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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流年】抢小饽饽 于建勇

 长尾巴的城市 2020-08-08

鸟儿虽小 玩的是整个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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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小饽饽

于建勇

在童年的记忆中,抢小饽饽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那热闹的场景以及在当年堪称美食的小饽饽,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小时候生活在农村,那时民间建房上梁时,都有扬小饽饽的习俗。这其实是一种在房子即将建成时的祭祀、庆祝仪式。据记载这一习俗始于魏晋,因为一直以来,人们都认为上梁是件大事,不仅关系到房屋的结构是否牢固,还关系到居住者子孙后代是否兴旺发达,所以每逢上梁都要举行隆重的仪式,以求吉祥。“扬小饽饽”只是后来人们对这一活动的简称而已。

那时农村盖房子,一般都要请风水先生用罗盘定方向,多数是定正门向南偏东方向。老人们讲:只有老道住的观,和尚住的寺和宫殿,阁,庙等朝正南,所以,百姓建房不取正南方向。方向定好后,便开始开基动土,到房子垒平口要上梁时,就要扬小饽饽了。通常先是做小饽饽,房主会请来邻居的妇女们帮忙,用发面做上梁饽饽。上梁饽饽有两种,一种专置于正间梁头上方用于镇宅去邪的大圣虫,还有一种就是做成龙、凤、虎、花、燕、桃、佛手等各种形状的小饽饽,与糖块、栗子、大枣以及剪好的彩纸一起,放在柳条编的粮斗内专用于抛撒哄抢。

到上梁这天,要在明间东挂柱上贴对联:上梁欣逢黄道日;西挂柱上贴下联:立柱巧遇紫微星。或写:吉日上梁增百福;良辰立柱纳千祥。东西梁陀上都贴“上梁大吉”,住条上贴“上住大吉”。上梁的时辰一到,东家要在对着正间的屋外空地上放好供桌,桌上燃一对红烛,供奉鸡、鱼、酒、肉,两侧各放五个大枣饽饽,中间设香炉焚香。等东家在供桌前焚香烧纸、磕头祭拜结束后,上梁活动进入高潮部分。这时木匠、瓦匠两位掌尺师傅会登上房顶,木匠师傅背靠明间东墙,瓦匠师傅背靠明间西墙,二人面对面。然后便开始向上拉大梁,梁离地后,点燃事先缠挂好的鞭炮,两位师傅边拉大梁边唱喜歌:“上梁上梁盖瓦房,盖起瓦房住新娘……”,“上梁大吉四邻美,一步一个大元宝……”待梁到顶安装好以后,再次放下两根红绳提酒,酒拉到屋顶后,打开酒壶,沿梁撒下。最后才放下绳子把两个装有小饽饽等物的柳条斗提到房顶,拆开封斗的红布后,两位师傅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高唱喜歌:“南方修下观音阁,北方修下五凤楼,楼上插金花,富贵荣华头一家。”“进门一来看四方,四个金砖垫主脚,四个主脚架金梁。这架木真好木,这架梁真好梁,生在何处长在何方,树根扎在东洋岱海,树梢遮了空中太阳,牛车一辆马车一双,都送在这庄上。”“东家接饽饽,孙子孙女一拖落。饽饽先打东北角,打得粮食没场搁,当家的来接糖,一年更比一年强”这些喜歌,一边往房子四周的人群里扬小饽饽。一时间,男女老幼争抢小饽饽、糖块等,人越多主人越高兴。而二位师傅为了让气氛更热闹,常常故意把饽饽扬到人少或无人的地方,引得人们跑来跑去,嬉笑拥挤。此时,爆竹声、人声热闹不已,气氛达到高潮。

在抢小饽饽的人群里,从来是少不了我们这些孩子们的。那时的我们对这些祭祀仪式是不关心的,一心期待的就是开始扬小饽饽,虽然小孩子很少能抢到,但小伙伴们依然是“屡败屡战”,只要谁家盖房子,便天天盯着是否快上梁了,一旦听到上梁的鞭炮声响起,便会不顾一切地跑去,感受那份“拼抢”的快乐。

我第一次去抢小饽饽,不仅没有抢到,还受到了老师的处罚。那时,我上小学三年级。有天上午下了第三节课后,学校附近一家盖房子的突然想起了上梁的鞭炮声,同学们一窝蜂似地涌向那里,到了一看,祭祀仪式刚好结束,可正开始扬小饽饽时,上课的铃声就响了,同学们便又纷纷跑回了学校。当时的我可能是“抢”的入神了,根本没听到上课铃声。直到上梁结束,一无所获的我才想起了上课的事,撒腿便往学校跑,可那时已经过去大半节课了,结果被怒气冲冲的老师一直罚站到上午放学。

我抢小饽饽第一次有所“斩获”,是同伴小山子家盖房子的时候,那天我挤在人群中来回奔跑,可小饽饽往往在空中就被大人们接住,根本没有我的机会。正焦急着,看见一个小饽饽落到了不远处,当我弯腰去抢时,小饽饽周围突然出现了好多双手,混乱中我的手不知被谁挠了一把,尽管都“见血”了,可小饽饽还是被别人抢去了。揉着受伤的手我感到很沮丧,这时我突然发现在旁边的笆泥(用黄泥与麦草加水混合而成,用于固定屋顶瓦片的泥浆)中,有一个露了半截的小饽饽,我顾不得脱鞋,一脚踏进笆泥中,“抢”到了这个小饽饽。尽管鞋上沾满了黄泥,但当时终于有了一种收获的喜悦。那天本想把这个小饽饽拿回家向母亲炫耀一下,可走在回家的路上越看越馋,忍不住擦擦小饽饽上的泥巴咬了一口,这一咬竟不能自控,三口两口便把小饽饽咽下了肚子。

抢小饽饽不仅给了我童年的快乐,也收获了纯真的友谊。我的小伙伴中,有个女孩叫小英子,从小没有了妈妈,也没有兄弟姊妹,父亲又当爹又当妈带着她过日子。小英子有哮喘病,一活动就喘不上气,在学校里体育课时,老师也不管她,任她自己玩耍。因为她的家境以及身体,同学们都不怎么爱和她玩。每当抢小饽饽的时候,小英子也是会去的,但她不敢去抢,都是远远地看热闹。同学大军家盖房子的时候,我经过奋力拼抢,抢到了一个“佛手”,虽然上衣不知被谁扯了一道很长的口子,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当上梁结束,我带着战利品准备回家时,一转身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小英子,正看着我手里的“佛手”,用羡慕的眼神。她应该从来没有吃过小饽饽吧!我不由得对她产生了同情,决定忍痛割爱把“佛手”送给他。当我走到她跟前把“佛手”递给她时,她的表情是既惊喜又羞涩的,但还是红着脸把“佛手”接了过去。这事过去之后我很快就忘记了,可她却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初中毕业那年,我考上了高中,入学之前的一天,小英子突然找到了我,她告诉我:父亲没让她考高中,要让她到吉林,帮姑姑看孩子。临走时,她从兜里掏出了一支笔管是玉米穗形状的钢笔,说:“这笔,俺用不上了,你留着上高中吧!”我收下了她的这份临别礼物,并且一直把这支笔视为我们友谊的象征。只可惜,我的书包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个窟窿,我竟把那支笔弄丢了。小英子离开老家以后,我们便失去联系。直到1999年我回老家过年时,小英子回来看望她叔叔我们才见了面,交谈中得知当年到吉林后,姑姑帮他治好了哮喘病,后来又帮她在吉林找了工作。长大后她在吉林成了家。再后来她们夫妻都下了岗,便在吉林开了一家“胶东饽饽店”,生意越来越红火,养了七八个工人。此时的小英子,看上去没有一点小时候的影子,提及当年那些事,都百感交集。

尽管抢小饽饽这一群众性“娱乐”活动,在当年切实丰富了乡亲们的精神生活,可也有人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甚至,为此而改变了一生。我们村的顺子就是这样一个不幸者。在上梁扬小饽饽时,大部分人都是在地面抢,而有的人也会顺着垒墙用的架子爬上房顶,直接向木匠或瓦匠师傅要。顺子比我大5岁,他就喜欢爬上房顶要饽饽。那是于七叔家盖房子上梁时,顺子照例上房顶要饽饽,可不幸一不小心从房顶摔了下来,由于地面全是乱石和砖头,顺子摔断了右腿。当时在农村没有汽车、摩托车之类的交通工具,连拖拉机都没有,他的父母只好去找生产队长,央求用马车把他送到当时离我们村最近的、医疗条件比较好的桃村医院治疗,说是最近,也有40多里地,更糟糕的是当顺子被送到桃村医院后,医生告诉他们,这类手术医院做不了,要转送到烟台。无奈,赶马车的于二爷只好再次架起马车,连夜往烟台赶,到晚上10点多钟,马车才赶到了烟台医院。尽管一路奔波、人疲马乏,可此时离顺子受伤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加之于受当时医疗水平所限,顺子还是成了终生的瘸子。顺子的悲剧好像并没有结束,因为它的腿干活不得劲,生产队便安排他看场院,孩子们都欺负他跑不快,便仗着胆子到场院里偷花生吃。而顺子呢,只能靠喊骂或者投掷石块驱赶孩子们。有次不巧用石块投中了王寡妇儿子的头。当这孩子抱着流血的头回家后,一向不受人欺的王寡妇火冒三丈,来到场院和顺子理论,俩人几句话不和竟然动了手,顺子被王寡妇一把推到,就在他倒地时,不小心拽到了王寡妇的裤子,竟然把王寡妇的裤子给拽掉了,看热闹的人笑的是前仰后合。从此,顺子又有了个拽寡妇裤子的“臭名声”,加上他腿瘸,所以一直也没娶上媳妇。听村里的人说,改革开放后,顺子进城学修鞋去了,再没回村。

时光荏苒。如今,当年的那些新房已经成了老房,有的已无人居住,记忆中扬小饽饽的场景已渐行渐远。现在,人们盖房子时虽然还要扬小饽饽,可过去那种男女老幼争抢小饽饽的热闹场面却再也没有了。我们怀念,那个贫穷却单纯的年代;我们欣慰,今天富足又舒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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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于建勇,男,现供职于海阳市公安局。喜欢文字多年,在生活中探索文学,在文学中思考生活。曾在《小小说选刊》《故事会》《山东青年》《明镜月刊》《微型小说选刊》《齐鲁晚报》《山东文学》《山东法制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近百篇,在各类报刊发表新闻稿件40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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