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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东方散文奖征文】杨建峰|鸟

 新锐散文 2020-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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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我和许多人一样爱鸟。

孩提时,我家的瓦屋后有一个不大的院子,院中有三棵高大的梧桐,常常会有各种鸟儿光顾,我也常步履蹒跚地走到树下凝望着鸟儿,羡慕它们自由地飞翔,也会摇着妈妈的手问:“我长大后,也能像鸟儿一样飞吗?”有时,一两只鸟从枝头飞下,落在院中,偶尔也会试着蹑手蹑脚地靠近它,可每次我才走了三两步,鸟儿早已飞远,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啼叫永驻在童年的记忆里。

步入学堂,玩耍的范围也随年级的升高而不断延伸。那时县城很小,很快我便和伙伴们把笑声撒播到河边、山坡、树林,这里才是鸟的天堂。

麻雀、燕子数量最多,啄木鸟、画眉、黄鹂、戴胜也非罕见,离县城不远的一处小山也因鹁鸪众多而取名鹁鸪崖,至于能叫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鸟有多少种,我至今也没有数清过。

在我的眼里,鸟儿是天生的化妆师。有些鸟通体一色,或褐或白,或绿或红,或黄或青,打扮得简单而大方,朴素而静雅;有些鸟身着五彩霓裳,羽翮的色彩透过林间的阳光竟能随意地变幻,缤纷且高贵,自然且灵动,这用色的功力怕是唐代的丹青高手再世也会汗颜;不经意间,几只乌鸦飞过,发出几声“哇哇”的怪叫,许多伙伴便不由得咒骂道:“不祥之鸟,真难看!”而我却不这样认为,这一身庄重的黑不正是被那些爱美之人喻为永不褪色的经典流行色吗?或许那些获得灵感的设计师们还得感谢这小小的乌鸦吧。

在我的耳中,鸟儿是精灵的歌者。有时是一声长啼,没有繁复的音阶,却似悠远的笛声响彻山间河谷;有时是连续的短鸣,变幻莫测,胜却钢琴家弹奏的田园名曲。不只是独奏,随着温暖的太阳沿着山顶,顺着树梢越爬越高,合唱便开始了。你听——高音、中音、低音娓娓而来,好似高山流水,悠远绵长,抑或似玉珠落盘,抑扬顿挫;美声、民族、通俗或融合、或争鸣,若新酿的槐花蜜甜美沁心;啄木鸟则不愧为操鼓圣手,捉虫时发出的敲击声为这交响乐的盛宴擂出明晰的节奏,既游刃有余,又一举两得;围绕着小河的连山此时也按耐不住了,化作巨大的音响,为鸟儿的歌唱提供混响,让人不禁发出“百叫无绝,余音绕梁”的赞美。

美妙的音乐,又怎能少了优美的舞蹈呢?燕子穿着黑白相间的礼服,在和煦的春风里舞着空中华尔兹;旋黄鸟(一种杜鹃)则唱着“旋黄——旋割”陪农人在田间跳着最朴实的刈麦舞;白鹭会在漂浮着片片黄叶的河面拳着一只腿,边捉着最肥美的鱼儿,边展露自己的凌波微步;雪后初晴,喜鹊便成双成对,于红梅枝头弓张着翅膀“喳喳”地上下婆娑,宛如它们已经看到了来年的丰收。所有的舞蹈,都无需排练,时而柔,时而刚,时而静,时而动,总似信手拈来,却不失瑞彩蹁跹,也许这就叫自然天成。鸟儿就这样唱着跳着,能持续整个白天,好像它们从未知疲倦,直到太阳亲吻西山,这场乐伴舞之会才会渐渐结束。每到此时,年少的我们也不得不结束一天的玩乐而回家,多少次在梦中我回味着它们的美丽、活泼、自信、自由……

而今,县城已是原来的近十倍之大,绝大多数带院落的瓦屋已被坐坐高楼吞噬,变窄的河道业已成为城里人闲游消食和跳广场舞的处所。年近四十的我努力适应和追赶着这城市发展的步伐,遇到工作和生活中的烦恼时,我常会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点上一根烟,默默地看着窗外。在窗外的电线上时而会有一小群麻雀停留,有些将头缩进身体里闭着眼睛沐浴阳光,有些三三两两互相打理着羽毛。呆望着鸟儿的我不知有多少次是被滚烫的烟蒂灼醒,也因此常被妻子埋怨,但我知道这样的情景绝不是最后一次,或许是因为鸟可以让我忘却烦恼吧。

一个冬日的清晨,我领着女儿去逛街,途经天桥,看见有许多人提着鸟笼在遛鸟,鸟笼被棉罩遮的严严实实,不时地从中传出画眉、黄鹂清脆的叫声。他们三五成群,交流着养鸟的心得,叫声最动听的鸟的主人在侃侃而谈时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得意神情。如今,人们都富了,自然爱鸟养鸟的人多了起来,天桥下也形成了一个不算小的鸟市。“你好,恭喜发财……”几声老外学中文似的问候将我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原来是一个鸟贩在逗一只鹦鹉说话。女儿从未见过鹦鹉,更别说是会说话的鹦鹉,因此早已拽着我的胳膊向观鸟的人群挤去。鸟贩见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逗着鹦鹉又是说话,又是跳跃,兜售着说:“快来买,南美的说话大鹦鹉……”围观的人群自然也不乏赞美之词,“稀奇,还真会说话!”“这鸟真聪明!”看着女儿兴致正浓,而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中五味杂陈,一阵酸楚。女儿突然问道:“爸爸,这只鹦鹉跳跃时为什么老是使劲碰撞鸟笼呢?”“该是想家,想蓝天了吧。”我注视着这只翅羽不整、毛色暗淡的鹦鹉答道。

回家的路上,我不经意间看到几间老旧的瓦屋旁有一棵苍劲的柿子树,枝干上麻钱般密密麻麻的龟裂渗出铜锈似的绿色,枝头早已没有片叶,却结满了红灯笼一样的柿子。一群小鸟萦绕枝头,不停地啄食着甜美多汁的柿子,即便是有几只懒洋洋地停在枝头,看看它们丰秾的体态,便知它们早已是酒足饭饱了。鸟儿们飞飞停停,啁啾呖呖,吸引着新的访客。蓦然间,我感觉我似乎确实见过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吟了一句杜甫的诗——“自来自去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高飞的鸟儿真好看!”女儿也似听懂了我的话似的应了一句。这一刻,我顿悟了:一棵老柿子树用它数不清的年轮给我上了一堂无声的爱鸟课,爱鸟就是欣赏它、理解它、奉献于它,默默地、默默地,没索取,无伤害。

一直以来,我和许多人不一样地爱着鸟。


作者简介:杨建峰,生于1979年,甘肃省徽县人,本科学历,现在徽县水阳乡梁村学校任语文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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