家人。”原来那女将就是王凤姑,前在张家堡招赘焦大鹏,开设英雄馆的。接了丈夫灵枢,埋葬已毕,在村中招集三五百人,领了来要报杀夫之恨,不想遇着了丈夫,忙问道:“你不曾遭难么?前送来灵枢,又是怎的?”焦大鹏一一将缘故告诉,道:“你二人合兵一处,可到庄中效力,剿灭叛党。我奉傀儡老师之命,到城中救四位英雄去了。”焦大鹏说罢,腾空去了。王凤姑与孙大娘见礼,彼此告罪,互相爱悦,就下马拜天立誓,结为姊妹。孙大娘年长为姊,王凤姑为妹。二人带了铁昂首级,回到马家庄来。

  却说河海生见孙大娘迫铁昂去,殷飞红手伤又不出战,叫狄洪道到他营前挑战。狄洪道出马到殷飞红营前挑战,殷飞红叫常德保迎敌。那常德保却不济事,前在太平县做城守,因为太平县知县房明日捉了罗季芳、王能二人,叫他解送到宁王处,路上遇了山中子,将二人救去。常德保不能销差,用银二百两送与李自然,李自然收他银子,代他在宁王面前搪塞过了。常德保回到太平县,那知县府明图捉了二人,送与宁王,想得好处,加官进棒,不想被他路中失误,把功劳化为乌有,心中大与他不合,在上司前中伤他。常德保情知不能安于其位,告了假来到江西,求李自然荐在宁王帐下,做个裨将,这时候拨在殷飞红麾下。你想他平日做城守,只晓得克扣军粮,别无本领。头一日来到马家庄,有殷飞红、铁昂上前,他躲在后。第二日殷飞红手伤不能出战,铁昂被孙大娘杀败逃走,营前又有狄洪道讨战,殷飞红叫常德保出马,勉勉强强拖枪而出。狄洪道举起铁拐,望前打来,常德保连忙招架。竭尽平生之力,招架得两拐,第三拐打来,坐不牢了,翻身落马。狄洪道大笑道:“这样没用家伙,也来送死!”一铁拐在地下打成肉饼。可怜常德保一命归阴,也是平日克扣军粮之报。众兵见将官死了,纷纷逃散。殷飞红拔营逃回城里,求李自然添请救兵,暂且按下。

  且说马家庄连胜两日,人人欢喜。忽见孙大娘回来,将铁昂首级献功,后面又有一员女将,下马与众人相见。又有赵王庄傀儡生差人到来,约定明日同破迷魂阵妖法。河海生答应,叫众人:“守住庄口,休要轻动,我到赵王庄去。”马金标与众人相送出庄,河海生到赵王庄与众兄弟相见。这时候十三生已经齐集,七子中只少一个玄贞子。大家议定明日破阵之事,只见焦大鹏回来,傀儡生与众人急问徐庆、徐寿、杨挺、殷寿四人,焦大鹏道:“今已下在王府天牢。宫门有余秀英守把利害,我能进去,他四人却不能出来,须要老师的袖里乾坤手段,方能救他。”包行恭在旁说道:“师叔妙法无边,我三人前在袖里,并不觉得地方小,未知师叔袖中有多少人可住?”傀儡生笑道:“也不计多少,一万多个柳树人在内,也不觉地方小。闲话体提,我想他四人在天牢有性命之忧,不比包师任先前吃了丹丸,所以能住多日,我即去救他四人。”傀儡生说罢,腾空而起,御风而行。

  到城内王府中,进了天牢,将袍袖一拂,将徐庆、徐寿、殷寿、杨挺四人卷入袖里,走出宫门。此时余秀英却不看见,只见徐鸣皋一人独坐在门内屋中。傀儡生笑道:“徐英雄在此两日,觉得有些儿女之情么?”徐鸣皋道:“老师休要取笑,我几次要逃出去,不知他用何法宝系在我脚上,看了并无物件,若是我逃出去,无论远近,总被他拉转去,请老师救我一救。”傀儡生道:“此名为红丝系足,也是余秀英炼成的法宝。我虽可以破他,救你出去,但明日要你伴住他,勿使他出来帮助余七。等我破了余七的迷魂阵,同你回去。那余七事到急迫,必要请妹子相救。你在此伴住余秀英,功劳不小。将来你建功立业,尚要余秀英帮助,不可轻待了他。”

  二人正在说话,余秀英忽然回来,大喝:“何人在此,莫非也是刺客么?”手中抛起天罗地网,将傀儡生当头罩住。未知傀儡生逃得脱否,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六十九回 十三生大破迷魂阵 众剑客齐会赵王庄

却说傀儡生被余秀英天罗地网罩住,徐鸣皋在旁大吃一惊,只见一道金光冲天而去。余秀英手中抓住一个空网,内中空空无物,大惊道:“我这个法宝拿人,从来没有逃走的,这是何人,如此利害?”见徐鸣皋微微含笑,余秀英道:“想必你认识此人?”徐鸣皋道:“怎的不认识?他道术无边,你们虽有妖法,总是邪不胜正,那里拿得住他!他也识得你红丝系足的法宝,明日要来破的。”余秀英一想:“不好了,此人不怕天罗地网,又识得我红丝系足的法宝,明日真个来破了,徐鸣皋被他救去,我岂不是一场空?”打定主意,说道;“我不离开,守住你,看他怎样来破我的法宝?”徐鸣皋笑道:“你不离开,他自然不能破。你若离开一步,他便来救了我去,今日已与我约好了。明日令兄来请你助阵,你怎的不离开?”余秀英道:“我在此守住宫门,紧防刺客,亦是重大之事,不去助阵也不妨。”徐鸣皋想:“他已中了我们之计,且等明日看是如何。”按下不表。 且说傀儡生回转赵王庄,将袍袖一抖,徐寿、徐庆、殷寿、杨挺四人出来,拜谢老师救命之恩。众人大喜相见。傀儡生道:“余秀英实在利害。”将方才之事说与众人听,都道:“他妖法不能胜老师正法,何足惧哉!”傀儡生道:“总要小心为是。”

  到了次日,傀儡生叫众人守住庄门,不可出战,自己带了一队天兵。你道什么天兵?就是那撒豆成兵的大法,以正用之,谓之天兵。那余半仙亦能撒豆成兵,以邪用之,谓之妖法了。傀儡生带了天兵,同十二位弟兄都到余半仙的阵前。只见余半仙出阵来,左右两个披发童子,一个捧宝剑,一个捧葫芦。云阳生鼻孔中飞出白光一道,向余半仙头上直下。余半仙掷剑空中,迎住白光,盘旋飞舞,如二龙抢珠,斗个不了。河海生口中、鹪寄生口中吐出白光,两道光又望余半仙头上直下来。余半仙不慌不忙,向空中吹气两口,他一枝剑空中分为三枝,抵住三道白光,紧紧交斗,全无半点懈怠。他有这吹剑之法,虽是妖术,却也利害。只见凌云生、御风生、独孤生、卧云生、罗浮生、一瓢生、梦觉生、漱石生、自全生一齐吐剑,九道白光望空直下。余半仙连连吹气,三枝剑又化出九枝剑来,共是十二枝剑,抵住十二道白光,空中交斗,忽如群龙戏海,忽如众虎争峰,忽如一阵苍鹰击于殿上,忽如两山猛兽奔向岩前。宁王此时同了军师李自然登高观看,看得称奇喝采,忘记了战阵交斗,如观戏一般。邺天庆手下一班将士并城上守城的兵士,没有不喝采的。那余半仙曾经敌过六子,此时又敌住十二生,也算得第一等好手。后人有诗称赞他的本领道:

  余七妖法是天生,能敌六子十二生。

  何人能使余七怕?除非是玄贞子与傀儡生。

  且说傀儡生在空中看十二兄弟大斗余七妖人,防他妖法利害,不敢粗忽。忽见余半仙回头向两个披发童子递眼色,一个童子进城中去了;一个童子将手中葫芦望空一倒,一霎时尘沙述目,红光冲天,知是红沙法宝。傀儡生预备好了,将云锦幛望上一抛,将十二个兄弟四围遮住。那飞来的红沙近不得云锦幛,都落向别处,无影无踪的不见了。傀儡生知余半仙的红沙放尽,别无利害的法宝,那一个童子去请余秀英求助,已有徐鸣皋用计留住,不得出来,随将云锦幛收起。十二生大奋神威,举手齐向白光指定,直落到余半仙顶上。余半仙大叫“不好”,躲入迷魂阵中。傀儡生将天兵一招,杀入阵中,阵中无非纸人纸马,杀得一个不留,纷纷落地。此时阵已破了,只见地下都是些碎纸。邺天庆保护宁王逃入城中。傀儡生与十二个兄弟团团围住余半仙,不能逃走。余半仙口中吐出黑气一道,一霎时大雾迷天,伸手不见五指。傀儡生吃了一惊,只听见十二个弟兄齐声叫苦,大叫:“罢了,罢了,收起剑术,莫要错杀了自家弟兄。”傀儡生大叫;“不妨。”将袍袖向天一拂,一霎时天气清朗,大雾都不见了。十三生围将拢来,剑光齐下。不料余半仙不在圈子里,原来黑雾之中已逃走了。 傀儡生空中一望,见余半他不迷在城里,反向西边过大江而去。傀儡生举剑招十二兄弟一同追去,看看追上,只见大江西边山顶上飞下一人,向余半仙劈面而来,让余半仙过去,飞过江来,迎住十三生。傀儡生看来者正是玄贞子,笑道:“你来应该助我们杀这妖人,如何反救他性命?”玄贞子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他命不该绝么?还要故意来问我。”十二生齐向玄贞子拜问道:“妖人此去如何?”玄贞子道:“他现在去投师父徐鸿儒。那徐鸿儒是白莲邪教中之首,古往今来,无比利害。我要杀余七甚是容易,现在不杀,正要他请出徐鸿儒来,助宁王反叛,伤害百姓,应了注定的数。然后将他师徒二人骈首就戮,绝了白莲教邪种,以后便无妖邪之辈,可以永享太平世界了。我若此时杀死余七,徐鸿儒尚无大罪,不能就戮,反使传教千万,长留于世,非是我辈之用心也。”傀儡生兄弟十三人听了玄贞子之言,无不佩服。

  大众回到赵王庄来,赵员外与众人迎接拜见了玄贞子,都以为余半仙必定杀了。及听见玄贞子放走余半仙,都以为奇事,玄贞子将道理告诉他们,方才叹服。忽见十三生中少了一个傀儡生,赵员外道:“想是他功成身退,不到庄上来。”玄贞子道:“非也,他即刻就来。”

  众人方说了几句话,只见傀儡生从天而降,大笑将袍袖一抖,走出徐鸣皋来,大家欢喜迎见。那呆子罗季芳笑向徐鸣皋道:“好兄弟,同妖人住了几日,恐要惹了妖气来。”徐鸣皋道:“大哥休得取笑。”玄贞子笑道:“此番成功,虽是傀儡老师第一功劳,第二要算徐英雄了。若非他款住余秀英,余七有了好帮手,却还不能胜他。”傀儡生道:“徐英雄实是第一功劳,我还不及。但是你莫说无功,反是有罪,怎的将妖人放走?我心中虽是佩服,口里总要取笑。”玄贞子笑道:“你的罪却也不少,将好好一个徐英雄,怎的将他送到妖人处,遇了妖气来。幸而破了余七的招魂妖法,又破迷魂阵,只好算将功折罪罢了。”傀儡生又笑道:“怎的玄贞子老师说话,同罗呆子一鼻孔出气了?”众人听了大笑。 不说玄贞子与傀儡生说笑。却说赵员外见七子十三生都已齐集,余半仙妖法已破了,宁王逃走入城,谅一时不敢出来,于是差人到马家庄请马员外,同了众英雄来聚会饮酒,做了一个剑侠大会。不多时,马员外同了一枝梅、狄洪道、王能、李武、刘佐玉、郑良才、孙大娘、王凤姑都到赵王庄来。众人相见,七子十三生要辞别众人,各处云游。赵员外设席款待,一则为是贺功,一则为是饯行。请玄贞子、一尘子、飞云子、霓裳子、默存子、山中子、海鸥子、凌云生、御风生、云阳生、傀儡生、独孤生、卧云生、罗浮生、一瓢生、梦觉生、漱石生、鹪寄生、河海生、自全生坐了客位,徐鸣皋、焦大鹏、徐庆、罗季芳、一枝梅、狄洪道、王能、李武、杨小舫、包行恭、周湘帆、徐寿十二位英雄,又有两位女英雄孙大娘、王凤姑做了陪客,赵员外、马员外、刘佐玉、郑良才、殷寿、杨挺、王仁义、赵文、赵武坐了主位。

  看官,你道这一席筵会,也是千年难遇的。许多剑侠英雄聚在一处,将前面六十几回书总结一结,以下便要分散各处,再要做出许多惊天动地之事来。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七十回 约后会玄贞子回山 传圣旨张太监遇盗

却说赵员外等请七子、十三生、十二英雄、两位女英雄吃酒,徐鸣皋开言问玄贞子道:“我等多人今日大会,师伯师父众位老师都在此,真是难得。我十二弟兄,只少一个伍天熊兄弟,添上一个焦大哥,仍满十二人之数。还有两位大嫂。又难得两位员外及两座众英雄尽主人之礼,也算古今所无的盛会了。未知后日再会,要过多少时候,请大师伯示知。”玄贞子道:“这也不难,等十二英雄大功告成,宁王诛灭,其时我等恰在一处,仍作无遮大会。此等原可预先约定,至于或来或去,我等未必齐集,那就不能一一告知你了。”徐鸣皋便不再问。

  玄贞子向大鹏说道:“我有一言相告。明日我们兄弟各处去了,回山的回山,云游的云游,并无一定的所在,你不必跟我去。你虽为剑客,脱了凡胎,功名富贵原不放在心上。但有一件:你父母望你回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命中该有二子。明日同了两个妻子回家,各生一子,家中暂住几时,再助徐英雄建立大功。”焦大鹏道:“徒弟要随师父去,不回家了。”那呆子罗季芳坐在旁边,插口说道:“焦大哥,这断乎使不得。记得从前山中老师救我,送到你师父山中,与王能兄弟两个住了几时,没有酒吃,终日吃些蔬菜,挨得我要死。几次要同王能逃下山来,你师父会起卦的,他就预先说破了。后来决意私下走了,那知走了一夜,仍在山头,再也寻不着下山的路来。直到你师父自己叫我两个下山,方得下来。如今想起这事来,头脑也生疼的,你如何要跟他去?”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徐鸣皋喝住:“休说呆话。”只听玄贞子向焦大鹏说道:“你不回家,这是大不该的。古来剑仙侠客,那一个不从忠孝节义上做起?你父母年老,并无后代,你若不去,使他绝嗣,便为不孝之子。你两妻远到此地,都无儿女,你不同他回去,便为不义之夫。不孝不义之人。我岂肯收留门下?”焦大鹏听了一番正言责备,如梦初醒,连连称是。看官,你道剑侠一流岂容易做得么?必有圣贤的学问,豪杰的心肠,方能成就。 这一日众人尽欢而散。次日七子十三生一齐告别,徐鸣皋等依依不舍,步行送到庄口。七子十三生也恋恋不已,直到庄外,方显出剑客法术,一阵清风,都不见了。回头一看,少一个焦大鹏,徐鸣皋惊疑道:“莫非他随了师父去?”一枝梅道:“我料他决不去的。他们都望西行,我追上去寻。”一枝梅如飞跳去。

  且说焦大鹏见七子十三生御风而去,他疾忙追上。原来七子十三生之中有几个不能御风的,因为同在一堆,亦能趁势随去。玄贞子见徒弟来,问道:“昨日一番劝你之言,难道还不听么?”焦大鹏道:“徒弟怎敢不听?因舍不得师父,又忘不得傀儡老师度脱之恩,故来运送一程。”玄贞子道:“既如此,我们到西山顶上舞鹤亭流连一会,徒弟就此回转。我们要宿一宵,观玩月夜好景,明日各自云散。”说罢,众人渡过大江,飞奔山顶。到舞鹤亭上,这就是焦大鹏学剑的地方,想起剑术将成之时,各种魔障来试心,今日剑术已成,却要回家生子,这是各有道理,并不自相矛盾的。玄贞子略坐一回,叫焦大鹏回去。

  焦大鹏拜辞九位,缓缓下山,渡过江来,正与一枝梅撞见。二人携手同回,到了赵王庄前,见徐鸣皋众人还在庄前久等。二人相见,方要进庄,只见庄前一彪人来,簇拥着一个锦衣花帽的太监,骑着一匹五花马,高声问道:“此地是赵王庄么?”赵员外答应道:“正是。”那太监道:“咱从北京来,奉万岁爷的圣旨,召取十二英雄,快快叫他来迎接圣旨。” 原来是江苏巡抚俞谦,自从差了王介生到赵王庄打探消息,不日回来。王介生将赵王庄一切布置情形,又有剑客高人相助,一一告知俞谦,说:“那宁王星想攻破赵王庄,除了肘腋之患,起兵来犯江南。现在赵王庄万不能破,他决不敢来犯江南了。”俞谦道:“贤任,你有所不知,宁王既已谋反,倒要他速反为妙。速则祸小,迟则祸大。我思得一计,叫徐鸣皋等十二英雄暂离赵王庄,使他出兵直犯江南,南昌府空虚,然后王师遏其前,义兵攻其后,逆藩可擒矣。我拜本进京,保举十二英雄,请万岁召见一番,以赏其功,以坚其志,使他专心为国家出力,有何不可?”于是连夜写好本章。次日叫王介生同了拜本差官,速速进京,到京中在通政司衙门递了本章。

  正德皇帝看了俞谦本章,正要下旨,只见右都御史杨一清奏道;“今有安化王寘鐇举兵造反,杀死甘肃巡抚,甚是猖厥,万岁宜速下旨,发兵前往征讨,以救甘肃百姓。”正德皇帝道:“既有此事,朕拜卿为三边总制之职,提十万天兵,前往讨贼。即日召取赵王庄徐鸣皋等十二英雄前来,交与卿带去出征效力,卿等以为如何?”只见兵部侍郎王守仁出班奏道:“那十二英雄,臣见过几个,都是可用之才。徐鸣皋更加忠心义胆,果然当世英雄。臣敢保举,万岁召见不妨。”正德皇帝道:“既是王卿保举,朕即日下旨召取前来,交杨卿带去立功。”随即下旨一道,叫东厂太监张永带十二副官诰,封十二人为十二指挥之职,即日到赵王庄去。

  张永奉了万岁旨意,晓行夜宿来到江酉。这日到赵王庄前,正见一众英雄都在庄前,听说圣旨下来,大家跪接,请张太监到庄中。赵员外在正厅上排了香案,大众跪在下面,听张太监宣读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赳赳武夫,公侯腹心;桓桓析父,王之爪士。咨尔徐鹤、罗德、焦大鹏、徐庆、慕容贞、狄洪道、杨濂、周仿、包行恭、徐寿、王能、李武等十有二人,勇猛可嘉,忠心不二,即授指挥之职,速行前来,随右都御史巨杨一清出征叛王寘鐇。立功之日,懋膺重赏,肤有厚望焉。 当下众人听了圣旨,个个欢喜,向十二英雄道贺。只有焦大鹏俯伏在地,说道:“要请老公公代我在万岁前叩辞,臣已脱凡胎,如野鹤闲云,久无功名之念了。”张太监道:“这却不能,十二指挥怎好缺了一个?”徐庆道:“我兄弟伍天熊在九龙山落草,亦是可用之才,我去招来为国家出力。”徐鸣皋道:“这是大妙,我等十二兄弟,只有伍兄弟不在面前。若同为官职,岂不是好极了。焦大哥已成大道,我等不当以兄弟之礼相待,当奉为老师。这不过心中之意,口却不改,仍叫大哥。大哥不愿功名,不可相强,请老公公在万岁面前代辞,可否以伍天熊代其官职?我等召见时候,亦要奏明。”于是定了行止。张永留宿一宵,款待恭敬。 次日,徐鸣皋、罗季芳、徐庆、一枝梅、狄洪道、杨小舫、周湘帆、包行恭、徐寿、王能、李武十一人,同了张永,动身进京。赵员外等相送出庄,依依不舍。徐鸣皋叫他小心防守赵王庄,又叫马金标小心防守马家庄,“若有大事,我等兄弟仍可帮助。”又与焦大鹏执手而别,焦大鹏自同孙大娘、王凤姑回家去了不提。

  且说徐鸣皋等离了赵王庄,同了张永一路行来,到鄱阳湖有官船迎接。张永对徐鸣皋道:“我有个表弟陆松年,在湖东面陆家湾。他有个儿子,是我的干儿,久不见了。今日不远,我坐小船去看他,众位英雄先下大船,暂停一夜,我明日就回。”于是带一个小太监,一个小箱,箱中有一千两银子,还有一副荫袭官诰,带去送干儿的。叫了一个小小儿的瓜皮艇,二人上了小艇,划艇子的一路划去。

  不知不觉,天已晚了,只见转湾抹角都是小港,一望树木无际,两岸都是荒僻所在,心中惊疑,向划船的道;“闻说陆家湾离大船泊处不过十五里,怎的还未到?”那划船的把划锹一放,走里面来,笑道:“今日路已三十里了,怎说十五里?此地离陆家湾远了。你既到此地,却要听我老爷制度。”在坐板下底摸出一把板刀来,张太监吓得魂不附体。未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七十一回 张太监落水庆重生 陆松年设筵款良友

话说张永同徐鸣皋等一众英雄到了鄱阳湖,他要顺摆拢陆家湾陆松年家,看他干儿,不料遇见盗船,将他划至僻静所在。张永见不是路径,疑惑起来,便问那船户道:“怎么还不到陆家湾么?”那船户道:“此地离陆家湾远了。你既在我船上,却要听我的制度。”说着,就在船底下拿出一把板刀,恶狠狠的向张太监说道:“我这里有个规矩,凡有人上得我船,都算是他晦气。所有金银,自不必说,都是要存下来做孝敬的。不论他官绅士贾,除非不上我这船;既上我这船,任他插翅也难飞去。但不过我亦有几等制度:在我船上的人,那乖巧的,送了我的孝敬,我便请他吃顿馄饨;那不乖巧的,我便请他吃板刀面。这两件却是听人拣的,我不勉强人。”说着,便将板刀在张永面上一晃,道:“你说拣那一件去吃罢?”张永与那小太监,此时已是吓得魂不附作,只得战战兢兢跪在那里,哀求道:“大王爷若要银子,我这小箱子内还有一千两,大王尽管拿去,只求饶我两个活命就是了。”那船户道。“饶你性命,可是没有这个规矩,也从没有这等便当。既是你哀求,我便给你讨个便宜,请你吃顿馄饨罢。”

  张永听了,不知这馄饨是个什么法儿。你道这馄饨的名色,究竟是怎的呢?原来是凡强盗船上,都有板刀面、馄饨两件名目。那板刀面,就将人砍成几块,抛在水内,这就唤作板刀面。馄饨是留你一个整尸首,将你绑缚起来,抛下水去,这就唤作馄饨。当下张永不知所以,便问道:“怎么唤作馄饨?”那船户道:“我实告诉你,将你整个儿绑缚起来,抛下水去,便唤作馄饨,可是太便宜你了。”张永听说,这一吓已是昏了过去,那个小太监更加害怕,只在那里跪求饶命。那船户那里肯听,便取了两根绳索,先将张永绑缚起来,向水内一丢;又来将这小太监绑起,也向水内一放。他便将那只小箱子收藏起来,欸乃一声,登时将船开往别处去了,我且不表。

  再说张永与那小太监自下了水,不知不觉,直望下流淌下来。也是张永命不该绝,徐鸣皋等人的大船却泊在下流头。那船户却在上流将他放下水去,张永在水内就顺着下流,一路淌了下来。直到天明,又淌至徐鸣皋等人泊船的所在。却好一枝梅在船头上小溺,忽见上流淌下一个人来,一枝梅便喊船户道:“艄公,你们快起来。上流淌下一个人来了,你们快将他捞起,看看是活的还是死的。如果还救得活,赶紧取些姜汤,将他救过来;如果死的,也可买具棺材收殓他。”船户听说,立刻都执起来,七手八脚,在湖里将那人捞起,湿淋淋的放在船头上。一枝梅近前一看,忽然哎呀一声:“这是怎么说?为何张老公公被人家绑缚住了,抛下水去,难道那陆家湾那个陆松年将他害了不成?”复又想道;“这断不是陆松年害的,一定那只小瓜皮艇是个强盗船了。”当下便命船户将绳索解下,立刻煨了些姜汤来,灌了下去,又将他翻转身来,在船帮子上担了一回。好一会,只见他吐了许多水出来,人也慢慢苏醒。此时徐鸣皋早已起来,大家见张永已是苏醒,便将他扶至中舱,徐徐睡下,又命船户取了些姜汤,给他自饮。

  又过了一会,只见他两眼微睁,喘了一口气道:“咱家怎么到这里来?莫非与诸位英雄是魂灵相会么?”徐鸣皋道;“老公公请自保重,停一会儿再讲罢。”张永又道;“咱家究竟是人是鬼,请诸位英雄告知明白,好给咱家得知。”徐鸣皋道:“不瞒老公公说,方才从水内捞起来的。”张永听说道:“如此说了,咱家还是个人,不是个鬼了。”于是张永便将以上情形说了一遍。只见罗季芳大声怒道:“如此世界,好大胆的狗强盗,敢劫掠老公公的财物,又害老公公的性命!我等即将他拿来,碎尸万段!”徐鸣皋道:“好匹夫,那强盗如此胆大,自然要去寻他。但据你这等说法,你可知他姓名么?”罗季芳被徐鸣皋这句话,问得他口不能开,只是呆立在一旁暗暗作恼。只见张永又道:“咱家承诸位英雄将咱家性命救活,只可怜我那小使,不知生死如何了。”徐鸣皋道:“老公公不必烦恼,或者尊管命不该绝,也还可以活命的。为今之计,老公公可还要去令亲家么?”张永道:“咱家再也不去了。”一枝梅道:“不然,我等正是还要老公公去走一趟,借此可以访那强盗的下落。”张永道:“英雄此言差矣!咱家就便访到他下落,也还是将性命送在他手内,这是何必呢。”一枝梅道:“老公公尽管前去,我等暗暗的保护老公公就是了。”张永听罢大喜道:“难得诸位英雄有此美意,咱家更加感激了。” 此时张永已觉得身体舒畅,于是吃了点饭食,徐鸣皋便叫徐寿扮作小太监,随着张永下了船,仍到昨日雇船到陆家湾的那个所在。张永先四面一看,并不见昨日那只船,因即另雇了一只。言明船价,同徐寿二人上了船,便望陆家湾而去。不过十五里,不到半日已至陆家湾。张永当下付了船钱,便同徐寿上岸,转湾抹角不到一里路,已望见村庄。张永便指与徐寿看道:“徐将军,你看对面那一丛树林中间一所高大房屋,便是陆松年家了。”徐寿答应。

  二人又走了片刻,不觉已到。张永便走入座上,却好有两个庄丁站在庄门口。张永上前,向那庄丁说道:“你进去说一声,就说北京管理东厂事务那个姓张的,顺道来此相访,你家主人就知道了。”那庄丁听说,赶着答道;“你老人家莫非张公公么?”张永道:“咱家便是。”那庄丁道:“你老人家请里面坐罢。”说着领了张永、徐寿二人,到了里面厅上。二人坐下,那庄丁便进去通报。少刻陆松年出来,向着张永说道:“老哥哥,两年不见,正是渴想得极。今日难得到此,是因何事来南呢?”张永道:“一言难尽,慢慢叙谈便了。但是我不能耽搁,今日在你这里住一宿,明日就要走的。我那阿保干儿子现在那里?我是很记念他的。”陆松年道:“他现在书房内读书,少停我叫人去唤他出来便了。”说着,一面命人摆酒,一面命人去唤阿保,又与徐寿通了名姓。

  此时庄丁早已献上茶来,张永正要提起奉旨来召十二位英雄的话,阿保已走了出来。陆松年便叫他给张永请安。阿保走到张永跟前,先喊了一声干爷,随即请了安,站立一旁。张永便望着他,笑嘻嘻的说道:“我的儿,两年不见,你长得这样大了,今年可是十六岁了么?”阿保道:“是。”陆松年道:“老哥哥,你怎的记得这般清楚?”张永道;“连干儿子年岁都忘了,这还算个人么?”说着,那边酒席已摆出来,于是张永便邀徐寿去坐首席。徐寿再三推让,还是张永坐了首席,徐寿对陪,陆松年坐了主位。饮酒之间,张永便先将奉旨召取十二英雄的话说了一遍。又指着徐寿,向陆松年说道:“这位英雄,就是第十二位。”陆松年便向徐寿道:“久仰诸位英名,今得相见,实是万幸。”徐寿又谦逊了一回。张永又将遇盗的各节述了一遍,陆松年听罢大怒道:“那里有这等事情!这个强盗,可算得是无法无天了,连老哥哥的财物他都敢劫掠起来,还要害老哥哥的性命,这还了得。待小弟明日就到县里去报,勒令该管地方官缉获,务要拿获人赃。”张永道:“这就烦老弟明日去走一趟。愚兄所失的财物不过一千两银子,再有我干儿子一副荫袭,还是小事,倒是留着这只盗船,贻害客商,甚是不浅。”陆松年正要答应,忽见有个庄丁向陆松年耳畔说了两句话,陆松年不觉诧异起来。欲知那庄丁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七十二回 陆家湾庄汉说前因 葫芦套英雄诛众寇

话说陆松年正要答应张永的话,只见有个庄丁向着耳畔低低说道:“小的们近来耳里闻得传说,那个强盗船害的人不少了,也有人去县里投告,县里只是不准。听说那强盗船是宁王府里什么邺大将军邺天庆手下徒弟派的人,专在各处私自劫掠。县里也有风闻,所以不敢缉获,就是有人告了,只是不准而已。小的看起来,张公公这件事,多分也是那起人了。”陆松年听罢,大怒道:“岂有此理!”张永也就追问起来,陆松年便将庄丁说的话告诉了一遍。张永道:“如此说来,一定不差了。老弟也不必去县里令他缉获,他也没法的,还是愚兄再作道理罢。”陆松年道:“老哥如此说,难道就算了不成?知县为一县的父母,有这等事他不去管,有谁管来?”张永道:“老弟有所不知,如今宸濠势恶滔天,不久便有反意。如那一个小小县官,怎么吃得住那一班如狼似虎的恶贼?所以知县官亦迫于势之无可如何,只得多事不如省事。就便他为民心切,任意问起来,又从那里去捉强盗呢?但有一件:不知这强盗船窝藏那里,为首是谁,只要知道他窝聚的地方,便可易于下手了。”

  正说之间,又见那庄丁说道:“老公公若问那强盗船窝藏的所在,小的倒也闻人说起,就在鄱阳湖对面葫芦套里,为首的唤作褚大胆,却不知果否的确。”徐寿在旁说道:“但不知这葫芦套还是全个儿水路,还是有旱路可通?”那庄丁道:“水路近些,旱路要过鄱阳湖对岸绕鹅颈项湾去,远五六里地面,才到那里呢。”徐寿听说,暗记在心。只见张永说道:“既知他窝聚在那里,咱家自有拿他的法子了。”陆松年便问道:“老哥哥是怎么样儿去拿他呢?”张永道:“现放着十二位英雄在此,仗着愚兄老面皮,随便请两位去走一趟,还怕那些草寇不手到受缚么?”陆松年听说也道:“如果请他们一班英雄内去几个人,那伙强盗定然是束手待缚的。”不觉大悦起来,于是三人痛饮,直饮到三更时分,这才席散。陆松年便请张永在内书房安息,徐寿在外书房安歇,一宿无话。

  次日清早起来,梳洗已毕,用了早点,张永就要起身。陆松年还要留他再住一日,张永道:“非是愚兄如此决绝,只因要赴京覆旨,若日期多了,恐怕圣上见罪。而况葫芦套之事尚要耽搁一半日,如此算来,是万万不能久待了,咱们后会有期。我干儿子袭荫的,俟我进京后再代他弄一副便了。”陆松年不敢勉强,只得相送出庄,揖别而散。

  张永同徐寿仍走到陆家湾口,雇了船只回去。时将日午,已到了大船停泊的所在,张永就上了大船,徐寿也一同上去。当时开发了船钱,那小船自然开去。张永就将陆松年家庄丁所说的话谈了一遍,因道:“这事据咱家看来,还得仰仗诸位辛苦一趟才好,不然遗害于人甚是不浅。”当下徐鸣皋说道:“老公公放心,我等众弟兄当前去一走,将这伙贼擒来,请老公公自办便了。”徐庆道:“但是我们如何去法呢?”一枝梅道:“我却有个计较,只须将这只大船放到那葫芦套口,我们大家却都不要在船上,恐怕他看见不来,反而躲到别处去了。我们都上岸去,只叫徐寿兄弟一人坐在舱内,老公公也不要坐在前舱,去到里面不露眼的地方。那里既是盗薮,必有巡船往来,一见我们这只大船停在那里,他必定以为是宗好买卖,我不去寻他,他必来寻我,我们便可以逸待劳,将他一网打尽。恐怕他未必全行上船,我们可分派四人,去他套里搜捉,包管他没处藏躲。”大家听了皆道:“如此极好。”张永亦极其佩服。于是即刻将船户喊来,告诉明白,又再三吩咐船户不可泄漏风声。船户答应出来,也就立刻开船,望葫芦套进发。

  却好到了那里,正在天晚,船户便将船停泊下来。徐鸣皋等人先至船头四面一看,见无船只,并无行人来往。又将那葫芦套看了一遍,只见那套里芦苇丛杂,好个僻静所在,不必说藏那盗船,便埋伏一两万兵马,外面也绝不知道。当下徐鸣皋等十人,便一个个跳上岸去,只留徐寿一人坐在船内。徐鸣皋等十人到了岸上,各在芦苇深处藏躲起来。看看到了二更时分,并无动静,我且按下。

  再说那劫掠张永银两,并害他性命的那个船户,原来就是这葫芦套里一起的人,而且的确是宸濠那里的无敌大将军邺天庆手下的徒子徒孙。邺天庆却不知道,全是殷飞红派来的。现在殷飞红虽然被焦大鹏的妻子孙大娘、王凤姑杀死,他们这一起人还在这里断劫客商。为首的一个头目,唤作褚十二,绰号褚大胆。一起共有二十只小瓜皮艇,专在湖上截害过客,只要有人上了船,便将他荡到这里动手。就是张永也在这套里被劫的,不过他那时吓昏了,未曾看得明白,所以记不清楚在什么地方。

  徐鸣皋等十人看看等到二更以外,仍然毫无动静,大家暗思:“难道这个套内并非窝盗之所?不然何以到了这时,还不见一些动静?”正自大家疑惑,忽闻隐隐有划桨之声从套里出来,徐鸣皋等见了,还不急急动手。只见那只船又慢慢的划出港口,泊到大船旁边。忽见跳出一人,手执板刀,上了大船,也不喊叫,只望中舱而去。到了中舱,望着徐寿迎面一刀砍去。徐寿亦不喊叫,赶着将身子一偏,趁势飞起一腿,将那人踢倒在舱板以上。复一进步,将他手中刀抢夺过来,便认定他脑袋就是一刀,登时那人已送了性命。外面小船上那个划桨的,正在那里探头探脑,向舱里望。忽见舱里一个已被人砍死,他便急急的将船放开,摇着桨,如飞箭一般直向套内划去。徐鸣皋等看了,知是进套去喊人,众英雄也不追去,只在岸上静等。

  不一刻,果然划出一阵船来,徐鸣皋等人在那里看得真切,便代他一只只数过去,却整整二十只。一会子,这二十只划船,皆荡出套口,一声呐喊,团团的齐将大船围住。复一声呐喊,只见划船上跳出有十几个人来,个个手执板刀,蜂拥上了大船,口中大声喝道:“那里来的牛子,胆敢伤俺褚爷爷手下头目!”说了一声,舞动板刀,直向徐寿砍去。徐寿一见这许多人上船,也就将自己的刀取了出来,大声怒喝道:“好大胆的草寇,胆敢劫掠客商,图财害命!尔这一伙毛贼认得老爷么?”说着便舞动钢刀,向那一伙贼砍去。那一伙贼一面接着厮杀,一面便欲到后舱搜寻财物。徐鸣皋等此时也就跳上船来,只听扑扑扑一阵声响,手起刀落,立刻就砍倒了几个。于是大家大喝一声:“尔这一伙毛贼,可知江南徐鸣皋等一众英雄么?尔等胆敢前来劫我等的船只!”说着,只见各人手上的刀如旋风般飞来飞去,那一伙强盗那里抵挡得住,不到片刻,已砍得七零八落,倒在舱内,褚十二也被砍倒在舱。外面那些小船还围绕在那里,一只都未开去。你道这是为何呢?原来徐庆与一枝梅两个,已将那小船上的人个个杀了。

  大家进得中舱,见强盗都已捉住,一个不曾逃脱,便将张永请出舱来,使他相认。张永逐一看过,即指出一人,这人正是褚十二。徐鸣皋便笑说道:“你请人家吃一顿东西,我却要请你先吃板刀面,后吃馄饨。”褚十二听说,还在那里哀求。徐鸣皋也不答应,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一刻已收拾得清清楚楚。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七十三回 宁寿宫垂询往事 武英殿召见英雄

话说众英雄将葫芦套的水寇全行杀尽,也就请他吃了些板刀面、馄饨,收拾干干净净,大家痛快非常。张永叩谢道:“设非众英雄之力,此贼如何擒获。今日此举,咱家虽报了前仇,却是代往来客商除了一件大害,众位英雄可也积德不浅了。”徐鸣皋等谦让道:“锄恶除奸,此是我等分内之事,何足挂齿。”此时天已明亮,即吩咐船户开船,直望京城而去。不一日到了湖北,大家就舍舟登岸,遵陆北上。

  行有半月光景,已到北通州,当有官员迎接出来,张永就命本地方官备了车马夫役人等,一路趱程前进。走了三日,已抵北京。张永便请徐鸣皋等十一位英雄先在馆驿安歇,他便当日进宫覆命。武宗见张永已回,即着于宁寿宫召对。张永闻武宗召见,那敢怠慢,就在内宫先行了礼。覆命已毕,当下奏道:“奴才奉万岁旨意,前往江西赵王庄,召取徐鸣皋等十二位英雄,奴才现已召至,皆在馆驿安歇。惟内有焦大鹏一人,因他自己已脱凡胎,原无心于功名,苦苦乞休。当时奴才未敢遽允,后经徐鸣皋等一再代告,并允以焦大鹏之义弟伍天熊,现在九龙山,情愿召取前来,令他代职。奴才见他诚心不愿功名,只得允诺。该壮士又令奴才于万岁前代为转奏,上达天听。现在徐鸣皋等计有十一人在此,伏乞圣上示下。”

  武宗闻奏,便问道:“据你说那焦大鹏已脱凡胎,这是怎么讲,难道他成了仙不成?”张永又将焦大鹏如何被宁王面前无敌大将军邺天庆杀死,如何以后被傀儡生救活,如何焦大鹏帮助七子十三生大破迷魂阵的话,前后细细奏了一遍。武宗闻奏,这才知道,因道:“既是如此,人各有志,不能勉强而行,也只好随他独行其是便了。”张永又奏道:“焦大鹏虽说无志官爵,他临行时也曾言及,如朝廷有需用之处,他还出来帮助,并不置身事外,不过但不受官爵而已。”武宗大喜道:“这更难得了,到底英雄立志与众不同的。”因又问道:“现在宸濠究竟是怎样了?”张永又将各节奏了一遍。武宗当下传谕所有应召之江南壮士、现授指挥之职之徐鸣皋等共十一人,着于明早在武英殿召见,不得有误。此旨当由内阁传了出去,徐鸣皋等十一人奉到这道圣旨,个个预备召见,启不必说。张永当日也奉旨先回东厂去了,一宿无话。

  到了次日,天才黎明,徐鸣皋等十一人已穿了朝服,在朝房内候召。不一会,只听静鞭三响,武宗临朝,百官朝参已毕,当有值殿官喊道:“各官有事奏事,无事退朝。”但见张永出班,俯伏金阶奏道:“所有奉召特授指挥徐鸣皋等十一人,昨奉传旨召见,现在朝房候旨,请万岁示下。”武宗闻奏,便传旨着辰初三刻,在武英殿召见,所有总制军务、右都御史杨一清,着即一同前往。说毕退朝,各官朝散。

  张永下了殿,便同杨一清同到朝房,知会徐鸣皋等人。徐鸣皋等见张永前来,大家皆站起来行礼。张永还礼已毕,便指着杨一清向众人说道:“这便是总制军务、右都御史杨大人。”徐鸣皋等闻言,各各行了礼。杨一清又各问了名姓,然后分次序坐下。杨一清首先说道:“久仰英名,无由相见。今幸为同朝之士,将来建功立业,锄恶除奸,前程未可限量。所望一心为国,不失为忠义之臣。”徐鸣皋道:“蒙大人汲引之恩,承圣上不次之擢,某等当竭力图报,上答高厚鸿慈于万一。不日均隶麾下,其有不谙之事,尚求遇事垂教,以期仰副大德,则是某等大幸。”杨一清闻言,见他们这一班人虽是纠纠武夫,吐属甚是文雅,心中大喜。张永又将在葫芦套遇盗,多亏徐鸣皋等将那班水寇全行诛戮的话,说了一遍。杨一清更加喜悦,因道:“寘鐇现已造反,连日叠据甘肃所属飞驰奏章,请兵剿灭。宸濠固为心腹之患,但此时尚未显露反情,不便遽加征伐。光景圣意先去剿灭寘鐇,俟宸濠反情大露,再行征伐。今得诸位同行,某亦可得资臂助了。”徐鸣皋道:“某等识见浅短,幸而成功,皆圣上之福与大人之威望,某等亦何敢妄逞己能。”

  大家正在那里谈论,忽见两个小太监飞跑而来,高声喊道:“圣上已临殿,特召张老公公、杨御史及十二位指挥,速去武英殿听候召见。”张永等闻召,那敢怠慢,当即与杨一清率同徐鸣皋等十一位英雄而去。

  不半刻已到。但见宫阙巍峨,香烟缥缈,说不尽那种富丽端严,真个是咫尺天威,令人不严而肃。张永、杨一清二人先至金阶俯伏,三呼已毕,只听武宗在上问道:“那新授十二个指挥,都在这里么?”张永奏道:“已敬谨前来,听候宣召。”武宗道:“着即宣他们上殿。”当有值殿官传宣下来道:“旨意下,特召新授指挥徐鹤等上殿。”徐鸣皋等闻召,便一齐随着传宣官,到了殿上,俯伏金阶,口称:“臣徐鹤、徐庆、罗季芳、慕容真、狄洪道、王能、李武、杨小舫、包行恭、周湘帆、徐寿,愿吾皇万岁万万岁。”三呼已毕,跪在地下不敢抬头。武宗在上,闪开龙目,望下观看,但见他们个个皆是一表非俗,相貌魁梧,他日必为栋梁之器,龙颜大悦,因道:“诸卿均赐平身。”徐鸣皋等又磕头谢了恩,然后站立一旁。

  武宗又将各人打量了一回,因向张永、杨一清道:“这十二个指挥,若非俞谦密保,朕几为宸濠所误。”因又问徐鸣皋道:“卿等久在江西一带,宸濠所作之事,卿等可细细据实奏来。”徐鸣皋当下出班跪奏道:“臣等罪该万死,因宁王所为皆非正道,因此臣等欲为朝廷保护起见,以致狂妄胡为。”武宗道:“此正卿等忠义可嘉,何罪之有。究竟宸濠所为有什么大逆不道呢?”徐鸣皋不敢隐瞒,于是将一切情形,如何金山寺假作替身,暗自招兵买马,如何私造离宫,如何计献美女,如何潜养死士,谗害忠良,如何不称谕令、敢称谕旨,以及纵掠赵王庄,毒设迷魂阵,以往之事奏了一遍。武宗听罢,龙颜大怒,当下说道:“逆濠叛迹已彰,罪在不赦。朕本即派兵前往,声讨问罪,奈叠据甘肃所属飞驰表章,奏称安化王寘鐇刻已谋叛,擅杀甘肃巡抚,已据有庆阳、秦州各府州县,势甚猖獗。若不速为声讨,必致生灵涂炭,势成蔓延。卿等皆具有赤胆忠心,为民为国。今特遣右都御史杨一清带领十万人马,前往该处声罪征讨。卿等即着派入杨一清部下,随营差遣,务期各奋天良,竭忠尽志,一俟奏捷,朕定再加封官爵,以酬助劳。所有一切事宜,均归右都御史杨一清遣派,卿等不得稍有贻误。”徐鸣皋磕头谢恩,其余十位英雄也就叩头谢恩已毕,站立一旁。

  武宗又向杨一清道:“现在寘鐇猖獗异常,昨又据阶州驰奏前来,奏称该州危急异常,请速发天兵声讨。卿可即于三日后带领兵马十万,随带新授指挥徐鸣皋等克日前进,务速讨平,毋负朕望。朕再加派张永随卿前往,以为监军之任。如有要事,可同张永和衷共济,总期早为平定,即日班师,论功授爵。”杨一清也出班跪下,叩头谢恩道:“臣夙荷天恩,敢不竭忠报效,惟期叛王早日平定,上慰宵旰之勤,下免生灵之苦。臣遵即于三日之后亲带兵马,率同十二指挥,星夜驰往。所有一切军务,臣自敬谨与张永和衷共济,断不敢任意独断,上负天恩;亦不敢贻误军情,有负重托。惟臣才疏识浅,恐不能胜,伏乞圣上再于各大臣之中加派一人,与臣同往,臣既可得其臂助,又觉事半功倍,臣不胜幸甚。”武宗道:“朕意已决,有卿前往,足能克敌。再加十二指挥听卿调遣,何患逆鐇不平?卿但勉矢公忠,毋得渎请。”杨一清遵旨,不敢再奏,只得退下。武宗亦即回宫,各官朝散。

  杨一清便令徐鸣皋等仍回馆驿,一面传檄各营,着令于明日亲赴教场,听候挑选出征。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七十四回 挂帅印杨御史讨贼 拒叛逆毕知府出征

话说杨一清奉了武宗之旨,挂帅出征安化王寘鐇。当下退朝出来,即传檄各营所有将弁兵马,均着于次日齐赴教场,听候挑选。各营得了这个械文,那敢怠慢,果然次日天甫黎明,俱已齐集教场。徐鸣皋等十一位英雄,也换了指挥服式,到教场伺候。等了一会,杨一清与张永二人俱骑坐马匹,前呼后拥,簇拥着一路而来,到了演武厅下马。此时兵部已将兵符将令恭送前来,杨一清先拜印绶,望阙谢恩,然后升入公座。诸将参见已毕,侍立两旁。杨一清这才查点三军,发出令箭一枝,命徐鸣皋为先锋,慕容贞为行军运粮使,徐庆、狄洪道为中军左右羽翼,包行恭、罗季芳为随营指挥,王能、李武、周湘帆、徐寿为随营参将。并传谕三军,择定九月初三拔队起程。吩咐已毕,杨一清与张永便率领徐鸣皋等人朝谢恩,并奏报开军日期,武宗又温谕了一番。然后各回私第、馆驿。

  到了第三日,正是九月初三。甫交黎明,随征诸将以及大小三军,俱备顶盔贯甲,齐奔教场而来。到了教场,各按队伍排列两旁,真个旗幡鲜明,刀枪闪烁,说不尽军容之盛,如火如荼。徐鸣皋等亦各按本职,鹄立演武厅下。不一时,杨一清与张永连辔而来,直到演武厅下马升座。请将参见已毕,杨一清便按随征花名册,点名已毕,即命升炮祭旗,杨一清率领诸将祭拜大纛。诸事已毕,即命先锋官督队先行。徐鸣皋便带了周湘帆、徐寿二人为左右羽翼,督率三千兵马,上马前行。杨一清也就拔营,只听三声大炮,声震云霄,十万英雄,一齐列队,扬威耀武,真不愧讨贼工师,直望甘肃进发。我且按下。

  再说寘鐇自据了秦州、兰州、庆阳等各府州县,势甚猖獗。这日又率领贼将进攻巩昌。这巩昌知府姓毕,名唤云龙,原系山西大同人氏,由军功保举知府。身长六尺相开,黑漆涂面庞,颔下一部胡须,惯使一柄金背大砍刀,有万夫不当之勇;性如烈火,颇有忠心,只可惜他有勇无谋,不免那“粗”、“劣”二字。城中还有一位参将,姓郝名忠,也系山西太原人氏,与毕知府同乡。这郝参将系武举出身,亦生得臂阔肩宽,身躯雄壮,一双环眼,两道浓眉,紫巍巍一副面庞,乱糟糟满腮胡须。年有四十余岁,也是性情刚烈,惯使一杆双钩连枪,却与毕知府最为相契。

  这日毕知府正在书房清理公牍,忽见有个当差的慌慌忙忙进来禀道:“今有探子探得,逆贼寘鐇杀死本省巡抚,随据了泰州、兰州、庆阳、阶州各府州县,所到皆望风而降。现在又亲率贼兵三万,克日进攻巩昌,离城不过六十里了,因此飞报前来,请今定夺。”毕知府一闻此言,只气得三尸冒火,七孔生烟,大喝一声,骂道:“你这大胆的逆贼!朝廷不曾薄待于你,不思忠心报国,反敢造反,杀死封疆大臣,夺据城池,还敢进攻巩昌。须放着本府不死,你若到来,俺把你这叛逆拿住,碎尸万段,以为朝廷除一大害!”说着,一面就着探子再去探听,一面亲自骑马,直望参将郝忠衙门而来。郝叁将也得知了寘鐇的乱耗,二人便商议写了本章,飞驰进京告急,一面预备御敌各事,又即刻传令调齐守城兵马,准备开战不表。

  再说寘鐇自据了兰州等四座州县,便思进取巩昌。他手下有十数员猛将,皆是能争惯战之徒。这日带领三万人马,直望巩昌府而来。不一日已离巩昌府不远,当令放炮安营,休息一日。次日寘鐇全身披挂,头带黄金盔,身穿一副盘龙锁子黄金甲,脚下花脑头战靴,手执一杆丈八长矛,坐下一匹黄骠马。后有人掌着一面大纛,旗中间写着一个斗大的“王”字。两排随着前军都指挥王文龙,后军都指挥杨立武,参将左天成、天方杰、温世保、薛文耀,游击魏光达、高铭、孙康、刘杰,还有许多稗将,各各皆是顶盔贯甲,胯下皆骑着马匹。只听一声炮响,率领人马,直望巩昌而来。

  离城不远,但见城头上族旗飘荡,寘鐇知城中已有准备,便催开坐马,飞到吊桥口,大喝一声:“尔等听着:快报尔主将知道,叫他速速献城。倘有半字不行,俺王爷便踹进城了!”话犹未毕,只见城门开处,拥出一员大将出来,头带铁盔,身穿铁叶甲,手执一杆双钩连枪,坐下一匹乌骓马,见了寘鐇,大声骂道:“大胆的逆贼!你不思叨祖宗之余荫,为国家尽忠,反敢潜谋不轨,忍心背叛,天良何在?朝廷何曾薄待你来?你如悔过投诚,早早下马受缚,将来朝廷或可念尔宗室,赦以不死,留尔余生;倘若执迷不悟,尽背天良,待俺郝老爷杀尔这不忠不孝之徒,上为朝廷诛一叛臣,下为百姓免那生灵之苦。尔却有何话说,早早答来。”寘鐇闻言,亦大怒道:“现在朝廷荒淫无度,巡幸不时,任用奸邪,不理政事,眼见得大明江山为人夺去。本藩上念祖宗创造艰难,不忍将锦绣江山为他姓所取,因此本藩替天行道,上受祖宗之基业,下为万姓造福,正是天与人归之候,何叛之有?尔不过一小小参将,敢拒本藩王师。封疆大臣,本藩尚将他置之死地,何况尔乎?若知进退,快将城池献出,将来不乏封侯之位,本藩自然另眼看待;倘执迷不悟,须知王师所指,谅你这巩昌一城,亦难作负隅之势。一经打破,便是玉石不分,那时尔等悔之晚矣。”

  郝忠听罢,不觉怒发冲冠,大吼一声:“待俺老爷将尔这叛贼拿住,碎尸万段!”说着催开坐马,望着寘鐇,迎面就是一枪刺来。寘鐇鞭梢一指,早见贼队中飞出一骑马来,上坐一员大将,手执开山大斧,大喝一声:“勿得有伤我主!俺老爷来取你的狗命。”话犹未毕,那骑马已飞到郝忠面前,举起开山大斧,望着郝忠就劈。郝忠急将长枪架住,喝道:“好大胆的逆贼!皆是你等这一班狗头助纣为虐,待俺老爷先将你这狗头杀了,然后再与叛首说话。但俺老爷枪下不挑无名之将,你可通报名姓过来。”只见贼将高声喝道:“你须听着:俺老爷乃安化王驾前前军都指挥王文龙是也。尔也须通过名姓。”郝忠也喝道:“逆贼坐稳了,俺乃大明正德驾前特授巩昌营参将郝忠便是,你可闻得老爷的威名么?”王文龙一听,哈哈大笑道:“吾道是谁,原来是个小小参将,也要在此夸耀。俺老爷这柄开山大斧,人是杀得不少了,还不曾杀过这样一个小小官儿。今日既遇见了你,也说不得污我的大斧了。”说着,又是一斧砍来,郝忠急架相迎,一来一往,大杀一阵,两边鸣金收军。

  次日、寘鐇又带领贼将挑战。城内毕知府也领了人马,大开城门,出得城来,排成阵势。毕云龙在马上一见寘鐇,高声大骂道:“逆贼寘鐇,早至军前受死!尔可认得毕老爷在此么?”话犹未毕,只见贼中飞出一骑马来,手执两栖八角钢锤,高声大呼道:“待俺后军都指挥杨立武老爷取你的首级。”说着,把马一拍,直飞过来,手舞铜锤,认定毕知府当头打下。毕知府就急举起金背大砍刀,急架相迎,一面架开铜锤,一面暗道:“这厮好生利害,膂力不在我之下。”正自暗想,杨立武又一锤打来,毕知府又赶紧架开,趁势一刀砍到,杨立武也急急招架。二马过门,毕知府赶着兜转马头,手举大刀,连肩带背,向杨立武砍去。杨立武将钢锤架住。于是一来一往,大战起来,只杀得鼓角齐鸣,喊声大震。战了有十数个回合,毕知府暗暗想道:“这厮勇猛过人,若不用拖刀计擒他,断难取胜。”心中想罢,又战了两合,便卖个破绽,拖刀拍马就走。杨立武急急追来。看看追得切近,毕知府忽将马头一带,一转身抡开大刀,出其不意,向定杨立武一刀砍去。杨立武猝不及备,登时斩于马下。小军取了首级,即命打得胜鼓回城,当将首级悬挂城头示众。

  寘鐇见杨立武丧命,当时即挥动全军并力攻打。走到城下,只见城头上擂木炮石直打下来,军士不能前进,只得鸣金收军。欲知能否攻破巩昌,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七十五回 知府尽忠参戎死节 将军建议元帅分兵

话说寘鐇见华知府杀死后军都指挥,当即率众攻城。争奈城上擂木炮石如雨点般打下,不能前进,只得鸣金收军。回至贼营,当有谋士李智诚劝道:“主公不必性急。胜败乃兵家常事,谅此小小城池,还怕攻打不下么!”寘鐇便对众将怒道:“本藩自出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今日提兵到此,竟败在这一个小小知府手内,又折了我一员大将。明日不破巩昌,誓不回营!”

  到了次日,寘鐇又挥动大军,去攻巩昌。日夜攻打,一连攻打了三日,只是难破。寘鐇也无法可想,只得传令各军,猛力围攻,他便回营与众人商议道:“似此一座小小城池,竟攻打不下,旷日持久,为之奈何?”谋士李智诚说道:“毕云龙守御甚固,更兼他勇猛非常,若以力攻,此城恐一时难下。据参谋愚见,不若密传号令,使各军假装疲惫情状,以作诱敌之计。毕云龙本有勇无谋之辈,一见我军疲惫,必然统率全军杀出,我便且战且走。王将军可带三千人马,预先在城东埋伏,等彼出城追杀,可急急去袭巩昌,断彼归路,再将号炮放起,我便回军掩杀。如此,则毕云龙可擒,巩昌可唾手而得矣。”寘鐇听罢大喜,当将号令密传出去,各兵丁就渐渐的有些懈怠之状。过了两日,只见旌旗错乱,队伍不齐,弃甲抛戈,七零八落,真现出那种疲惫样子出来。

  且说巩昌自被寘鐇攻打之后,毕知府与郝参将率领着守城兵士,真是日夜校巡,毫不疏忽。这日忽见贼兵渐渐的有些懈怠。又过两日,只见贼兵大半倒戈卸甲,军气不扬,或坐或卧,甚是疲惫。毕知府见此光景,心中大喜,便与郝参将说道:“贼兵如此疲惫,正是我等得手之时,何不乘此机会,挥兵出城,以精锐之师而攻疲惫之卒,且可攻其无备,杀他个片甲不留。不识将军意下何如?”郝参将闻说,并不思议,便大喜道:“太尊之言,正合鄙意。”于是二人大喜,便传齐兵卒,披挂上马,一声炮响,冲出城来。只见喊杀之声震动山谷,那些诱敌贼兵俱各且战且走。 毕知府与郝参将正与贼将酣杀之际,忽听城中一声炮响,毕知府吃了一惊,暗道:“此时城中谁人放炮,莫非有什么变动么?”正自疑惑,只听贼兵齐声大呼道:“我等奉了王爷之命,前来诱敌。知尔等有勇无谋,一见疲惫情形,必然挥军出城,攻我无备,那时便乘势袭取巩昌,以断尔等归路。此时巩昌已被我家前军都指挥王将军袭取多时了,尔等何尚不省,仍欲追杀么?依我等主意,不如早早下马投降,尚可免其诛戮;若再执迷不悟,定然玉石俱焚,那时悔之晚矣。”毕知府一闻此言,心中大惊,口内仍自骂道:“俺老爷误中尔等诡计,若不将逆贼擒住,碎尸万段,誓不为人!”说着抡刀乱砍。

  寘鐇在军中看见,一见如此光景,便将令旗一挥,那些贼兵贼将即一齐掩杀过来,将毕知府、郝参将二人团团围住,猛力厮杀。此时毕知府与郝参将也就拚命乱杀起来,左冲右突。但见刀起处人人丧命,枪到时个个身亡。好一场恶战,只杀得日月无光,旌旗减色。由辰牌杀至申刻,毕知府与郝参将看看抵敌不住,正思奋力冲出重围,落荒而走,再作计议,忽有贼将左天成,蓦地在郝忠背后举起镔铁钢鞭,出其不意一鞭打下,将郝参将连人带马打成肉泥。毕知府正与吴方杰死战,忽见郝忠被鞭打死,心中一慌,手中的刀一慢,早被吴方杰一枪刺中咽喉,挑于马下,当时取了首级。可怜两个忠臣,俱死干贼将之手。后人有赞华云龙力战身亡、捐躯报国诗云:

  卓尔巩昌守,危城独力持。刀芒挥贼将,马革裹残尸。

  血战捐躯日,孤忠报国时。可怜千古后,肝胆有谁知?

  又有诗赞郝忠云:

  大战沙场胆气寒,半生血肉染征衫。

  忠魂到此犹遗恨,误失孤城属逆藩。 话说寘鐇袭了巩昌,便率同众将入城,大排筵宴,犒赏三军。次日又盘查仓库,追拿华云龙、郝忠的家小。所幸毕知府与郝参将二家眷属,早已逃出城去,不为寘鐇所获。寘鐇犒军三日,又与李智诚议道:“孤闻宁远、西和两县,为巩昌根本之地,钱粮杂税,以该县为最富。若得此两县,巩昌便固若金汤。孤意分兵两枝,以左天成攻取西和,吴方杰攻取宁远。此二城一下,其余会宁、伏羌、安定、通渭、岷州,皆不战可得矣。军师之意以为如何?”李智诚道:“主公卓识,正合参谋鄙意,可急分兵取之。”寘鐇当即命左天成带领兵马三千,往攻西和;吴方杰带领兵马三千,往攻宁远。左天成、吴方杰当下领兵,分头而去,暂且不表。

  再说杨一清大兵这日行至半途,忽有探马报道:“现在寘鐇围困巩昌府,甚是危急。巩昌府知府已坚守半月,城中人心惶惶,若再救兵不到,巩昌就支持不住了。”杨一清闻报,一面饬探赶紧再探,一面饬令先锋徐鸣皋趱赶前行。

  走了一日,又见探子飞马前来,高声报道:“探得巩昌府被围甚急,不过日内即不能守了。”说罢,飞身上马而去。过了一日,又见探马报来说:“巩昌府已被寘鐇用诱敌之计暗暗袭取了,巩昌知府毕云龙、参将郝忠俱已尽节。现在寘鐇已盘踞巩昌,后又分兵往攻宁远、西和两县去了。”说罢,仍自飞马而去。

  杨一清闻报好生着急,便与张永及诸将议道:“现在巩昌已失,宁远、西和又分兵往攻,若此两县再为过贼所得,其势更觉浩大。本帅之意,拟一面分兵进救宁远、西和,一面自统大军直取巩昌,使逆贼不能兼顾,或者西和、宁远两县可保,而巩昌亦易于克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徐庆道;“元帅之计,妙是妙极了,末将以为与其分兵进救宁远、西和,不若分兵间道进取安化。彼处是寘鐇根本之地,所有资财家属尽在彼处。闻安化游击仇钺本无心思背叛,以迫于势,不得已,故暂随之。现在寘鐇攻取各府州县,仇铖并未随征,推其意名为镇守安化、实则待兵援救,一俟大兵前去,他必开城献纳。今元帅若急分兵进取安化,只要安化一复,寘鐇必以为根本既失,大势已去,那时寘鐇可擒,巩昌可复,及已失之各府州县,也可不战而复得矣。不知元帅意下如何?”

  杨一清闻言,甚觉有理,当下说道:“徐将军之言甚合吾意。但安化之行,谁可任为己任?”徐庆道:“末将不才,愿当此任。”杨一清大喜,即刻拨兵三千,以罗季芳副之,便令徐庆去攻安化。徐庆得令,即便挑了三千人马,随同罗季芳间道趱赶前进。杨一清又飞令徐鸣皋改道进援宁远。此时一枝梅运粮已到,即命一枝梅带兵三千,随同王能进援西和,一枝梅也就领兵即刻前进。杨一清便自统大兵,率领狄洪道、李武、包行恭、杨小舫暨偏裨牙将等人,再望巩昌进发,暂且不表。 再说宁远县知县郭汝曾,这日闻报巩昌府已经失守,在城各官俱已尽难,他便与城守营守备赵尔锐议道:“叛王寘鐇势甚猖獗,巩昌既失,他必分兵来取宁远。在将军之意,战守之策,当以何策为先?”赵守备道:“以愚意万不可战。今逆王其势方张,又以战胜之兵,来攻此县,若与交战,势必难敌。不若一面死守,一面飞表入告,请速发救兵来援。况宁远一城钱粮甚富,以粮草而论,虽周年可守也。未识尊意若何?”郭知县闻言,大喜道;“高论甚合鄙意。”二人正在谈论,忽见探马进来报道:“叛王寘鐇今又派令参将左天成,带领三千人马,来攻宁远,离城不远了。”郭知县闻言,即刻与赵守备商议守城之策。欲知宁远果守得住否,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七十六回 郭汝曾议守宁远县 徐鸣皋伏兵土耳墩

话说宁远县知县郭汝曾与守备赵尔锐,正在那里议论守城之策,忽见探马来报:“逆藩寘鐇既据巩昌,现又分兵,派令参将左天成来攻宁远。”郭知县与赵守备闻报,即督率兵丁,将各城门所有擂木炮石均安置停当,准备死守。一面又写了文书暨表章,分头求救告急。忽一日,又有探马来报说:“朝廷已钦派右都御史杨一清,督领精兵十万,猛将多员,限日进剿逆贼。现在大兵已到宁夏了。”赵守备与郭知县闻报,心下略觉稍宽,因彼此商议道:“现有天兵到此,何不赶修文书,前赴大营求救,或可分兵前来救援,亦未可定。”彼此都道甚好。于是又修了求救文书,差人星夜驰往杨一清大营,投递告急。

  差官去后,不到一日,又有探马来报:“杨元帅在宁夏闻报道藩分兵攻取西和、宁远,刻也分兵遣将,派今先锋徐鸣皋、指挥周湘帆、徐寿,带领精兵三千,间道进援宁远;行军运粮指挥慕容贞、指挥王能,带领精兵三千,进援西和,不日即可抵境了。”郭知县、赵守备闻报大喜,于是更加督率在城兵士,竭力御守。 这日天将晌午,忽听一声炮响,鼓角齐鸣。郭知县与赵守备正欲着人探听,忽见探子报道:“贼将左天成带领兵卒,已在城外挑战,请令定夺。”知县闻报,即刻飞马上城,向城外一望,只见左天成在马上大声喝道:“尔等守城官听者:现在朝廷荒淫无度,安化工应天顺人,特举精兵拯救生灵,所到之处,皆望风归顺。兹特派本参将前来,谕尔等知悉,速速献出城池,将来不患加官进禄;若执迷不悟,本参将即率领精兵攻打城池了,少不得玉石俱焚,那时悔之晚矣。”郭知县骂道:“逆贼胆敢如此,朝廷不曾薄待妆等,何敢造反!眼见天兵到此,尔等皆要身首异处了。”说罢,即命将擂木炮石放下。左天成也即督率贼兵奋力攻城。只听一声梆子响,城头上擂木炮石尽放下来,贼兵不能前进,只得鸣金收兵。次日又去攻打,这且按下。

  再说徐鸣皋率领三千人马,正望宁远趱赶前行,忽见一骑马如旋风般跑来,走到军前,跳下马高声报道:“探得宁远县已被贼将左天成督率贼兵三千,攻打甚急,已将该城围得水泄不通了,请令定夺。”说罢,跳上马如飞而去。徐鸣皋闻报立刻传令三军,星夜趱赶前进。

  不一日,有向导官报道:“前面已离宁远不远,只有六十里了。”徐鸣皋当即传令,再走四十里安营。不到半日,四十里已走下来,当即放炮安营立寨。休息片刻,徐鸣皋即带同徐寿、周湘帆及合营兵马,直望宁远城下而来。不一刻已离城不远,只听喊杀之声震动天地。徐鸣皋知是左天成在那里攻城,当即传令三军奋勇杀上前去。三军得令,便响一声喊,直望贼兵队里冲杀过来。左天成正在攻打宁远,忽见探子报道:“救兵已到,离城只有二十里,已立下营寨,现在已冲杀过来了。”左天成闻报,急传令众将分兵一半攻打城池,一半准备御敌,即刻以后队为前队,列成阵势。 徐鸣皋一见贼将已有准备,也就传令三军列成阵势。一声炮响,徐鸣皋已飞出阵来,大声喝道:“贼将何在,速来打话!”左天成就飞马走出阵来,怒道:“本参将系奉安化王谕旨,只因朝廷荒淫无道,不理朝纲,安化王应天顺人,救民水火,故特提大兵到此,以救生灵。尔是何人,敢来逆天行事么?快通名来,好待本参将取尔的首级。”徐鸣皋喝道:“无知道贼,大胆匹夫!尔死在目前,尚不知觉,还敢口出妄言,自取灭亡之祸。若问我老爷大名,乃总制军务右都御史杨元帅麾下先锋官,随营都指挥徐鹤是也。尔系何人,亦通下名来,我老爷枪下不挑无名之卒。”左天成道:“俺老爷乃安化王驾前随营参将左天成是也。徐鹤尔这匹夫,胆敢口出狂言,违背天意,待俺老爷取尔的狗命。”说着举起大砍刀,向徐鸣皋当头劈来,徐鸣皋急将烂银枪架开。二马过门,徐鸣皋兜转马头,向左天成肋下就是一枪刺到,左天成也就急急将枪隔在一旁,翻起一刀,连肩带背向徐鸣皋砍下。徐鸣皋将枪向上一架,只听噹的一声,将大砍刀掀开,拨回枪就认定左天成当胸刺去,左天成急架相迎。二人一来一往,约战了二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两边的金鼓之声,真是震动山岳。又战了十数个回合,两边鸣金收军。

  当下郭知县早在敌楼上看得真切,见两军业已收兵,也就下了城头,回至县署,将守备赵尔锐请来商议道:“吾观两军对敌,贼兵势甚勇猛,恐大军急切不能得手。若令旷日持久,设使贼兵再有接应,其势更不可当。莫若今晚驰书前赴大营,暗约徐将军里外夹击,庶几事半功倍。不识尊意为何如?”赵守备道:“便是某也有此意,且看明日胜负如何,再作计议便了。”当下赵守备退出。到了晚间,又与郭知县轮流上城巡视,一夜无话。

  次日,徐鸣皋又与左天成战了一阵,仍是不分胜负。徐鸣皋好生着急,便与周湘帆、徐寿说道:“贼将左天成武艺精通,兵机娴熟,急切尚难取胜。在两位贤弟有何妙策,可解宁远之围?若不急急救了此城,万一贼将再添兵接应,其势更不易敌了。”周湘帆道:“在小弟之意,莫若今晚便去偷营,使他猝不及备,或者可以杀他个片甲不留。”徐鸣皋道:“贤弟岂不闻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今左天成非一勇武夫可比,智谋勇略,不在我辈之下。若去幼寨,是速取败之道也,万万不可。我却有一计在此,拟于明日以诱敌之计擒之。”周湘帆道:“如何诱法?”徐鸣皋道:“我明日诈败,二位贤弟可预先带领校刀手五百名,离此东南五里土耳墩埋伏。候贼将追赶到此,出其不意,并力截出,我再掩杀过来,如此贼将可擒,宁远之围亦可解矣。”周湘帆、徐寿二人听罢大喜,随即挑选了五百校刀手,连夜出了营门,暗暗的向土耳墩埋伏去了。

  到了次日,左天成一面传令各军仍然并力攻打,自己到大营挑战。徐鸣皋也就披挂出来,两阵对圆,更不打话,便自交战。自辰至午,约战了有百十余合,仍是不分胜负。徐鸣皋即卖了个破绽,虚刺一枪,拨马便走。左天成见徐鸣皋败下,暗道;“他枪法并无破绽,何以败了下去?其中必然有诈。且自追去,再看光景便了。”一面想,一面提着大砍刀,紧紧追来。只见徐鸣皋等他追得切近,拨转马头,战不数合,复又败走。左天成看见暗道:“这明明是诱敌之计,瞒骗谁来?我若不追,他必笑我胆怯;莫著追去,等到那时再议便了。”左天成复又追杀下来,徐鸣皋接着又战,看看已至土耳墩,徐鸣皋将马头一拨,直望东南角上跑去。 左天成在后看见,但见东南角上有座土岗,徐鸣皋只向那里败下。左天成见此光景,早知道那土岗内有了埋伏,不敢前进,便将坐马勒定,高声笑道:“徐鸣皋不要走了,你的诡计,我老爷早知道了。我劝你早早回营,明日再与老爷决一死战罢,俺去也。”说着拨转马头,回营而去。徐鸣皋在前面马上,听了左天成这话,心下大惊道;“此人见识优长,早料到此间有了埋伏。此计不成,当另寻别法擒他便了。”心中想罢,便在马上飞令小军前往土耳墩,将周湘帆、徐寿并五百校刀手调回,合兵一处,回了大寨不表。 且说宁远县郭汝曾、守备赵尔锐在城上,看见徐鸣皋败了下去,好生着急;又见左天成赶杀下去,更加着急。一会子见左天成独自回来,心中暗道:“不知徐将军胜负如何,若再败于他手,贼将更觉猖獗了。”欲令小军出城探听,又因各城门困得个水泄不通,不便出入,只得暗暗焦虑。到了晚间,仍然上城加意巡视。忽见城外射进一枝箭来,郭汝曾即命小军拾起,接过来一看,只见箭上绑着一封信。欲知这书信何人射来。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七十七回 投密约射矢遗书 慢军心设计骄敌

话说郭汝曾正在城上巡视,忽见城外射进一枝箭来,当命小军拾来观看。但见箭头上绑着一封书信,当下将书解下,就灯火下先将信面一看,原来是徐鸣皋的书。即将信囊抽出,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见上面写道:

  总制军务、右都御史杨部下行军指挥、前部先锋徐鹤,谨致书于汝曾郭大令足下:某不才,奉主帅将令,以逆贼寘鐇分兵围攻宁远,遣某督率前部飞驰进援,比来已数日矣。对阵数次,皆难取胜。昨日某诱敌之计,逆料贼将能为我所诱,便可借此成擒,以解尊处之困。不图计未成而敌已识破,枉劳无功,用是深惜。今者尊处之围不解,某团不敢撤队,且窃虑逆贼,以该贼将旷日持久攻打不下,势必加兵前来。现在左天成已勇猛难敌,若再加兵接应,则该贼将兵力更厚,欲败其势,更有倍难于今时者。为今之计,利在速战,盖速战既不需时日,且可使贼将胆寒。故特驰书奉达,请约明夜三更,某当率全军直捣城下,与贼将死战。足下务督守城诸将士,开城突围,里外夹击,使该贼将腹背受敌。某再分兵于紧要处所埋伏以待,则贼将庶几可擒,而尊处之围亦可解矣。是否有当,立盼回书,不禁延颈待命迫切之至。徐鹤谨上。

  郭汝曾将书看毕,大喜,随即下城,亲往守备署内,与赵尔锐商议道:“顷者徐鸣皋遗书前来,暗约我等明夜三更时分,督率守城兵卒突围力战,里外夹击,使贼将腹背受敌,则贼将可擒,而此城之围可解矣。某意似觉可行,合里外两处兵力夹攻贼将,虽贼势甚固,恐亦难支持得住。不识尊意以为何如?”赵尔锐道:“某愚见所及,早有此意。今徐鸣皋既有书前来暗约,此举真不可失之机会也。何不立即回书,便约明夜合力举事,俾得早解此围,早擒贼将,以免阖城生灵涂炭之苦。”郭汝曾闻言大喜,立即写了回书,密差心腹小军,暗暗偷出城去,驰往徐营投递。

  四更将近,投书的小军已至徐营,正欲投递进去,当被巡夜小军捉住,随即报与徐鸣皋道;“小军们正在巡夜,忽见营外混进一个奸细,现已被小军们捉住,请令定夺。”徐鸣皋即令带进帐来审问。小军答应,即刻将下书的人带进大帐,跪在那里。徐鸣皋道:“尔是那里来的奸细,胆敢窥探本先锋的大营,究系何人所使,快讲!”只见那下书的禀道:“小的不是奸细,是我家太爷差小的前来下书,说是有机密禀报。”徐鸣皋闻言,便问道:“你家太爷既令你下书,这书在那里?可呈上来。”那个小军即将衣服解开,贴肉取出一封书信,呈递上去。徐鸣皋先将封面着过,然后将信囊抽出,但见上写着: 宁远县知县郭汝曾顿首再拜,谨上覆于徐鸣皋将军麾下;顷奉手书,备聆一是。某以樗栎之才,守此危卵之城,正虑弗克保全,乃蒙雄师遥临,以救生灵涂炭,某感愧何似。今者贼将势甚猖獗,若不急速扑灭,恐覆巢之完卵难期。与其坐失危城,不若与决死战,此正某有志而未敢遽行也。乃诲我谆谆,实深感佩,敢不如约,以副雅望。倘能一战成功,则危城幸甚,大局幸甚。仓卒作覆,书不尽言,汝曾顿首。

  徐鸣皋看罢大喜,随即命人赏了来使。又与那下书的说道:“你回去上覆你家太爷,就说书中所言,我已知道,届时如约以往,断不误事,请他也速速预备便了。”那下书的答应,当即磕了头,退出帐来,急急的仍然回城而去。徐鸣皋也就与周湘帆、徐寿二人说道:“周贤弟明日可带领五百校刀手,离此西南十里青草岗埋伏。那里是往巩昌必由之路,明日巳牌时分左天成败后,必走此处前往巩昌,贤弟可截杀一阵。彼时左天成定然疲倦,贤弟可力擒之。若过巳牌不到,贤弟即可收军掩杀回来,如途遇左天成,也须奋力擒获。万一不能途遇,可急急前来接应,不可有误。”周湘帆答应。徐鸣皋又与徐寿说道:“你明日在阵上,我与左天成交战时,你务要生擒两个贼兵过来,回到营中,立刻将他斩首,随将他号衣剥下。你便穿了他的号衣,再令心腹小军一名,也将号衣给他穿上,各带防身兵刃,暗藏火种,仍自杂入贼兵队里,混入贼营,于二更三点在贼营内各处放火,但听信号一响,即便奋杀出来。如遇左天成得便下手,即将他生擒过来,或将他杀死,务要割取首级带回,不得有误。”徐寿答应。徐鸣皋又密令合营兵丁,明日上阵,务要假装疲惫,不可奋勇争先;三更时分却要并力死战,如有退后者立斩。合营兵丁俱已得令。徐鸣皋吩咐已毕,便至后帐安歇。

  次日一早,左天成又来索战,徐鸣皋当即披挂上马,两阵对圆,更不打话,即便刀枪并举,两人奋勇争斗。酣杀之际,左天成留神观看,但见官兵虽然排成阵势,个个皆不上前,颇有退缩之意。左天成看罢,心中暗道:“军气不扬,任主将勇猛过人,也是不能成事,眼见早晚敌军必溃了。”心下甚是喜悦。徐鸣皋故作不知,只是奋力死战,自辰牌时分直战至申初,方各鸣金收军。

  此时周湘帆早已带了五百校刀手,暗往青草岗去了。徐寿也将贼兵捉住两个,带回营中,随即将贼兵杀了,把他的号衣脱了下来,自己换上。又将那一件密令一个心腹的小军穿好,各人暗藏了火种,无非硫磺焰硝之类,又带了兵器,即刻出了营门,一齐杂入贼兵队里,混进敌营而去。徐鸣皋回营之后,饱餐了一顿饮食,进入后帐歇息了一会。到了初更时分,复又密令合营各兵,即刻造饭饱餐,于三更时分并力杀至敌营,如有一人退缩,定按军法立斩。各兵得令,那敢怠慢,也就即令造起饭来,大家饱餐,只待三更时分出战,按下不表。 再说城中郭知县与赵守备,当日也密令守城兵卒于二更造饭饱餐,三更奋勇开城突围杀出,留郭知县仍然守城,赵守备督队前往。贼将左天成自阵上见了官兵那般退缩的光景,回到营中,暗自说道:“今日敌军甚是退缩不前,如此看来,军心已是不振。再过数日,敌军必然溃败。吾当于彼时乘其溃败掩杀过去,徐鸣皋可擒,而此城亦唾手可得矣。”暗自想罢,不觉大喜,因此就有些不甚防备。各军见主将如此,也就有些懈怠起来。看到了三更,忽见小军进帐报道:“后营火起。”左天成闻报,即刻派人去救。尚未移时,又有人报道:“营中各处皆有了火了,请速定夺。”左天成一听,知道不妙,也立刻上马出帐观看。才出得帐来,忽听炮声响处,四面八方大兵杀来。毕竟左天成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七十八回 徐鸣皋活捉左天成 一枝梅计败吴方杰

话说左天成正在帐中安歇,忽见一连数起来报,营中各处火起。左天成知道有变,即刻披挂上马。才走出帐外,又听一声炮响,只见巡营小军飞奔前来,高声喊道:“前面城中各军杀到,后路敌营全军杀来,请速速预备厮杀。”左天成一闻此言,只惊得手慌脚乱,也赶着传令合营兵卒奋勇死战。那里晓得各兵丁见主将已经疏忽,他们也就疏懈起来。一闻此令,又见各路大兵杀到,前后夹击,真个是个个人不及甲,马不及鞍,手忙脚乱,那里能够御敌。左天成见此光景,知道不能取胜,便思逃走。正自暗想,忽见一人从背后杀到,左天成赶即拨转马招架。你道这人是谁?原来就是徐寿。他在营内各处放了火,一听炮声响亮,他便杀进帐去,砍倒几个小卒,搜寻左天成不见,他又杀出帐来。却好遇见左天成骑在马上,指挥兵丁奋勇厮杀,他便从左天成背后杀来。两人正战得难解难分,忽见徐鸣皋杀到,徐寿便合了左天成,去往各处赶杀兵卒。可怜那些兵卒,只杀得如砍瓜切菜一般,个个怕死,皆情愿归降。徐寿正杀得高兴,又遇见宁远县守备赵尔锐杀来,当下便合兵一处,大刀阔斧,不分皂白,各处乱杀起来。

  徐鸣皋力战左天成,竭力厮杀,两个在那里战到有四十余合,不分胜负。徐鸣皋急将枪杆一挥,只见全军团团围拥上来,将左天成困在核心,拼力死战。左天成也是死斗,左冲右突,不能杀出重围。看看抵敌不住,因暗道:“我若再不杀出,便要束手持缚了。”遂大喊一声,这刀一起,一连杀死数人。只听呐喊一声,杀开一条血路,把马一拍,跳出重围,出得营门,便思落荒而走。那里晓得才出营门,却好徐寿从后营杀出,才到前营,正欲再杀进去,偏又遇见左天成逃出营来,他便截住又杀。一个马上,一个步下,徐寿身躯灵便,只见他那把刀,只在左天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砍杀进来,又兼他审跳迸纵,灵便已极,左天成稍一大意,坐下的马腿已被徐寿砍去一只。那马倒下,左天成也就跌下马来。小军一见,立刻拥上前去。左天成大喝一声,也就立刻扒起来,这刀一起,一连又杀了几个小军。那些小军不敢上前,左天成趁此正欲逃脱,徐寿又赶杀上来,接着徐鸣皋又复杀到,三个人又大战起来。 左天成抖擞雄威,力战二将,毫无破绽,徐鸣皋暗暗喝采。左天成仍是死战。彼此又混战了一会,杀得徐鸣皋兴起,进大吼一声,一枪刺去,左天成急将大砍刀架开,趁势复进一刀,用了个枯树盘根,认定徐鸣皋两腿砍来。徐鸣皋即将身子一偏,跳出圈外。左天成一刀砍空,又因他用力太猛,便向前一倾。徐鸣皋眼尖手快,左手的枪出其不意在左天成右膊上这一点,左天成正欲还刀招架,徐鸣皋已转身进来,便将枪杆用力在左天成的手腕上一击。左天成不曾躲闪得及,正中手腕,手这一松,只听噹啷一声,一把金背大砍刀掷落在地。徐鸣皋趁势伸开猿臂,将左天成的勒甲绦抓住,轻轻提过马来,望地下一掷,喝令小军绑了。当时小军奋勇上前,将左天成按定,绑缚起来,收军回营。徐寿仍在贼营内逢人便杀,宛如入无人之境,那些贼兵只恨爹娘少生了两腿。

  徐鸣皋见徐寿仍在那里乱杀,当即传令:“贼将业经擒获,尔等各兵丁如愿归降者,本先锋体上天好生之德,准其一并归降。如不愿降者听便。”此令一出,那个不愿归降?贼兵三千,除自相践踏以及杀死的不计外,归降者倒有一千余人,其余不过数百人逃走去了。徐鸣皋当即鸣金收军,赵尔锐也收兵回城而去。所有贼营中器械旗帜,皆由降军送入大营收纳。徐鸣皋又传令降军另在一处屯扎,即命徐寿、周湘帆二人暂行管带。此时已过巳牌时分,周湘帆在青草岗等候贼将未到,所以也就回营缴令,与徐寿合在一处,暂行管带降军。当日休息一日。次日宁远县知县郭汝曾、守备赵尔锐又前来谢过,并抬了许多牛马,到营内犒赏。徐鸣皋又至城中回拜了一次,这才传令合营三日后拔队,望巩昌前进,这且按下。

  再说一枝梅随同王能带领三千人马,去救西和。及至县界,西和已经失守,当下便离城二十里下寨。吴方杰见有援兵前来,一面差人到巩昌飞报,请加兵接应,一面准备对敌。一枝梅安营已毕,次日即带同王能并合营兵士,前去攻城。吴方杰也就开城出来接战。两边排成阵势,吴方杰在马上喝道:“何来小卒,胆敢到此攻城?若是识时务的,早早下马投降,将来安化王登了宝位,尔亦不患无官禄荣身。若执迷不悟,本将军这枪下可是容情不得的。”一枝梅听罢,哈哈大笑道:“这贼毫不知耻,甘心助逆,为天下耻笑,尔尚扬扬得意。尔之祖宗不知作了几世孽,生出尔这不忠不孝的儿子来。还在大言不惭,抗拒天兵,毫不知海。尔可知死期已至,何尚茫茫无知耶?”吴方杰听罢大怒,喝道:“毋得多言,尔可通过名来,与我决战。”一枝梅道:“逆贼,尔且听了:我乃总制军务、右都御史杨元帅麾下行军运粮使、特授指挥慕容贞是也。逆贼,尔亦通过名来,俾俺老爷刀下不致斩无名之辈。”吴方杰也说道:“尔不过一名小卒,敢自口出大言。既要老爷通名,尔可在马上坐稳了,不要跌下马来。我乃安化王驾前参将吴方杰是也。”说着即手起一枪,直杀过来。一枝梅即将镔铁点钢刀架住,两人搭上手,便大战起来。一个是钢刀起处,犹如出海蛟龙;一个是枪杀过来,好似归山猛虎。只杀得两边喊声大振,金鼓齐鸣,足足战了有五十余个回合,忽被一枝梅翻起一刀,正中吴方杰马腿,吴方杰败回城中去了。一枝梅见他败走,当即将鞭梢一挥,全军皆追杀过来。赶到城下,吊桥已经拽起,不能过去,只得鸣金收军。 次日又去挑战,吴方杰不出,只将擂木炮石放下,军士不能前进,仍然收军。次日又去挑战,吴方杰仍然不出来。一枝梅便令各军大骂,吴方杰还是不理。一枝梅便密令各军席地坐骂,一连骂三日,各军渐渐有些怠惰起来。接着又骂了一日,到第四、五日,各军或坐或卧,抛戈弃甲,在那里休息,并无骂声。吴方杰在城上看见如此光景,以为各军疲惫,当即传令开城,将所部三千人马一齐杀出。一枝梅见城中有了举动,也就密令所部准备厮杀。忽听城中一声炮响,城门开处,只见贼兵蜂拥出来。一枝梅看得真切,等贼兵来得切近,忽然一声梆子响,那些或坐或卧的兵卒,一个个直立起来,出其不意截住就杀,而且奋勇争先,以一当十。贼兵猝不及备,自相践踏,纷纷望后退下。一枝梅早已抄出贼兵之后,一见贼兵退了下来,即大喝一声,举起刀来,如砍瓜切菜般拦杀上去。吴方杰知道中计,也就飞马上前,敌住一枝梅大杀。二人一往一来,又杀了有二十个回合。吴方杰看看抵敌不住,却待要走,王能又带了一枝军拥杀上来。吴方杰力敌二人,又勉强战了十数个回合,实在抵敌不住,只得手舞长枪,刺中两个小军,夺路而走。一枝梅、王能在后紧紧相追。不知吴方杰可能逃得回城,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七十九回 西和城慕容行刺 安化县徐庆进兵

话说吴方杰被一枝梅用了骄敌之计,杀得大败。接着王能又带了一枝兵将吴方杰团团围住,吴方杰枪挑了几个小军,夺路向城中逃走,一枝梅与王能随后紧紧追来。到得城下,吴方杰已过了吊桥,随将吊桥拽起。一枝梅等不能前进,只得收军回营。次日又去攻城,吴方杰但令小军坚守,并将擂木炮石打下,一枝梅督率军丁一连攻了数次,只是不能前进,只得仍然收军。回至营中,密与王能议道;“你今夜可小心守营,我去城中一走。如果得手,但听城中连珠炮响,你即率兵前来攻城,我便出城接应,里应外合,便可克复此城。但万万不可泄漏,要紧要紧。”王能答应。 一枝梅挨到二更,即脱去外衣,换了夜行衣靠,提了宝剑,暗暗的出了大营,直望城中而去。不一刻到了城下,越过护城河,走到城脚下黑处,将身子伏定。等到三更时分,他便使出壁虎游墙的手段,由城脚下一溜烟游上城头,先将头伸在城墙垛子空穴处,四面探了一遍。见有两个小军在那里手敲更锣,是个守夜的样子,其实是一面敲锣,一面打盹。一枝梅一见,也不惊动,即将身子向上一缩,便由那城墙垛子缺处上了城头,还在那个守更的小军头上拍了一下。那小军被他一拍,惊醒过来,回头一看,并不见人,还疑惑是同伴的拿他取笑,那里知道是一枝梅已经进城。那小军既不曾看见有个人影儿,也觉罢了,还在那里将更锣敲了起来。 一枝梅下得城去,便各处探听了一会,打听吴方杰的大帐。那知吴方杰并不在营内居住,却在西和县衙门里。一枝梅打听清楚,望西和县署而去。不一会到了那里,四面一看,见县署里外防备甚严。一枝梅便溜到西和县衙后垣墙外,由那里窜上屋去,一路穿屋越脊,到了里面,侧耳静听,但闻敲锣击析之声不绝于耳。一枝梅伏在屋上观看,忽见二堂旁边夹巷内,有个更夫敲着锣,提着灯笼,一行而来。一枝梅等他来得切近,他从屋上便轻轻望下一跳,将手中宝剑即在那更夫脸上一晃,口中说道:“你叫,我便一剑送你的性命。”那更夫正低着头向前走,忽见迎面从屋上跳下一人,又拿着宝剑在自己脸上一晃,只吓得魂飞天外,赶着跪在地下哀求,说道:“求大王饶命。”一枝梅道:“我非大王,你不要怕,且不许高声。我只问你这县内太爷现在何处,你实告诉我,便饶你性命。不然即将你政为两段。”那更夫低低哀求道:“你老不要问俺家太爷了。可怜俺家太爷已被贼将吴方杰攻破城池,将他杀死,他现在住在这里。”一枝梅道:“这吴方杰现住何处,你亦须从实说来。”那更夫道:“现在上房居住。那上房共计五间,他住在上首末了一间,其余皆是他的护卫居住。现在还不曾睡觉,在那里议论,明日要差人去往巩昌,求反王的救兵呢。”一枝梅听说,复道:“你这话可真么?”那更夫道:“小的何敢撒谎。”一枝梅道:“既不撒谎,我便留你一条狗命,等我办过事再来放你。”说着,便将更夫背绑起来,用宝剑在他身上割下一块衣衿,塞在他口内,又将他拖到一个僻静处所,抛在那里。

  一枝梅照着更夫的话,一路穿房越屋,寻到上房,望下一看,果是一顺五间。他便蹑足潜踪,走到上首末了一间屋上,一伙身从檐口倒吊下来,两只脚挂在屋上,身子倒垂下来,从风窗外面望了进去。只见里面灯光犹明,尚未熄灭,隐约间有人坐在一张交椅上打盹。一枝梅再凝神一看,正是吴方杰,并未卸着铠甲,坐在那里打吨。一枝梅望得真切,赶着将窗格轻轻拨开。真是他本领高强,拨了一会窗格,总不曾将吴方杰惊醒,连个声息儿都没有。他见窗格已经拨开,又赶着轻轻的跳下屋来,就使了个燕子穿帘的架式,从窗外穿进房间,噗一声先将房内灯火吹灭。然后提着宝剑,直望吴方杰刺来。走到吴方杰面前,便喝了一声道:“逆贼醒了,俺慕容将军前来结果你性命!”说着按定宝剑,直对吴方杰胸膛。此时吴方杰被一枝梅喊醒,他便急急的要站起身来,提刀来敌。那知一枝梅的宝剑早已按定,何能容他还手?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吴方杰惊醒要站起来的那点工夫,一枝梅的宝剑已刺入吴方杰胸膛内去了。可怜吴方杰连哎呀一声都不曾喊出,就一命呜呼,往见阎罗天子去了。

  一枝梅见吴方杰已死,当即枭了首级。此时已经天明,一枝梅就带了首级,出得县署,飞跑到城头上,将连珠炮放起。那些守城贼兵,到了这个时刻,俱已打盹的打盹,疲倦的疲倦,一听连珠炮响,个个都惊慌起来。一枝梅提着吴方杰的首级,大声喝道:“尔等听着:尔家主将已被我老爷取了首级,现已身亡。尔等如要性命,速速开了城门,将老爷的兵马迎接进来,归降在老爷麾下,饶尔等的性命。倘若不然,少时大兵到来,将尔等全行诛戮,那时可悔之晚矣!”话犹未完,只见有几个不怕死的,拿着刀奋勇抢杀过来。一枝梅便大喝一声道:“好不识好歹的狗头,我老爷格外加恩,不取尔等性命,尔等反要抢杀过来,这可不要怪老爷心毒了。”说着宝剑一挥,登时砍死了几个。内中就有那怕死的,见了如此光景,“主将已被他杀了,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本领可以与他对敌?不如早早归降,尚可保全首领。”因此就有急急跑下城头去开城门的,有的情愿归降的,一枝梅此时也就住手不杀。 只听城外一声炮响,瞥眼间遥见本营内刀矛耀日,旌旗蔽空,王能督着三千精兵抢杀过来。一枝梅急急下了城头,走到城门口,命人将吊桥放下,自己便飞跑过去,止住所部精兵不要进城,就在城外依城屯扎。各兵得令,当即安下营寨。一枝梅又将归降的贼兵不足一千余人,编入自己队伍以内,又命所部各兵两人监察一个。又命王能就在城外驻扎,督率新旧兵卒,恐防滋事。他便暂假县署居住,又将吴方杰尸首叫人掩埋起来,又着人将那个更夫放去,又命人将吴方杰的头用木笼装好,提着木笼,在城内大街小巷知照居民,安抚百姓。又差人投往大营报捷,并请委知县前来印事,以便自己撤队回营。又命人将已故被杀知县的尸首搜寻出来,用棺木盛殓,掩埋标记,随后招取家属来领,并事后请恤,以慰忠魂。

  诸事已毕,那满城百姓见一枝梅克复了此城,无不欢呼载道。一枝梅在西和专等杨元帅派委知县前来接手,他便拔队起程。所有部下新旧各兵,皆经一枝梅严加约束,真个是军令森严,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百姓无不欢喜。等了有十日光景,已奉到杨元帅的大令,调往巩昌,合兵攻打;所有西和遗缺,着于在籍绅士中公举一人,暂行代理,候请旨简放新任到来,再行交卸。一枝梅奉了这件公事,当即将在城绅士请来,说明此话,由绅士大家公举去了,这可不必细说。一枝梅也就传令拔队起程,望巩昌进发,暂且按下。 再说徐庆同罗季芳带领三千人马,到了安化,安营已毕,即日排成阵势,便去攻城。徐庆骑在马上,到城下大声喊道:“尔等守城官听者:可速报你家主将游击仇钺出来答话。”守城兵卒便急急的去报仇钺知道。仇钺一闻此言,随即披挂上马,飞出城来。一见徐庆,喝声骂道:“此乃安化王根本之地,何来小卒,胆敢前来侵犯城池?”徐庆也骂道:“好大胆的逆贼,敢助叛王造反么?俺乃总督兵马、右都御史杨元帅麾下指挥官是也,特来擒你。”仇钺听罢,不觉大怒,飞舞开山大斧,直杀过来。徐庆赶将方天画戟接住,二人好一场大杀。战到有二十余合,仇钺虚砍一斧,拨马落荒而走,徐庆紧紧追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七剑十三侠》第八十回 仇游击暗地说前情 杨元帅督兵攻逆贼

话说仇钺虚砍一斧,拍马落荒而走,徐庆在后紧紧追来,大叫:“逆贼体走!”仇钺那里答应,没命的催马前奔。看看追下有二十余里,前面有座高山,山下有座古庙,仇钺到了那里,四面一看,见无人行走,即跳下马,高声望后喊道:“徐将军体很穷追,某有话奉禀。”徐庆闻言,也就跳下马来,走到仇钺面前,将手一拱说道:“有何见教,某当洗耳恭听。”仇钺道:“此庙无人,颇堪说话,某等且到里面叙谈便了。”徐庆答应。 当下二人将马牵入庙内一旁拴好,二人重新见礼已毕,席地坐下。仇钺首先说道:“某方才有犯虎威,出言不逊,尚乞原谅。”徐庆道:“彼此彼此。”仇钺道:“将军以某为真助反王谋叛耶?”徐庆道:“将军忠义素著,某亦闻名久矣。今者如此,岂迫于势不得已,姑为牵就,以待将来,不识将军之心是否如此耶?”仇钺道:“将军之言,是真得某之本心矣。某所以姑为牵就者,欲待其时,以报恩于主上也。某自高、曾以至今日,世受国恩,虽粉骨碎身,不足报朝廷于万一。岂以安化王谋叛,某便忍心害理,不顾朝廷累代之恩,但思目前富贵,某虽不才,断不忍而处此。而况此等富贵,名不正,言不顺,即使官居极品,独不怕万世遗臭,为人唾骂?某又何忍忘厥本来,致祖宗饮恨于黄泉,某留骂名于万世乎?某当叛王谋逆之时,即拟拚着一死,上报国恩。然一再思维,与其徒死于国家无益,不如忍辱苟活,或可报恩于国主耳。区区之心,实本于此。今将军雄师直抵,某不难壶浆簟食以迎王师。第叛王耳目甚多,若疾遽为之,恐画虎不成,反受其害。故仍不得不暂为隐忍,以待叛王其势之衰。区区之心,想将军亦可谅。为今之计,叛王现据巩昌,杨元帅大兵已直达彼处。某昨闻宁远、西和已经克复。叛王虽现据巩昌,不久当亦为杨元帅所破。即使负隅死守,叛王知某部下尚有兵数千,必来召调,那时某阳为奉调,阴实进攻,蠢尔叛王,当于彼处擒之。那时将军可一面急急分兵来取安化,此城可唾手而得矣。不识将军以为然否?若以某为不谬,则某固大幸,亦国家之大幸。倘不以为然,或以某为虚谎之辞,搪塞之语,某请明心迹于将军之前,使将军知某非偷生之辈、畏死之人也。”说罢,即将所佩宝剑掣出,便欲自刎。徐庆赶着止道:“将军忠义,神人共鉴,顷蒙见教,亦皆金石之言,幸勿轻生,某当遵命便了。”仇钺听说,便收回佩剑,复向徐庆说道:“既蒙洞鉴,铭感难忘。某还有一言,愿呈尊听,幸将军俯而纳之。将军此回可诈称受伤不出,一面急遣心腹,星夜前赴杨元帅大营,将某所呈各节赛禀元帅,仍请元帅檄调将军回赴巩昌,并力进攻逆贼。叛王一至危急,势必前来调取,那时某当赔助将军成功便了。”徐庆大喜。 二人说毕,出了庙门,飞身上马。徐庆故作受伤之状,在前狂奔,仇钺在后紧紧追赶。徐庆走到离营不远,在马上大叫道:“俺误中过贼利斧,大败而回,速来救我!”各官一闻此言,蜂拥上前,将徐庆救回本营去了。仇钺也就回城,两边也就各自罢兵。次日,仇钺出城索战,徐庆吩咐坚守营门,不许出战,须俟创伤稍愈,再与交锋。仇钺一连攻打了几日,只是攻打不下,也就各自按兵不动。徐庆自那日回营,诈称受伤不出,却急急暗差心腹,写了书信,星夜驰往巩昌,将仇钺所言各节禀告元帅,暂且不表。

  再说杨元帅统率大兵,离巩昌府三十里下寨。安营已毕,即命杨小舫带领三千人马,前去城下挑战。寘鐇正在城中与李智诚说道:“宁远、西和两县,迄已多日,为何总不见报捷,难道那两处有什么变卦么?”李智诚道:“宁远知县郭汝曾、守备赵尔锐,皆肝胆忠义之士。所虑他预有准备,死守不战,而且城中粮饷丰足,若坚守不出,虽周年亦难攻破。但愿他急急出战,则宁远可唾手而得矣。至于西和,主公倒不必虑。闻得西和县令暗弱无能,虽守城宫稍有智谋,亦卑不足道,得吴将军前去,其破必矣。所虑者杨一清已统大兵前来,万一中途闻知宁远、西和两处皆有兵攻取,他便分兵驰往救援,急切就难必得了。”寘鐇道:“便是孤亦虑及于此。宁远、西和离此不过百里,何以胜败绝无音信,孤甚属不解。”

  正在那里谈论,忽见巡门官进来报道:“今有宁远县逃回小军,报称敌将徐鸣皋,暗约宁远县令里应外合,夹击大营,全军覆没。现在左将军已被敌将徐鸣皋生擒活捉去了。”寘鐇闻报大惊,即令巡门官将逃回小军唤来问话。巡门官答应出去,即刻将逃回小军带进大帐,跪在下面。寘鐇问道:“左将军如何被敌将捉去,你可细细奏来。”那小军便将宁远县如何坚守,左天成如何攻打,后来徐鸣皋如何头次诱敌,左天成如何识破,徐鸣皋又如何暗约宁远县令合兵夹击,左天成不曾防备,如何被捉,细细说了一遍。寘鐇又问道:“你知这徐鸣皋是何官职?”那小军道:“闻说是杨一清部下的先锋。”寘鐇听说,便大骂道:“杨一清呀,孤与你向无仇隙,尔何得败孤大事,使徐鸣皋生擒孤家的大将。孤与你誓不两立了!”说罢,便令小军退下,寘鐇犹痛骂不已。李智诚道:“参谋之意,左将军既已被擒,亦无法可想,惟虑西和兵力太单。宁远一城,杨一清既分兵驰救,西和亦必分兵前往救援。若再如宁远里外夹击,如之奈何?主公宜急加兵星夜驰往,以厚兵力,方觉妥当。”寘鐇闻言,甚觉有理,因道:“孤现在部下大将不过数员,还要防备杨一清统兵到此,但此去谁可胜任呢?” 正在疑虑,又见巡门官进来报道:“今有探马来报,西和县城已被吴将军攻破,县令亦已阵亡。现在吴将军已将所部兵丁,移驻城内去了。”寘鐇闻言大喜,便令巡门官退出,又与李智诚道:“吴方杰既得西和,可不必加兵前往。”李智诚未及答言,又见巡门官匆匆进来报道:“今有探马来报,杨一清自统大军十万前来攻取,已离巩昌只有六十里路了。”寘鐇闻言,即令探马再探。不到半日,又有探马来报:“探得杨一清所统大军十万,已离城外三十里下寨了。”寘鐇闻言大惊,便与李智诚道:“似此如之奈何?”李智诚道:“主公勿虑,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一定不移之道。可即传令各营火速出城,乘其初到安营未定,奋勇攻击,虽不能伤他的大将,也可先挫他锐气,然后徐徐图之。以逸待劳,断无不胜之理。”寘鐇闻言大喜:“军师之言,正合孤意。”遂即传令各营奋勇迎击。

  各军得令,正在预备出城,忽见守城官飞马来报:“敌军已离城下不远,请今定夺。”寘鐇闻报,即刻披挂上马,率同后军都指挥王文龙,参将温世保、薛文耀,游击魏光达、高铭、孙康、刘杰并裨将等众,带领三千兵马,飞出城来,早见敌军已列成阵势,在那里挑战。寘鐇便顾左右问道:“那位将军前去交战?”只听答应一声:“末将愿往!”寘鐇视之,乃游击高铭也。寘鐇道:“将军此去,务要猛力挫动他的锐气才好。”高铭一声得令,手举八角铜锤冲出阵来。杨小舫一见,也就提刀飞马杀到。毕竟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