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秋雨缠绵时
紫衣
总有一天，我们也这样谦卑地等待孩子归来
刚下班回家，邻家的三婶已经候在门口。每个周五傍晚，她都会早早地候在那里，等我告诉她双休日的天气。
“快帮婶看看，明天后天有没有雨啊？“她说话时眼睛却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三婶，你是不是担心明天下雨，孙子不回来看你啊？”
三婶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又央我解释那墨迹天气上的一排排的图标。
“这里说，明天会有小雨，但时间不长，应该不会阻挠他们回来看你的。”
“小雨啊，又是小雨啊？唉，不知道回不回噢！小雨呢，又是小雨呢！”三婶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她微微驼着的背在渐渐弥漫的夜色里显得有些无助。
我歉意地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儿子，他正在和母亲聊微信。我很想告诉他，明天下雨，可能不会带他回乡下看外婆了，却逢到他抬起头来期盼的眼睛。
“外婆问我们明天回不回？”
我犹豫着，脑海里显出寡居在乡下老家的母亲，她一定是数着日子在等着双休日的到来。
“外婆说，要是雨大就别回了，雨大开车，外婆不放心。”
我怔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却隐隐地疼了起来， 不敢去想象母亲打下这些字时是怎样的心情。
第二天，天还没亮，儿子就到我面前委屈地喊：“妈妈，你不是说今天小雨吗，你瞧外面。”
我拉开窗帘，外面的雨正毫无顾忌地在这个世界肆虐着，疯狂地笑着被他阻挡在家里不能出行的人们。
“又不能去外婆那了。”儿子嘟起嘴，“我都好些日子没见她了，我好想她。”
要是在以前，听十五岁的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我一定会笑着说他煽情，可今天我竟然觉得儿子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有着流泪的冲动。
门外，有人在礼貌地敲门。
打开门，三婶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外，笑容使她那张苍老的脸上有了一丝幸福的光芒。
“三婶，这天气预报真是不准了，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大的雨。”我想起昨天的天气预报，有点过意不去。这么大的雨，三婶的儿子一家应该也不会开几个小时的车从上海赶到这里来看她了。
“大雨好，大雨好，你瞧，你瞧。”三婶将她的手机递给我，在她与孙子微信聊天的界面上，是一列正在飞驰的列车。
“儿子说，下大雨了，上海也下大雨了，所以，他不用去工地干活了，他有空回来看我这老太婆了。”三婶越说越激动，竟举起手臂，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花。
“这么大雨……”我实在说不出那些关于安全、关于值得不值得的话语，只看着三婶那张因为快乐而光芒四射的脸心里一阵阵酸楚。
此时的母亲，是否也在看着门外的雨幕？是否也在渴望着雨突然变小？是否翘盼着想念已久的小外孙出现在她的面前。
“下雨天出行真的不方便啊。可是我儿子跟你不一样啊！你每个双休日都放假，他在工地上班，很忙，晴天要干活，小雨也开工，只有这样的倾盆大雨，他们老板才会放他们的假。而孙子呢，他也只有双休日才有空。聚一次不容易啊，不容易啊！”三婶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她那张幸福得像将春天拥入怀里的眼神。
看着那越来越重的雨帘，遥想乡下的母亲，此时的她肯定也在看着那越来越厚实的秋雨，想着雨帘隔着的并不遥远的女儿。她的眼里，是不是满是失望？
“妈妈，这雨其实也不是很大。”儿子试探地说着。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唉。”年少的儿子竟然发出如此沉重的一声叹息，我的心瞬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扯了一把，疼得几乎落下泪来，终于拿起已经一个月没动的车钥匙，冲着儿子喊了一声，儿子，我们回外婆家吧。
看着车窗外的雨依然猖狂，心头却平静得像一汪清泉。儿子依着我，像刚上幼稚园一般将我紧紧地搂着，“妈妈， 以后我出去上班了，不管刮风还是下雨，不管雨大还是雨小，我都回来看你，一有空就回来！”儿子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好像在作着重大的决定。我将儿子紧紧地搂着，儿子身上那热乎乎的气息将我重重地包围起来。
“丫头，乖孙子，你们怎么来了？“母亲果然坐在门口盯着屋外的大雨，看到我们从车上下来，惊诧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儿子。
“外婆，以后下再大的雨我们也会来看你的。”儿子低下头，轻轻地拍着已经比他矮了许多的外婆，像个大人般安慰着。
“好，好，你瞧，外婆已经准备好了你喜欢的菜，这些是今天早上刚刚从菜园里摘下来，给你们带回家的，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的，一定会来的。”母亲已经开始忙不迭地将那一袋袋菜往我车上放，“冰箱里还有好多呢，这些你们都带走。”
“外婆，为什么要把这些菜放冰箱里啊？你想吃就去菜园摘啊，放在冰箱里多不新鲜。”儿子打开冰箱，果然里面还有着许多蔬菜。“这些都是上周六摘了准备给你们带回去的。你们没来，我就放在冰箱里慢慢地吃喽。”
我打开冰箱，那些菜，那些一周前十分新鲜的菜，有的已经开始发黄，有的甚至开始糜烂。而我的母亲，就那样，用整整一周的时间，将这些饱含着她爱的菜一点点地吃掉，就像将她失望的心情一点点地掩遮起来一样。
“瞧，不下雨了。”儿子突然叫了起来，果真，那雨也停止了它的疯狂，天边，开始慢慢地放亮，一条绚烂的彩虹竟跃了上去，整个世界变得无比清新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