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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手艺

 长尾巴的城市 2020-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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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说的手艺,是大而广泛的。我所说的手艺人,多是那些平民艺术家。

  在美发店里,我看见那个美发师又粗又壮的手指在头发里穿梭。他的手如此之快,如此之灵活,颠覆了我以往对美的概念。我总以为手艺人的手都是细细长长的,像弹钢琴的手。手指尖还要细,浑圆的指肚就显得笨拙。以往的印象里,美发师都是瘦瘦的,胖师傅真是不多见!然而,人的一些固有的偏见往往是错的。因为“艺术是人类的天性”。艺术从来都根深蒂固在人身体的某个角落里,无论你的高矮胖瘦,美丑善恶。人生的意义便是寻找它,发现它,唤醒它,展示它,从而得以抒发和排遣,找到有事可做的充实。

我一直对每个手艺人都心怀敬意。小时候,我喜欢看修鞋匠怎么样钉鞋掌,修拉链;修补车胎的人怎么样做完全程,我都密切关注;还有裁缝如何哒哒地做完一件合体的衣服,我都喜欢从头看到尾;即使一些手机电脑的贴膜我也要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一个环节。更别说那些罕见的手艺人,只要我见过了,一定看个仔细,弄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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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动手能力不强,所以对真正的手艺发自内心的赞叹。剪纸的老人,戴着花镜,剪刀在空中翻飞,翻来转去,龙啊凤啊就栩栩如生如立眼前了。裁剪服装的老人,不看图纸,拿过布来,用拇指与中指一揸,心中了然,剪刀沿着布的经纬就跑开了。超市里的收银员,接过一张大票,拉开抽屉,在一沓沓零钱中快速抽取要找的纸币和硬币,动作之快,如流水一般顺畅自然。

而我印象最深的应属中学时代的一个地理老师。他喜欢喝酒,中午喝得脸红通通的,上班喜欢步行。在马路上东一脚,西一脚地踏地皮。我那时总会迟到,常常不幸地走在他的后边。我不敢超过他,担心被他发现迟到。好不容易来到学校,他进办公室,我进教室。这时,上课铃就响了,很多人一看到我就知道要上课了。今天想来,我也是一个不凡的手艺人,一个对时间把握如此精确的手艺人。

当然,我的这点手艺跟他可没法比。他虽然每天都醉醺醺的,可是一进教室就成了行家专家学问家。他尽管进门时走路有一点点趔趄,在讲台上往后退的时候还可能险些跌下来。可是,他坚定地拿起一支粉笔,背过身去在黑板上画中国地图的姿态是那样恣意,那样潇洒自如。他根本就不拿教参教本来讲课。他带来的,只有他清醒的大脑和胸中早早烙下的中国地图的沟沟壑壑。无论是讲人口讲交通讲矿产,哪个省有哪些资源都讲得清清楚楚,不差毫厘。如今,有哪些人可以大手一挥,勾勒出我们中国地图的分布?哪怕你一年都不喝酒,你未必有我地理老师的手艺。他一年到头都不会拿教本教参,因为所有的知识都装在脑海里了。过了这么多年,他的画图的姿势还刻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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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堪称奇葩的是某艺术学院的一个学生。他的衣服破破烂烂。袄是旧的,比街上扔掉的,叫花子身上穿的还要破几十年的样子。破旧起毛边的牛仔裤,长长的裤脚高高卷起,两边的膝盖上打着两个大小不一的洞洞。见到这样的小哥千万不要驻足观赏,那会伤及他艺术家的自尊。都因为他是才子型服装设计师,他所有的破烂的衣服都是为了与他的领口形成鲜明的对比。领子是他精心设计的,从布料到款式连同裁剪加工全是他一人完成。能够把衣服穿出对比与烘托,穿出一种创新与艺术,你见过几个?这与李敖大学时代的长袍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的一位学习绘画专业的同学,他的牡丹画得非常好。有一回电影院里来了一个剧团演出了十天,他天天都不落下,课都不上了。据此才知他热爱戏曲,无论什么戏,他都能唱上一段。毕业前的晚会上,他唱了《诸葛亮吊孝》一段,鼻涕拉的好长,整个人都沉浸其中。当他唱完走下舞台,是跳着回来的。因为他已经从吊孝里走出来了。绘画是他吃饭的手艺,而唱戏是另一个手艺,谁规定人必须只有一项手艺呢?

一个卖水果的人,他可能回家做出大厨的饭菜;一个忙碌的钟点工,有可能握一支生花妙笔。也许你只是一个票友,也许你就是一个靠手艺吃饭的人。无论怎样,掌握和占有一种手艺足以让你安心,足以让你躲进一隅,忘了世上的一切。有了手艺,你便有了一个独立于别人的一种境界。你可能什么都没有,但你只要还有一项异于常人的手艺,你就不是孤独的。只要你是一个手艺人,你就离艺术家更进了一步。

手艺人与艺术家,两者的概念往往产生交集。有的手艺人,他本身就是一个艺术家。但并非每个手艺人都具有创造性,也许有的只是具备的某方面熟能生巧的本领。而艺术家又不同,他们具有创造性。契诃夫告诉我们:“艺术给我们插上翅膀,把我们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艺术家是靠着驰骋想象力去完成艺术的创造的。艺术家又未必可以是一个美好的匠人。手艺人是劳动,是谋生,艺术家的职责还在谋生之外。

艺术并不是高不可攀,无人企及,艺术可以在每个平民间生根发芽,也可以在某一个事物里让人沉迷,无可自拔。

毕加索说:艺术是一种使我们达到真实的假想。手艺人,是真实与假想的实践者。一切写作,绘画,摄影,雕刻,制作等等,皆是手艺人在完成他们的作品。为了心中那片似与不似的神圣杰作,甘愿耗费幸福的一生,甘愿带着那个执念去行走自己短暂的人生。



张红静简介

  她,在平平常常的生活里,写着清清浅浅的文字;在不大不小的空间里,经营或甜或涩半亩方田。白天,根植理想与爱的种子,夜晚,在键盘上敲打漫天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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