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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树仁 父亲

 潇湘原创之家 2020-08-07

作者简介

     卢树仁,现供职于基层农业服务中心,一个热爱黄土地的人,一个喜欢种田的人。学过水产,只为读懂鱼水之情;爱过文学,只为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清明了,懵懵懂懂,清明下种,匆匆忙忙请人翻耕了一片稻田,浸泡了种子,想起父亲,不禁潸然泪下。

      自从父亲最后一次摔倒后,就一直卧病不起,大小便失禁。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亲朋好友和乡亲们赶来看望父亲,平时木讷呆板的父亲尽管视力衰退已有好几年,可是那几天却表现的特别清醒,谁来了,谁叫了他,他都异常清楚,总是吃力地眨着眼睛,微微地摆动着头,不时地咳几下。

      父亲一生没有做过什么大事,也没有留下什么遗产,好像也没有什么要交待我们的。也许他就是这样静静地来,又只想静静地去……

       父亲一生经历了三次婚姻,初婚的婶婶抛下了他和姐姐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中间找过一个婶婶却改嫁了,直到第三次婚姻才总算有个真正的家,就是娶了我现在的母亲。父亲五姊妹,母亲也五姊妹,在我看来,这也许就是他们所谓的缘份吧。父亲比母亲大了整整十七岁多,母亲说当时大家都是瞒着她虚报了父亲的年龄的,倒是也没见她嗔怪过父亲是怎么把她骗来的,想起来我就觉得母亲是多么的无奈又总觉得父亲和母亲是多么地了不起!我从来没有见父亲和母亲大吵大闹大骂过,磕磕碰碰竟相守了整整三十多年,谁也没有离开过谁。父亲四十二岁才生下我,四十六岁又生下我弟,据母亲说在我的上面和父亲还生下我的一个哥哥,由于母亲乳房生疮没奶喝,带几个月就夭折了……于是乎,小时侯就不时会听到有好事的人说起我父亲这辈子还不知能不能得我们的气力……

      父亲一生含辛茹苦拉扯大我们三姐弟,从来就不曾打骂过我们,总是起早贪黑为了一个家默默地奉献着他有限的生命。父亲健在时,家里那些大大小小东块西块的自留地从来就没有空闲过,芝麻,花生,黄豆,饭豆,绿豆,茶叶应有尽有,到老了管理不了还栽了杉树苗。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些年,到我们兄弟俩前后盖几次房子都多亏了父亲亲手栽的那些树做了好多的房间檩子。那时候,家里的田都是种两季的,经常都是请大伯三伯还有堂哥堂嫂表哥表姐他们帮忙,要不就是父亲和乡亲们换换工。一到“双抢”家里就总是很热闹,大家也都很热情,有说有笑的。秧苗都是地膜覆盖育秧,采用移栽的方法。拔秧时,每人一把椅子架在水田里,边聊天边拔秧,不一会儿,一厢厢的秧苗就不知不觉拔完了。我呢,就难免成了一个亲人大家庭里的“出气筒”,总是慢条斯理,悠哉悠哉的跟着去田里混日子,扯秧又慢,甚至连扎秧都不会扎,插秧更是插不动,两手放在两只膝盖上蹲在田里像只乌龟,半天不得动……又怕被人说,常常只得赖在田里等着捡他们扎好的秧提到田梗上沥干水,然后装进箕畚里面……完了……没事了……反正,在大家眼里,我就是杉树尾巴打马桶――不是个正经材料,这也一直让我很伤脑筋。现在回想起来,我是多么地悔恨当初为什么那样不懂事!我怎么不学一点生活的技能为父亲分担一点责任,为家里减轻一点负担呢?为什么每次总是让母亲操碎了心去请这个那个帮忙呢?都说穷人盼崽大,可是盼来盼去到底又盼来了什么?我真的是大不孝啊!

      父亲一生勤劳,一生忠厚,从来就没有和人发生过争斗,有什么摩擦纠纷和矛盾他都只是一味忍让,不多说半句话,人前背后也从不对人品头论足,说三道四。都说父亲年轻的时候读了很多书,还听一位已经过世的堂哥说过父亲的太极拳打的很好……每次我问他太极拳怎么练的,他不是说没有这回事,就是说不记得了,总之,几十年来我是没见过他打过一次,不知是真是假,是不是堂哥胡说的。说父亲读了很多书,家里却不见一本书,难道父亲把以前读的许多书都扔掉了不成?我倒是只记得小时候我外公家的木楼上藏了不少的书,那时真是羨慕我外公的知识渊博,好几回都想爬到楼上去偷几本书回来。我只知道父亲的小楷毛笔字确实写的很好,中规中矩,一丝不苟。家里的扁担上、雨伞上、箩筐上、水桶上等什物都留下了他的印记“卢辉文置”或者干脆就是“卢辉文”三个字,点横撇捺转折间,没有几十年功底根本写不了这么完美!在我的眼里,我至今也没有见到过比这三个字更端庄更有力更秀气的正楷字!

       父亲其实是反对我读书的,我也一直悔恨我当初不该去读书,母亲却坚决要把我送出去,父亲也就不再抱怨什么,总是依着母亲。一个原本贫寒不堪的家庭,加之送我读书四处借贷真是雪上加霜……换句话说,我一直认为这个家其实就是我读穷的!那时候,村子里还有同学想读书家里却不送的就看我家的样,“连树仁家都送读书,你们怎么不送我读书?!”这真是看了一个好样……

       毕业快一年,几经周折,总算一级一级下来安排了一个工作,几次三番修单车借单车骑上几十里去找单位领导,领导开会又开会,商量又商量“什么鬼大中专毕业生,找个人来恰空饭!”那个心啊,落到冷水盆里!……风里来雨里去上了三两个月的班,也没见按时月发过一次工资,领导说要等过年才有,这不是夜长梦多吗?还要人过日子不?亲爱的领导啊,可别忽悠人咯。

        后来,一纸火车票就把我运去了海南,没多久又由表姐一张汽车票将我“遣送”回府,载不动,许多愁!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多,我就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轻轻跨过老屋那条沉重的麻石门槛,父亲和母亲都睡着了,我悄悄地唤醒母亲起来开门,母亲说,父亲病倒了,一整天没吃饭……我赶紧跑过去拉开那床看上去有百年历史乌黑乌黑的棉纱蚊帐,只见父亲头发花白,呼吸无力,蜷曲着身子背对着床口,全然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那一刻,我是多么地心碎!我真的恨自己的无能!要是我不读书就好了……至少家里不会债台高筑,父亲和母亲也不会这样付出这么多的艰辛!我强忍着眼泪不要往下掉,我怕我妈看到……站在床前呆若木鸡默默祈祷:“我最亲最爱的父亲,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再多活几年,等我们兄弟都好起来,我一定要让您过上好日子!”……  

       我真的是太不争气了 ,我终于没有等到我好起来的那一天哪怕让父亲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父亲去世的那天晚上,淅淅沥沥的寒冬忽然间下起了一阵大雨,父亲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吃没有喝了,全靠打点滴支撑那瘦弱的身体。我们一家人轮流蘸一点葡萄糖水润一下嘴唇,父亲躺在床上,呼吸急促,脉象微弱,喉咙里不时就像有什么卡在里面,吞不进,又吐不出……我知道,我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再也写不下去了……等母亲拿起手机接通外甥的电话紧贴着父亲的耳朵叫了他一声“外公”,我感觉父亲的脉搏在停止跳动……我抱紧父亲大哭:“大叔,您安心走吧,我们都长大了”!

        父亲生于1936年9月17日,殁于2015年10月30日,享寿八旬。葬于祝公山,正对山峰之尖,山有清流激湍,坟有茂林修竹,掩映四方,父亲,您安息吧!来生,我还做您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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