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峰. 图:来自网络 如今,随着殡葬行业的改革,延续了数千年的丧葬风俗文化,也随之停止。眼下,暑假到了,看到乡村的孩子们在玩捉迷藏的游戏,我就油然想起奶奶放在堂屋内的那口棺材。 爷爷去世时,父亲才16岁,那时家里条件很差,当时,父亲花钱买了一个便宜的水泥棺材,将爷爷草草安葬。这也成了父亲一生最大的遗憾。 在我家的菜地里,有一棵硕壮无比的梧桐树,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它的直径已经接近一米,这棵梧桐,也成了方圆几里中最粗大的树。奶奶说,这是她结婚后和爷爷一起种下的,这棵梧桐树的树龄,算起来当时已经超过了40年。 奶奶曾不止一次的对我说,将来这棵梧桐树,要做成她的棺材板,因此,每次到田间看到那棵梧桐树,我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悸。 在奶奶72岁那年,忽然大病不起,这可吓坏了孝顺的父亲,为了以防万一,于是,在奶奶的授意下,他请来邻村的三个木匠商议,准备给奶奶做棺材。 梧桐树终于因着奶奶的这场大病,寿终正寝。父亲请来了五六个帮忙的人,忙活了整整两天,才将它的躯干拉回家。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在家门口的空地上,木匠师傅开始剥皮、锯板,忙得不可开交。 这口大棺材,木材就有九寸厚,两头也有七寸厚。 过去,在农村都有一种说法,说棺材就是死去的人住的房子。父亲没有让爷爷住上大房子,但在奶奶的身上,父亲如愿以偿。 棺材完工的那天晚上,父亲特意在家里摆了两桌饭菜,庆祝自己母亲百年之后的房子宣告制造成功,并放了一掛长长的鞭炮。父亲的脸上也绽放出少有的笑容。 奶奶在母亲的搀扶下,前来观看她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房子,她佝偻的身体,迈着迟钝的步伐,在阴森森的棺材旁转来转去,左瞧瞧、右看看,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在这冷冰的棺身上摸来摸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可是,棺材做好后,奶奶的病却出奇的康复了。于是,父亲让人帮忙抬到奶奶的屋子里,占据着整个一间屋子,那口棺材成了奶奶房间内的一件最重量级的摆设。 最初,每次去奶奶的屋子,我都是让妹妹陪着,我害怕奶奶房间里的那口棺材。 奶奶对自己的“棺材”呵护备至,有空就拿着抹布擦拭,有时,她甚至当着我的面,穿上姑姑给她买好的寿衣,说想躺在棺材里感同身受一下。当时年幼的我,以为奶奶疯了。 为了防止潮湿,父亲会定期把棺材的盖板掀开,它敞开的时候,我和妹妹会忍不住好奇,搬来凳子,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但看过之后,我很失望,原来里面并没有什么我期待的东西。 我上三年级的时候,爸妈为了要一个男孩子,带着妹妹远走新疆,去躲“计划生育”,于是,我就跟着奶奶一起,睡在她的房间里。 奶奶很疼我,三个姑妈给她买的饼干和开酥,她自己不舍得吃,全部留给我。 棺材也与我们天天相伴,渐渐的,我对奶奶的棺材不再有恐惧感。原来,棺材和死亡并不是连为一体的。 不过和小伙伴玩捉迷藏的时候,才是我最为骄傲的时候,每次都是我以胜利告终。 因为,我总是躲在奶奶的棺材里,村里的小伙伴永远不会想到,那个貌似恐惧无比的地方,竟是我会藏身的最佳之处。 年复一年,我读了初中、高中、大学,后来每次从工作的城市回家,每当我抬头望见奶奶的棺材的时候,就想起了健在的她还活得好好的,但我想到奶奶以后会永远躺在里面,内心有种莫名的酸楚。 时光飞驰着,记忆静默着,不去用心计算,我甚至不知道那口棺材在奶奶的屋里放了多少年。 搁置太久,我觉得它就像家里盛装粮食的洋灰缸一样,只是家里的物件而已。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听到小花猫或老鼠在棺材上,跑动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响,我的心里才会都砰砰直跳,有一些害怕。 我害怕以后再也听不到这样的声音。 但奶奶并不害怕死亡。她说,你们都大了,自己也没有啥担忧的,死,也死而无憾了。 我离开老家之后,后来,都是母亲陪着年迈的奶奶睡的,母亲说,晚上,她都睡不好,只有奶奶传来均匀的鼾声,才让她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时光流逝,奶奶转眼已经95岁了,她身体一直很好,但在一个下午,她说自己的腿有些酸,让我帮帮揉揉,我把奶奶的腿抱在怀里揉着,几分钟过后,我问奶奶舒服吗?可奶奶再也没有回应,她悄无声息的去了,没有任何痛苦,也没有留下片言只语。父亲在她枕头下的布袋里,找到了4200元的现金,那是奶奶仅有的家当。 奶奶堂屋的棺材终于派上了用场,那是多厚实的一口棺材呀,安葬那天,大家原以为梧桐木会比较轻,可村里的十几个小伙子去抬的时候,感觉很重很重。 在奶奶入殓的时候,她的面容是安祥的,好像还带着点微笑。我心里知道,奶奶在地下终于能住上好房子了,她的心愿终于得到了满足。 一晃,奶奶已经走了六年,每次走到奶奶分坟地的那片田间,我都忍不住想:奶奶,你现在的“房子”不漏雨吧,您住在那里,会觉得孤单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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