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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作家】熊英 长沙有条嘉桐街

 潇湘原创之家 2020-08-07

长沙有条嘉桐街

作者简介

       熊英,女,岳阳巿作协会员。田陌枯荣自守,风云变幻经年,容颜改,初心犹在。

       初春时节,旷日持久的清寒总算渐行渐远,春草繁花,日渐茂盛。我们又在收拾物品,准备去长沙复查身体,准备再次走近嘉桐街。

  它位于长沙市西北角,在湖南省肿瘤医院与湖师大医学院之间,既不繁华不宁静更不优美,医院墙脚下的一排大树张开树冠,一半阴影遮住院内一尘不染的步道,一半阴影遮着嘉桐街污渍斑驳的水泥路。

  嘉桐街全长约七百多米,狭窄的街道两旁分布着有机灵芝专卖店、菜摊、棋牌室、假发义乳睡衣店,十几家旅馆紧挨在一起。旅馆门口挂着各种醒目的红色广告牌,有“平安出租”,还有“常德”、“益阳”、“攸县”“岳阳”等。因与肿瘤医院一墙之隔,所以住的大多为癌症患者及家属,他们寻着简单的家乡密码,住进挤挤挨挨的家庭旅馆,在这里等待一张床位,或是一份救命的治疗方案。

  我在十三年前,因乳腺癌术后需作放疗,当时租住在肿瘤医院南门的咸嘉湖路农民的房子里,家人说进出医院方便,况且楼下超巿药店餐馆一应俱全。放疗的时间有些漫长,我白细胞下降,口舌生疮,全身乏力。每天照好直线加速器后,老公会牵着我从肿瘤医院的侧门处到嘉桐街转一圈,买一些削好皮的荸荠回去给我熬水喝,再看有没有我想吃的新鲜蔬菜水果,还曾在那里不停地试戴或长或短或齐肩的各种假发,并配了合适的义乳。当时嘉桐街上有一个比较大的菜巿场,还有大小餐馆。家里有人来看我时,我们就会到那个每日推出一个特价菜的店子里去撮一顿。记得母亲还因为与孩子们敞开吃特价基围虾引起了牙齿发炎,半边脸都肿起来了。

  五年前,再一次因癌来到肿瘤医院准备手术与放化疗,我们抵达长沙的第一件事仍是先租房子,再去找事前联系好的专家教授。此时,咸嘉湖路已经大变样,那些低矮杂乱的民房已拆迁,宽阔的马路两旁建了一栋几十层的观湖公寓,还有一个安置小区,河对面是漂亮的西湖健身公园。我听从了同学的意见,在安置小区租了一个小套间,但还是需要到嘉桐街上去买菜买日常用品,虽然这条街上已经减少了一大半的店铺。

  去年秋天“三进宫”前来,我和老公商量说,不如我们就租住在嘉桐街吧,去病房近,买生活用品菜蔬也方便。于是,我们就租在了与医院相通小门对面的家庭旅社,有单独的厨房卫生间,每日含水电气只要四十元,老板娘还是儿媳妇的老乡。但是那两张单人床实在不敢恭维,一张躺上去吱呀作响,陷进去一个坑,另一张则很硬咯得全身哪里都疼,因已付了20天的押金,我只好默默地选择了那张“软床”。过两天再仔细观察,天花板上是密密麻麻的阳尘,电线上空调上布满黑乎乎的东西,房与房之间串联着饭菜的味道,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有老鼠与“小强”出没,我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有时间就尽力地打扫抹洗。老公连忙买回来了蚊香与灭害灵,并安慰我说:“过两天病房有了床位,你就住到那边去,条件要好些,再说,不干不净住了就没病。”

  踏进嘉桐街的人,都会拎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里面是墨色的胶片,每张片子上总有阴影盘踞:脑部、胸部、腹部、腿部……有人是听老乡介绍找到了嘉桐街,有人则是在医院附近转了几圈后,自己摸进来的。就连医生也会提供这样的建议:“没床位就等几天吧,旁边那条街能住。”

  上午的嘉桐街是寂寥的,日光和街道两旁矮楼的阴影拼合在一起,把嘉桐街的水泥路切割成两面,鲜有人叨扰。因为患者与家属大清早就赶到了门诊大楼,或是排队经拥挤的电梯抵达各个病房,静静地等医生查房,医患之间各种沟通,再匆匆拿着单子去做各种各样的检查与治疗。

  中午时的嘉桐街喧闹起来,一些人陆续从旅馆里或者围墙那边走出来,聚集到菜摊和街边的灶台旁。男人和女人们麻利地在摊上挑选形状饱满的青椒,洋葱,莴苣头,找老板买两斤新鲜的排骨,捞一盆泥鳅,有的会现宰一只鸡,在店里用清水洗净食材,端去摊子对面加工。这里有两架帐篷伞,伞下摆放着几台燃气灶和处理食材的简易木桌,菜刀把和砧板泛着油光。戴眼镜的老板面无表情地烹好一锅热油,把泥鳅倒进锅里,加入辅料翻炒,烟火把墙壁燎得黢黑。有些人会把制作好的菜肴盛进提前准备好的餐盒里,找菜摊老板买两份白米饭,和其他在这里加工饭菜的人们一样,提着热腾的饭菜穿过嘉桐街中间的小门,走到墙那边去,在肿瘤医院的病房里,与亲人共进午餐。

  各个旅馆的一楼,大多摆有麻将机,桌子下方的烤炉暖烘烘,麻将碰撞的声音连绵不绝,参战的人群中,你可以发现有手背上打着留置针、剃着光头的、脸上作着放疗标记、穿着睡衣的各色癌症病人。或许,麻将国粹可以让他们暂时抛开一些烦恼与痛苦。

  据说,在我国的各大城巿,只要有肿瘤医院的附近就一定有吃住一条龙的“癌症村”,因为住院床位的紧张,大多数病人经济上的拮据。日复一日,嘉桐街,既是肿瘤病人们的“家”,也是“战场”,患者们在这里吃饱睡好,再迎向医院的仪器针头。

  网上有“得了绝症就好好地到处旅游”的说法,但是当自己真的行走困难,生活都不能自理时,游山玩水是那样力不从心乃至遥不可及。当生命的倒计时开始,其实住哪里吃什么也无所谓了,在乎的是医生能给出准确有效的治疗方案,手里的钱又能支撑多久。

  所幸,生活在最绝望的时候,总还能挤出一丝阳光。癌症晚期忐忑不安的我经过十多天系统的检查,经过全基因检测,经过肿瘤医院专家权威的多学科会诊,可以作内分泌靶向治疗,暂不用作放化疗,而且我今后每月需肌注一次的靶向药,由5千多一支降到了2千多,并部份列入了医保。很希望在这些治疗之后,我能够行走活动自如,能够继续做想做的事,去那些想去而尚未去的地方。

  嘉桐街的炊烟,它在一日三餐之时升腾,从不间断。我想每一条与癌症患者有关的巷子,变幻的是四季树叶绿了枯青了黄,不变的是这里的人们来来又去去,相聚又别离。人,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好好活着,好好爱自己,爱家人吧,因为谁也无法预料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

  在这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我愿换一身轻松的春装,以努力的姿态在渐暖的春风里坚定前行,在杏花梨花桃花的灿烂中,换一种心情,去渴望着生机与美好的明天。

本期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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