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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作家-《爷爷的葬礼》◆周丽

 白云之边 2020-08-06

作者简介

周丽,河北省三河市人,廊坊市作家协会会员,廊坊日报“市民主播”,盛京文学网美丽之声文学社社长。2009年开始学习写作,文字散见各刊物及今日头条网。

获奖情况:

2016年在河北省委“我的中国梦”主题征文获三等奖;

2016年在首届“浩然文学奖”征文获入围奖,并被浩然文学馆永久收藏。

2016年在首届“千高原杯”征文中获最佳散文奖。

2017年在廊坊市旅游发展委员会举办的“京津乐道、绿色廊坊”征文大赛中获最佳散文奖。

农村的葬礼【原创】


爷爷走了。

来报丧的人按照习俗见到我先跪下磕头,我换了素服回到夏庄。

院里院外都是人,劳忙的,支灵棚、搭帐篷安排的井井有条,支客这边张罗着该为张三披麻,还是该为李四戴孝,一捆捆白布在她手里,撕来扯去就成了孝,亲朋好友小声说着爷爷过往,感慨着他82岁的人生道路。很久未见的亲属此时见面也只是简单打个招呼,减少了往日的嘘寒问暖。

我直奔爷爷房间,灵床就是一张床板,正对着房门,停放在炕与墙柜之间,门槛外几个弟弟妹妹把火盆里的火烧得特别旺。床板上躺着爷爷,头朝西,僵直的身子在黑布下略显轮廓。我撩起黑布一角,爷爷蜡黄的面孔出现在我的眼前,安详的面容与我最后见他那次留恋世间万物的表情相同。我来不得长辈那般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连成串的眼泪滑过面颊掉落在爷爷脸上,他没有再像生前那么烦我,任泪水随意打在他的左右,也不再张嘴赶我走。爷爷身上穿的寿衣是他生前就买好的。我很想抚摸一下他的脸,却不敢伸出手,如他活着时一样让我惧怕。

爷爷是火葬,第二天上午就被送到了火葬场。记得,前几年姥爷走的时候,还可以土葬,厚实的棺材里铺整好后,会撒上许多钢蹦,然后把姥爷平整放进去,整理好衣服、被子后再撒一些钢蹦。现在,爷爷却是一把骨灰放进了棺材。

下午,吹鼓手全部到齐。在一片流行乐的打击中,打扮妖冶的一对女孩在人群中踩着厚厚的松糕鞋或搔首弄姿,或放喉高歌,叫好声越多,她们表演的欲望越强,本来好好穿在身上的衣服,在一段热舞后,一件件脱下抛在人群中,随着一阵躁动,火红的内衣包裹着年轻的身体抖动起来、兴奋起来。助阵的女人时不时说着不堪入耳却挑拨人心的话,呦,看看这小妞儿,那对小妈头(乳房)还没有我这老娘们儿的大,不过挺圆的啊,再看看这小肉皮子,黑黝黝的,没有东边那个小妞儿的白,还是白的好,想让人摸一把,然后对着麦克风荡笑、起哄。人群中的男人,在荷尔蒙的刺激下一阵阵尖叫,包围圈越来越小,男人在不停的往前拥挤,女孩更加卖力气的抖动。黑色的松糕鞋此时已布满厚厚灰尘,满头的红发在阳光下略显干涩,唯有那红唇媚眼却分外醒目。女孩终因体力有限,气喘吁吁退出场外。紧接着一段评剧吚吚呀呀唱起,男人终于安静下来。

姑姑的“倒头祭”已经到了村头,尘土飞扬的小路两边柴垛上、土堆上零星站着看热闹的村里人,十二桌祭品浩浩荡荡依次排列,在吹鼓手的吹吹打打中由街中心抬到村东头的家。供桌左右一直追随着馋嘴的孩子,诱人的瓜果早已让他们忘却了羞涩。出殡前这些祭品是不能随意乱动的。祭品主要分素祭和荤祭。最为常见的荤祭是猪头三牲(即一只猪头,一只活公鸡和一条活鲤鱼),素祭也就是水果或者面人,面人祭最复杂,非巧妇难为。惟妙惟肖的面人不用姑姑亲手捏,镇上的寿衣店就经营这样的业务。

晚饭后的磕岁必不可少,姑姑作为女儿,优先享有磕岁权,其次是我。磕岁就是为故去的人磕头,磕头的次数与去世的年龄要相同,如果逝者年龄不大,可以一个一起身,而爷爷已经82岁,显然做不到这样,只能是每十个起身一次。支客负责给记数,看热闹的人群鸦雀无声,肃穆的灵堂,跳跃的火焰,此情此景,怎能不勾起每个人对已故亲人的思念。偷偷擦泪的,轻声数着姑姑的一起一跪的,夹杂着低沉的唢呐回旋在夜空,爷爷的遗像默默注视着一切,在我眼里他依然是那么不可亲近。

棺材两边跪满家属,男亲属叩礼时,棺材东面与西面回礼的分别是儿子、孙子。女亲属叩礼时,男家属撤下,回礼的则换成儿媳、孙媳。待亲属磕完头后,仪式结束各自散去。看热闹的村里人,有的回家,有的加入到吹鼓手那边欢蹦乱跳的氛围。人群的注意力由灵堂转移开,一会儿的功夫,又是欢呼声一片,吹鼓手的吹拉弹唱可以持续到凌晨十二点。灵堂里,只有守灵的爸爸一直在挑拨着微弱的灯芯,希望长明灯的火苗能够再旺一些。女人不用守灵,我也就少了陪爷爷的时间。

第三天中午是出殡的日子,除了亲属外,还会有平时关系不错的庄亲来随礼,份子钱不论多与少,都是要吃完才可以走。院子里支起的帐篷,可以同时坐下八桌,做饭大师傅会同时上齐八桌饭菜,待这拨吃完后,又上一拨,劳忙的人会通知大家一共安排了多少桌,来得晚的人,得知不会有下拨了,索性挤在就近桌子就吃了。农村红白喜事,讲究吃传统的“八大碗”,主要包括四荤四素八个菜。四荤为扣肘、酥肉、扣肉、方肉,四素为萝卜、海带、粉条、豆腐,有些离开农村多年的城里人,依然怀念村里八大碗的味道也不是啥稀罕事。而村里的大妈更是对它情有独钟,在没下桌前就已把剩菜打包好,折罗菜可以让家里人美美吃上好几顿。

这边吃饭的才撤,院外唢呐就已响起,封棺的师傅已经准备就绪,姑姑跑出房门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棺盖盖上就象征着与爷爷永远分别,有人强拉开姑姑,八个壮汉借机会迅速抬起棺盖放上,众家属围着棺材走上一圈,追随着钉匠斧头所到之处喊着:“爸爸往右躲钉!”“爷爷往左躲钉!”任我怎么努力,终没有喊出让爷爷躲钉的话。我恋恋不舍的抚摸着棺材,却不知道爷爷他是否感知得到。十六个壮汉插杠子,绑绳子,一会功夫就把棺材五花大绑起来,妥妥当当之后,罩上雕龙画凤的大红绒布棺罩,棺材前举幡抱罐的亲属齐刷刷跪成一片,爸爸拿起火盆,高举过头顶重重摔在地上,火盆碎了一地,撕心裂肺的哭声顿时连成一片,我的眼泪便也翻江倒海般流下来。杠头一声令下,十六个壮汉几声吆喝后便把千斤重的棺材抬在了肩上。姑姑再次冲过来拍打着棺罩嚎啕大哭。去往坟地的路上,女家属要坐车,男家属则要举幡步行。

一路走走停停,吹吹打打,一个小时后把爷爷送到了太太与太爷的身边。两三米深的圆坑是村里人帮着挖的,棺材稳稳当当放下去,男人手里举的幡、花圈放在一起烧掉,女人手里拿的棍扔进了坟墓。所有人脱下孝,围着坟墓抓土往里扔,满一圈后退下,村里人便开始一木掀一木掀往里填土。圆圆的坟头很快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跪在地上抚摸着每一寸土,喃喃地与爷爷说着从未说过的贴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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