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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夏龙 
时间不饶任何人！记得自已小时候盼长大，转瞬已至暮年。再回首，青春如决别的情人，冷酷地离我而去，从此不再回头。令我骄傲的是我还有老妈，有妈的孩子是个宝！在我心里，我还没有老呢！如今，老妈成了老孩子，夕阳余辉里的妈妈，更是我们心中的宝！我的妈妈己经八十八岁高龄，属耄耋老人。但行动自如，生活自理，头脑清醒，只是记忆力稍差，视力体力脚力不如从前。妈个子原来比我高出半头，因为人老了，背驼了，筋缩了，现在比我矮了，成了小老太太。这是生活的重担和时间老人的无情改变了妈妈的模样。 这次与妈妈相处近两个月，时间之长，是前所未有的。以往妈过来住上十天半月，新鲜感过后无论怎样留都留不住，说走就得走。今年不一样，妈在我家安心地住了下来。久别重逢，我们相互需要，相互陪伴，温馨幸福！我记着姐姐的话，“你一年上头出门在外，回来了要好好尽尽孝道才是。“姐姐说得极是。跟妈妈在一起，体会最深的是有妈的感觉真好！
我有空就陪着妈说话，家长里短，老亲旧戚，过去，现在，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但妈不唠叨，每次一定是我提头，她才开口，娓娓道来，不急不慢。我在心里说，好精明、好有自尊心的老妈！古话说“人老话多，树老根多。”意思是爱唠叨是老年人的通病。但妈却紧紧把着这个关，她一定是想破这个例，省得遭人嫌。
今年暑假天气异常炎热，岳阳久晴不雨，气温直线上升，妈特別怕热。楼上两台空调二十四小时轮流开。每天清早，我就动员妈到楼下客厅里活动活动，出出汗，换换气。“老妈，活动，活动，你老想多活就得多动。这是科学，你一定要相信啊！运动完后，再喝杯凉开水，可加快新陈代谢，医生说这样对身体好。“这时，妈就如一个听话的孩子，乖乖地下楼在客厅与阳台间散步，走一走，歇一歇，并在心里计数。然后向我报告，今天已经走了多少步。妈真老了，动作明显迟缓，但她很坚强，很乐观，很淡定，她内心也许需要我的认可。于是，我就鼓励她，“老妈你表现真好！继续坚持！”妈一般情况下可走六千步，有时精神好能过万呢！
妈饮食正常，一日三餐不能少。只是牙口不好，吃得慢。我将菜煮得很烂，荤素搭配着吃。我跟妈灌输我自已总结的理论，老人不一定吃得过饱过精，保持不饿就行，粗茶淡饭方能延年益寿。妈有啥吃啥，象个温顺的、不挑食的孩子，一般情况下，总能完成任务。情绪能左右人的心情。我猜想，有我这个没心没肺的快乐天使陪着，妈心情好，再不好的饭菜她也吃得香！我的养生之道与姐姐和弟妹们不同，他们生怕妈没吃好，轮番给她做好吃的，生怕她饿着。有一次，姐姐和我一同去做客，我给妈做了一碗热干面，姐姐看了批评我手艺太差，担心不合妈的味口。妈却乐呵呵的行啦行啦！
睌上睡觉，我陪着妈，老公和孙子到对面书房打地铺。只隔着过道，既热闹，又温馨，还省电。小宝这时也不恋着我了，“你去陪你妈吧！男生跟男生睡，女生跟女生睡挺好！” 我有事没事跟妈闲聊，北方话叫唠嗑。过去的、久远的事，包括某个小细节妈记得特清楚，在我听来就是一幅生动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后来的重要事她也记得清楚，过桥过坎，一点一滴，丝毫不乱。呵，妈明明已老了，生理年龄真实，从某些谈吐中我又感觉到妈并没有老，思维敏捷，条理清晰，仿佛把我的思绪带到了童年时代。妈看到我获得重生，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心中更是充满了感慨与感激。这些天聊得最多的是我的成长和经历，妈看到我的小孙活泼可爱又淘气，很是欣慰，令她产生联想，勾起她久远的回忆，才有很多我不曾听说过的童年故事被一一挖了出来。好开心啊！
妈说我小时候长得很胖，小手臂上有九条轮，外公外婆视我如掌上明珠；说我小时候伶牙利齿，嘴巴很铁，特爱顶嘴，惹她生了不少气；妈妈是外婆的独生女儿，外公外婆十分宠她疼她，怀我以后，外婆每天必做妈最爱吃的蒸鸡蛋、新鲜红辣椒或干红辣椒，否则就不吃饭；妈最爱做的事是在家静心地写毛笔字，很少出门，成天不厌其烦地写啊写；妈说我人生幸运，找了一个真心待我的好人，能包容我性急粗糙的毛病，几十年如一日，这也如了外婆的心愿。这时，我就逗妈，“老妈，你这不是骂我吗？我爱顶嘴不错，但要说得出理来啊！还有，原来你老吃那种火辣辣的辣椒，怪不得我从小火气大，性子急，这不都是你造成的吗？幸亏你同时吃了蒸鸡蛋，中和了辣椒的火气，否则，下不得地！” ”老妈，说到我的婚姻，这可得跟你算算旧帐了，你对不住我。当年，我只不过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记下他的容颜，更无交流。你却十分强势，硬是作主将我给嫁了。让我受了不少委屈，真是苦了我一生！” 这时，在书房里的老公不急不慢不温不火地数落起妈妈来：“妈妈，原来是你这个老太太做的主啊！我方娶了这个铁嘴罗。遗憾！今天才真相大白！你老做的好事，真是害了我一世！”这陈年旧事，在孙儿面前，在凉爽温馨的夜晚回味，哈哈哈！哈哈哈！我们一起哈哈大笑，笑声打破了夜的幽静！
妈上过六年学，她听得懂我写的东西。于是，我就将这些年写的她所熟悉的内容的文章念给她听，逗她开心。妈听得可认真了，“事情都是真的，要是你爸知道你喜欢写多好，可惜他……” 然后就劝我不要写了，说太操心了对身体不好。妈有所不知，做自已喜欢做的事，是一种快乐。就如她喜欢种菜、喜欢写字是一样的道理呢！我有时一高兴起来就唱歌给她听，唱歌让我忘记了自已的年龄和身份，还有那如影随行的毛病和不适。在唯一的听众面前，我状态极佳，老天真起来，拿起歌本，唱得忘情而投入，唱了一首又一首，思绪仿佛进入了另一种境界。此刻，在妈面前，仿佛自已不是奶奶，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更不认为是五音不全产生的噪音。妈倒很会鼓励我，笑咪咪地评价：“好听，好听！你中气还蛮足呢！一点不象过了花甲的人。”
因为有妈陪伴，心情极好，其乐融融，天天猫在家里。特别是老公和孙儿先回南京后，我更轻松，心渐宽，体渐胖。不行，我得出去走走。于是，就跟妈请假。妈总是那句话，”好！那你早点回来”。我听出来了，她现在很是依恋我，我出去，她知道是对身体好，她希望我健康快乐，心里又不太愿意，主要是怕寂寞，却不好阻拦我。就如小时候妈出去一样，我心里巴不得妈不走，妈还没动身，我又希望她能早点回来是一样的心情。我每一次回来，打开房门就习惯性地高声喊：“老妈，我回来啦 ！你在干嘛？“
每每老妈在楼上房里悠悠地回答：“我在写字呢！”就如我小时候，妈问我在下边房里做什么，我赶紧说在写日记呢！这时，妈就自已忙开了，不再吩咐我去做家务。妈写字不是用笔和纸，而是用右手在左手心上写，自父亲走后，家里没有人的时候，妈就用这种方法排解寂寞与孤单，已经坚持了二十年。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增广贤文》妈读得可熟了，张开即来。奇怪！这些年少时学过的东西，在她的脑子里沉寂了几十年，没想到却仍然如老朋友般熟识。有点意思！
每天下午，妈将晒在阳台上的衣服叠好，将晚饭热好。我回来她就卖关子，“你看家里的门是不是白了些？地板是不是亮了点？” 我不解 ，“为啥？” “我全擦过了呢！”原来妈想用行动来证明自已的能力。这时，我表扬妈，“你这老太太还挺想事的呢！点赞！点赞！但以后地板不许拖啊，因为这个工作已经不适合你了。” 有时我还趁热打铁：“妈，你不要以为你老了，你还不是太老。你要知道，只要心不老，人就不会老。谁谁谁跟你一般大还在唱歌跳舞上电视呢！人啊，只有经常动脑又动手，才会老得慢。”我这样调动妈妈的积极性，鼓励她在小范围里活动活动，中医说，人呆坐久了血脉不过节。妈能做力所能及的事，不依赖别人，活得有质量，有尊严。这样的高寿人生才有意义！
我要跟妈洗澡，她硬是不依，说她能行，只让我为她洗头发。哎哟，妈的头发可柔软了，油油的，爽爽的，一点儿也不干枯。这哪象八十八岁老太太的头发！比我的发质好多了呢！“妈，你常说你年纪大了，走不了多远。我看没有十年八年上天是不会请你去的，你看你这头发，多柔顺！希望你好好活着，争当百岁老寿星。你不知道吧，高寿老人政府还有特殊津贴呢！”这时，妈就笑了，笑得很有些自信，很舒心，幸福写在脸上。自言自语：”是啊！我怎么就活得这么久呢？真的可以走了，我妈六十多岁就去了。“我赶紧接上她的话，”老妈，现在是新时代，国家富裕了，各方面条件都好，不愁吃穿，生活安逸，老人高寿的多的是！你只是其中之一呢！”
人生如戏， 妈是六个孩子的母亲，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角色，从年少到今天，每一个细节她都演绎得十分认真而投入，可谓一丝不苟。妈一生节俭勤劳，通情达理，善待身边人，亲友、街坊、邻里关系极好。因为在她心里，那是她的小天地，小世界，小舞台。多年来，无论穷富，妈用实际行动践行她所理解的中国传统文化，“和为贵”， 和为上。记得九十年代中期打工潮盛行，四川来岳阳打工的人很多。有一年春节过后的一天晚上，风雪交加，寒气逼人，突然两个衣服单薄的中年男子找上门来，说来自四川绵阳，因天气不好，还没找到工作，又冷又饿，想借住一晚。此情此景，令父母顿生怜悯之情，如老亲戚到了，爸热情地陪着二位烤火说话喝茶，妈赶紧做饭做菜招待，烧热水洗手洗脚，又用家里最好的棉絮铺到一楼的床铺上，说出门在外苦！让两人睡个暖和觉。第二天早上，妈做好早点后下楼去喊客人吃饭。只见门半开着，人不见了，床铺上的棉絮被子也不见了。要是一般人定会生气，发火。但妈只说了一句话，哎，这就叫做“饥寒起盗心”啊！可怜的出门人，应该是不得已而为之，算了吧！
妈经常教育我们，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有了气千万不要让它往上冲，一定要往下压，往下拂。说人啊“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妈用言传身教来影响着我们的人生，规范着我们的行为，改变着我们的不当思路。古人云：“仁者寿”，妈生活节俭，粗茶淡饭，不懂养生，不吃补品，顺其自然，加上与人为善，心胸宽阔，慈悲仁和，这应是她高寿的原因之一。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我又得走了，带着思念，带着不舍远行。妈提前几天就吩咐我准备行李，别丢东拉西。我一看到那红色的行李箱就发怵，一种淡淡的离愁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因为拿上箱子，意味着我又将远离妈妈数月。一想到这里，心就不安起来，所以，我打算临走时再收拾。这时，我看到妈妈有些神不守舍了，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妈的心思我知道，舍不得我走。妈恋着我，就如我小时候恋着妈啊！
有一首歌写的“妈妈盼儿长大，又怕儿离家，儿盼母增寿，又怕母亲添白发”。人生真是这样啊！今天，夕阳余辉里的妈妈依然温暖美丽，依然照亮我们的生活，依然是我们的主心骨。有妈在，我们的心就有依傍，有牵挂，有念想。真希望夕阳余辉里的妈妈健朗依然，希望岁月不老，妈妈不老！愿我们家里的老孩子、老佛爷、老妈妈长命百岁！
作者简介 罗夏龙，岳阳市经信委退休干部，现长居南京市。喜欢文学，喜欢动笔。本期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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