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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兰天智，男，笔名海石，巴州作家协会会员，自幼酷爱写作，曾在今日作家、天府散文、齐鲁文学等刊物发表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小说等200余篇，现就职于新疆巴音郭楞日报社。 办公室里的老鼠【原创】 突然想起了一只老鼠的故事。 在多年以前，我在新疆一家棉纺厂工作，是搞生产管理的兵头将尾的工段长。这个厂的管理是非常严格的。白天上班，厂长、车间主任都在车间转，而我也像上紧了发条的时钟一样不停地在车间转。一个班下来，腿里就像灌了铅似的。而上夜班时几乎没人管，这个时候，我们是不自觉的，常常偷懒，就来到办公室看看报纸或玩玩电脑什么的。 此时，就能发现办公室里的这只老鼠。 它早就出现了，不过，它在暗处远远地瞟着我，不动。也许，老鼠生来就喜欢在暗地里活动，在通明的日光灯下，它从来不敢大胆妄为。小时候，我见到老鼠，无论如何也要把它弄死或赶出院门，因为它要偷吃我家的食物。现在，它不偷我吃，也不偷我喝。但我依然恨它，却又不能对它怎么样。 这只老鼠是灰色的，是只母老鼠,是只很精明的老鼠。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别人听，可能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这世界上竟有一只懂世事的老鼠，也可能会表示匪夷所思的样子。 我们的车间主任姓猫，他管辖6个工段，在厂长、经理之下，300多人之上，是我们车间的“头”，通常我们都叫他猫头。猫头个头不高，身体发胖，是虚胖，经常不停地冒虚汗。听说猪脚具有很好的滋补功效，猫头经常吃这东西。各工段的工段长及大多数职工都知道这一点。于是，就有人经常将卤猪蹄什么的买回来偷偷放到猫头的柜子里。这时，老鼠就冲着香味偷偷来到柜子，想分享一份美味。老鼠想：在车间你是老大，如果没有我在暗中工作，及时给你报告，车间内的各种隐患不能及时排除，不知发生了多少起事故了，说到底，你的功劳簿上也有我的一半。 这次，老鼠正准备偷吃别人偷偷放进柜子的卤猪蹄时，猫头打开柜子找报表。猫头见状，大怒，一把抓起老鼠，准备结束它的小命时，老鼠几乎带着哀求的语气悲伤地叫道：“猫头，您先别着急，请听我说。”猫头心想，这个死老鼠，死到临头还吱吱叫什么。“我早就想拜访您，但去您家的人太多，我知道您今晚加班，专程来看您，孰料却造成了天大的误会，这可是馋死猫卤猪蹄啊，对肾虚有很好的滋补作用”。猫头早已被卤猪蹄的那股香味撩拨得馋延欲滴。“喔，是这么回事，那我先尝尝”。猫头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卤猪蹄，一边将目光在老鼠身上扫了一遍，最后，停在了老鼠的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上。不时发出“迷吾、迷吾——妙，妙，妙”的感慨来！ 其实，猫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放进柜子的卤猪蹄。在私营企业，车间主任的权利很集中。从人事调动，到职务升迁，再到各工段工资的分配，都是主任说了算。虽然企业有严格的规章制度、考核细则，但在猫头这里就变成了“潜规则”或者说是“数字游戏”——猫头心中自有一把尺子。这把尺子是可伸缩的——可长可短，数字可多可少，甚至可以把在大家看来明明是错误的问题他断定是正确的，而大家都认为是正确的问题在他看来是错误的——猫头的话很有绝对性——他说鸡蛋是扁的，没有人反对是圆的，甚至有人认为母鸡可能被科学孵化了的。 有时，为了工作上的事，我特别心烦。见到老鼠在我眼前窜来窜去，我就会忍不住发一通脾气。每每此时，老鼠就会偷偷地躲到角落里哭。你听说过老鼠会哭吗？有生以来，我听说过老鼠“谈情说爱”，可就没听说过老鼠会哭。事实上，它不但会哭，而且哭得还很伤心，像是一个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 不过，它的泪水是不会白流的，会让你付出代价的。而且，这个代价往往是惨重的——猫头总是不问青红皂白，会把我们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顿。不用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老鼠的泪，似乎是从猫头的心里流出的。毕竟，它跟着猫头已有10余个年头了。 都说老鼠和猫是天敌，老鼠见了猫魂飞魄散、四处逃窜。现在社会变了——老鼠见了猫不再东躲西藏地逃命了，猫也不再吃老鼠了，猫和老鼠成好朋友了。猫头和老鼠不仅是老朋友，而且很有感情了。这种感情，不是单纯的感情，是经过长期的投资建立起来的——猫头利用老鼠在暗中生活、工作的特性，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把车间内大大小小的事情了如指掌，也就是他的第三只眼睛。更重要的是，猫头喜欢老鼠那圆润的身体和一对会说话的眼睛——他总是盯着老鼠那对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老鼠给他一个眼神，他就明白其中的意思。哪怕是贼眉鼠眼，猫头心里都很舒服。用他自己的话说，无论怎样看，总是能对上眼——10几年了也就对出了不少鲜为人知的故事。而老鼠也很舍得投入——在它看来，拔出萝卜洞洞还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满足了猫头的喜好，猫头就是它的保护神——只要猫头在主任的这个位置上，既便是它在满车间乱窜，也没有人敢对它怎么样。这一点，老鼠是很自信的。所以，猫头调到哪儿，它就顺着空调风道跟到哪儿。猫头办公室搬了三四次，唯一没遗忘的就剩它了。 每个星期五下午，是雷打不动的全厂中层以上干部会议。这个时候，我们是不自觉的，就来到办公室看报或瞎侃（上班期间不许到办公室闲聊或坐岗）。我们会谈猫头的一些人性弱点、灰色收入什么的。这些事，很快就会被猫头知道。 渐渐地，我们对这只老鼠开始有了戒备。甚至，在办公室说话的时候，总要往四下里看看，暗处的角落里是否有一对尖耳在倾听。到后来，我们就很少去办公室了。 １０几年了，这只老鼠都成老鼠精了。 我喜欢钓鱼，猫头和我有相同的爱好。那年秋天，猫头经常约上我去钓鱼。它见我和猫头走的很“近”，就时不时跑到我的脚下，在我身边绕来绕去，就想和我套近乎。而且，那段时间，猫头总是对我说，现在工作表现不错啊！一般情况下，猫头是不会轻易肯定工作的。不用想就知道，是它在猫头面前吹捧了我。也就是说，这只老鼠还会说话。而且，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要你给它喂了鱼、肉之类的美食，它会在猫头面前把你说得天花乱坠，这也好，那也好，甚至它会把缺点都能说成是优点。否则，你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遭到猫头的一顿训斥、问责，工作处处受阻。也不用问就知道是谁在后面捣鼓你。甚至，它会刁难你、蹂躏你、陷害你。我的一位同事跟猫头关系处的不好。他前脚走，它就在暗地里不停地捣鼓。甚至，会跟着他的影子吱吱地乱叫，以至于这位同事被这股墙头风吹倒。有时，我忽做奇想，或许它不是一只老鼠，而是一种以鼠的形式出现的人。这世界总是扑朔迷离啊！ 我曾打听过猫头：“老鼠会不会吃老鼠肉？”猫头黑着脸回答：“它为什么不吃？凭什么不吃？当今社会，人都吃人哩！”虽然，鼠吃鼠是直接的，人吃人是间接的，小异而大同，按他的逻辑推断，确实也是这样的。 人，其实很残忍，也许他被别人踩在脚下，受着煎熬。但他能踩别人的时候，往往更毒辣。老鼠也一样。 于是，我就想起猫头经常对我们说的一句话：他虽然脾气不好，但心绝对不坏。这是他在把我们狗血喷头地训斥一顿后，最爱说的一句话。事实上，猫头很爱面子，也很聪明。他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更不会让别人把自己的肚子捅破。 猫头喜欢喝酒。酒一下肚，就像抽了鸦片似的，他就来精神了。目光直钩钩地盯着老鼠看，不时发出“迷吾，迷吾”的叫唤声。这一叫唤，老鼠就明白了。于是，就躲在暗处长达两三个小时不出来。大家都知道又去“加班”了。 那年冬天，车间工段长聚会，大家酒足饭饱后跑到歌厅去唱歌。大伙儿平时在车间工作压力大，来到歌厅，身心放松了，一个个像是被注入了兴奋剂一样，踏着闪烁的霓虹和快节奏的音乐，摇头晃脑，载歌载舞，很快就到了凌晨三点多。大伙儿准备回家时，却不见了猫头的踪影。大家知道猫头喝了不少酒，都担心这大冬天的，要是栽倒在路边，非冻死不可。于是，大伙儿分头找猫头。不料，过了许久猫头和老鼠从卫生间里跑了出来。大家调侃道：和着音乐的节拍在卫生间疯狂地云雨，别有一番风味啊。 这时，猫头的好色、贪杯、耍滑头、玩猫腻的许多人性弱点都会显现出来。 难怪，猫头非常依它，护它，顺它。有些事情，猫头还要看它的脸色。这也难怪，鼠和人一样，有表现欲望。虽然是只母老鼠，就跟年过三旬的女人一样，愿意成为众人关注的重点。后来，大家都戏称，它是我们办公室的副主任。 你可别说，它还真是块当领导的料。在办公室里，有三条线——计划线、工艺线、操作线，无论哪条线上，都有它的爪印。因此，办公室的人员，除了猫头，别人都非常恨它。就跟过街老鼠一样。但很多时候，只是敢恨而不敢言。这一点，它非常自信。 这真是一个叫人徒呼奈何的世界啊！ 我的脾气很坏。在我当工段长的几年里，它总是跟我保持很远的距离。也是因为我看不惯它的高傲自大，卑鄙无耻。我甚至产生过一些念头，我要买一些剧毒鼠药，想办法把它消灭掉。 我说过，猫头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看出我的抵触情绪非常严重，便找我谈心、做工作。我也就习以为安了，不那么想消灭它了。第一，它挺尽职，夜半三更总会出来巡查工作。第二，毕竟它是一只老鼠，跟一只母老鼠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啊！跟它闹个鱼死网破，说不准就会带出猫头的屎点子来。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 后来，我还是选择了离开。我的离开，在车间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波，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了一块石头激起无数涟漪一样，一圈圈扩散开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再后来，车间的职工陆续离开了这家企业。有的跳槽到了别的棉纺厂，有的回了老家。只有极少一部分职工留在了这里。留下的这部分职工中，一半是处在年龄“尴尬”阶段的职工——出去重新找工作年龄偏大，而退休还需要几年时光。一半呢，就是和猫头或老鼠关系处的比较好的人——干着最轻松的工作，拿着最高的工资。甚至在外面干活，照样在车间拿着工资，只是偶尔来到车间露个面而已。这些人，当然不会选择离开。至少在猫头任职期间不会离开。 再后来的一段时间，大家都没看到老鼠了。它似乎突然从这个世界蒸发了。大家猜测，它要么是吃了别人投放的鼠药，要么可能是听到什么动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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