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陇原（十首）
文/徐俊波
1.黄昏
他拄着蚂蚁的拐杖
她佝偻着蜗牛的腰板
他们臂弯相依
走在路上
他们花白的头发
静静地躺在夕阳里
听风的呼唤
我曾知道的所有美好的
都已在他们的脚下
哪怕是一点点
那么一点点遗憾
黄昏的高原上
羊群像星星点点
跟着耕牛踩下的脚印
一深一浅
寻觅着回家的路
那怕只是一声犬吠
也引起了好一阵的骚乱
我想要收拾行囊
翻过千山
吹一声长长的口哨
震荡在山与山的缝隙里
2.老鸦
它黑色的影子
像疾风一样划过天际
它沙哑的声音
像炮竹一样叫醒黎明
它红色的眼睛
像火光一样点燃荒野
黑色的老鸦
从高山之巅开始冲击
直到它的躯体风干在河滩
唯独只有我
时常立在山头
总是幻想着有那么一天
它会带我穿越未来
黑色的老鸦
被黄土地上的风沙埋没
直到下一个轮回
没有人想起它
唯独只有我
把我想象成它的样子
然后从长江上斜斜地飞出
3.春天
太阳还未冒尖
老黄牛已经在行间耕作
父亲的吆喝声
总是比皮鞭还响亮，管用
母亲撒下的种子
迎着花红柳绿的春风
在清明前后
拼命地拔着稚嫩的新芽
我以为他们播下了一个春天
我就会在下一个秋天
收获满满的
像爱一样的拥抱
我看见了长长地炊烟
像美人一样婀娜
在北方，在属于我的天空里
画下了一个惊世的句点
我们总会这样慢慢老去
不在春风里成长
就在春天得到永生
就这样，一醉经年
2018-3-31
4.过年
小时候
最美好的愿望就是过年
总幻想着
新衣，新鞋，压岁钱
还有那二斤猪肉的余香
外出打工以后
最奢侈的愿望也是过年
总期盼着
火车，汽车，十公里的山路
还有那立在村口的瞭望
有了孩子以后
最简单的愿望还是过年
总等待着
嬉笑，打闹，燃放着炮竹
还有涂抹在父母脸上的涟漪
而如今
最畏惧的面对就是过年
年轮刻画在脸颊的
不仅仅是年轮
还有我对恋人的告白
218-4-1
5.麦浪
有时候
我只想做一个稻草人
穿着华丽，不分昼夜
守护着农人的心愿
因为他们讨厌的鸟儿
会从盛夏吵到深秋
它们伴随着绿色的麦子
一直摇摆成金色的麦浪
麦浪唱着它们欢快的歌
那歌声悠扬，久远
处处透着汗水，泪水，血水
还有麦秆拔节的味道
直到轰鸣的机器
把它们推倒在黄土地的脊梁
把他们粉碎在
龙卷风哭泣的心里
金色的麦粒
飞扬在浩瀚的宇宙
然后拼成一张笑脸的版图
金色的光，映在农人的脸上
像三月的桃花
像四月的柳条
像麦粒炸开的花
后来，麦粒就分了家
一些成了粮食
一些换成金钱
一些留做种子
种子期待着春天的重生
而农人的眼里
早已是一道道新生的麦浪
2018-4-2
6.坟头
躯体下沉的地方
黄土堆起了小小的山丘
花圈静静地躺着
看着纸钱一张张燃烧
爷爷奶奶在里头安静下来
青草便开始节节拔高
我跪在他们的坟头
仿佛看到了天堂依稀的晚霞
无数次的梦里
他们死去了，然后又活过来
回忆永远被钉在了里头
思念却还徘徊在外头
我就那样睡了一觉，一直到
地平线上剩下他们的坟头
2018-4-2
7.皱纹
父母额头弯弯的皱纹
是我这些年蹚过的沟壑
一条一条
都是他们对我的担忧
农人额头深深的皱纹
一刀一刀，像悬崖边的峭壁
我的三百六十个跟头
依然翻不到出路
他蜷缩在黄土地的胸膛
像一道黑色的皱纹
悄悄爬上我的眉梢
就像眼泪对眉毛的不舍
而我死了以后
只想变成那片土地的皱纹
舒展开来
便是黄土地上的彩虹
2018-4-3
8.恋人
我从不知道谁是我的恋人
哪怕她在七月七日爱上了我
我从不记得恋人的模样
哪怕她是秋风里凋零的西施
我唯独深爱着那片土地
虽然它依旧荒芜
鸡鸣，狗叫，猪哼哼
都是我最喜欢的歌谣
而我唯一的恋人
就是花儿，我躺在她的怀里
喃喃自语，不知南北
我唯一的恋人啊
就是鸟儿，我注视着她的眼
窃窃暗喜，不分东西
后来，我的神经元破裂
流出血红的酱汁
而我的恋人啊
早已沉入黄土地下
那非主流的墓穴
2018-4-4
9.醉了
一群蚂蚁抬着一只肥虫
肥虫还打着呼噜
他的呼噜惊天动地
时而还念念有词
那一句句诗行
就是呼噜刻在白纸上的印章
而我，而我就是那只肥虫
总是想把自己灌醉
才会觉得站在了新的幻城
我从不怕疾风
我的醉态
或最多像流浪的妓女
她们在等待，而我在穿越
不是那一千公里的长廊
就是三十年前的模样
新的一轮沙尘暴来袭
我躲进我的套子
装作看不见，蚂蚁
和肥虫的眼泪
醉了以后的天空
才有繁星点点，和一片祥和
我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呼噜
像蝙蝠的哭泣
像灵魂的轻吟
飘荡在黄土高坡的山间
经久不息
2018-4-4
10.梦回陇原
不知母亲喂养的兔子
是否还会在苜蓿地里蹦跶
不知屋后三月的桃花
是否还记得，我儿时的模样
脚链，手铐，金箍咒
把我圈禁在一片废墟上
我说我不是诗人
我只会像鳄鱼一样的哭泣
包子，油泼面，洋芋卜拉
母亲总有她拿手的绝活
把记忆从蚕蛹里抽出
結成一张密不透风的丝网
我常常在霓虹肆虐的夜晚
想要喝尽天下的酒
或许只有在无忧的梦里
我的灵魂才可以驰骋
我思念故乡的麦浪
我思念山坡的羊群
我思念亲人的坟头
我思念死去的老鸦
我站在黄昏，从长江北望
父亲的烟锅正升起一缕烟雾
埋没了他深深的皱纹
和母亲佝偻的腰板
除却江水的呜咽，我还听见
门前的黑狗叫了起来
不知它是看见了初七的月亮
还是它，看见了我的影子
我知道我的血流成了一条河
在夜半时分，在梦还未醒
它就流回了陇原，永远
永远渗入了那片土地的心脏
【编者按】 作者用深刻而富有诗意的语言，描写了故乡陇塬的生活场景，表达了深厚的故土情结，不落俗套，看后令人潸然泪下，深深体会到一个游子思念父母感恩父母和对故土依恋的强烈的思想感情，诗歌运用多种修辞手法，想象力丰富，各种场景和情感表达点到为止，但却能给人留下深远的遐想空间。
作者简介：徐俊波，甘肃庆城驿马人，生于1983年，高中毕业，现居湖北武汉。纯文学爱好者，喜欢阅读，已阅览中外文学作品近百部，闲来喜欢有感而随手写写。曾在深圳从事电子制造行业近十年，于2014年至武汉，现就职于华中科技大学文华学院，负责校企合作事宜之公司管理工作及大学生实习指导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