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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王平|山村冷雨

 新锐散文 2020-08-08

新锐散文

情怀温度

情感,思想,

角度,视野

山村冷雨

曹王平

窗外的雨,哗哗哗的仍在下个不停,而且越下越大,越下越急,不时还伴有强有力的风声,风裹挟着雨瓢泼而来,使劲地打在阳台的玻璃上,一抹而下。

阴雨天,尤其大雨降临,是我心情最糟的时候,它常常使我心神不宁,坐卧不定,甚至恐慌,甚至心生厌恶。

我知道,这种心境源于我小时候。

小时候的雨水特别多,尤其乡下,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后,总是见村中的石坡上汹涌的大水顺流而下,大人小孩都兴奋地、拍着手欢呼着——好雨呀!那时候没有自来水,乡亲们靠天吃饭。丰沛的雨水总是给人们带来新的希望,当村中的老井和偌大的池糖流的满满当当时,人们感叹:又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

大庙是村里的学校,依山而立,坐落在村东的一处高台上,高台的四周是石头砌成1米多高的花墙,很自然地圈成了学校的一个小操场,孩子们在玩耍的时候,像在一个结实安全的栅栏里,不用担心那个会爬高。只是我们新来的班主任老师经常坐在那么高而又危险的地方,手托香腮,静静地遥望远方。操场的东边是出口,下二十几阶石阶再向右拐出一条长长的巷子,才算走出学校。学校大门不远处正对着池塘。我们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绕着池塘走向学校和回家的路。

在我升三年级的时候,身上出了好多水痘,在家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天上学,在教室门口看见讲台上站着面生的女老师,我还是禁不住有点紧张,尽管上学前妈妈告我新来的班主任老师和我五姨要好的同学,人也很和气。

老师姓李,十八九岁,像个大姐姐,中等个子,皮肤略黑,虽然也浓眉大眼,却算不上漂亮,但发质很好,乌黑顺畅,头顶中间正分,左右两条长长的大麻花辫子拖在大花格的衬衣上,倒也朴素大方。

也许不太漂亮的李老师和我五姨的同学情谊,也许她本就喜欢听话的孩子,更或者是师德所向,李老师认真地给我补着落下的课、一字一句地为我讲解……在日后的两年小学生涯中,我成了她的得意门生,她经常在课堂上表扬我,拿我写的作文当范文来读,自习时间或放学后在她的办公室教我练字,写小楷字、写大楷,然后在大楷本上画上好多红圈圈,以资鼓励。有时也让我和她一起判作业。判完后,她会奖励我给我读她写的小诗,我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心想:李老师肚子里怎就有这么多好东西呢?她说,她喜欢绵绵的雨天,雨天能使她心静,能使她灵感泉涌,她的诗几乎全写在雨天。我也说:“我也喜欢雨,我们村大人小孩都喜欢雨,但我们没有一个人会写诗”。李老师歪着脑袋盯着我,摸着我的头笑着说:“会有的,比如你……”

不知何时起,李老师把我当成她最亲密的小朋友,她给我说些她自己的小秘密,说完又觉着我听不懂,指指我的脑门,看着我笑。那时,我确实不懂,有时会把李老师说给我的话翻给母亲,可母亲也只是笑笑,说李老师对我好。

那时,我们村的学校是公社里比较的大的一所,一到七年级加上幼儿班八个班级,学生多老师也不少,高年级的学生除了本村也有不少外村的,老师有正式也有民办的,有住家的,有住宿舍的,但没有食堂。李老师是民办老师,住单身宿舍,自立锅灶,距家十几里,一周回一次。

那天,我们在教室里正专心致志地听李老师讲课,窗外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接着电闪雷鸣,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倾盆大雨,突如其来的大雨把教室的窗户敲打的开开合合。李老师正拿着一根木棍在试图顶住窗户,四年级的刘老师突然冒雨破门而入:“快快快,李老师,李路飞跳池了……”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个稚嫩的脸上充满了恐惧,李老师用尽大过雨声和雷鸣的声音高喊着对我们说:“同学们别怕,你们谁也不许出去,等老师回来,谁要出去,老师回来是要罚的……”

我们二十几个孩子就这么忐忑地等待着,谁也没有敢出去。

夏日的雨真是多变的脸,疯狂地来了又戛然止住,瞬间晴空万里。

李老师回来了,一脸的阴沉,凝重。她一边收拾讲台上的书本,一边头也不抬哽哽咽咽地说:“同学们,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像七年级的李路飞同学那样,幸好被看池的大叔看到,才没酿成大祸……”。

那些天,校园里瘟疫一样地传着:李路飞同学暗恋李老师,给李老师写的情书,写在日记本里,厚厚的一整本,被同学发现后报告给班主任老师,受到了极度严厉的批评。

非单校园,因为李路飞的跳池,更大的是激怒了村上的乡亲,这清凌凌的养育着祖祖辈辈人的池塘,亏得不是吃人的池塘,这真要是池塘吃了人,人还怎吃池塘的水?怪也不能只怪一个16岁的孩子,那个李老师,也该找个婆家了。

事后,李老师被校长叫了去。

李路飞同学是外村的,自此再也没有返回校园,没几天就退学了,是自己退的,这事就这么起了一波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但李老师变的像换了个人似的,自李路飞事件后再没有了以往的开朗活泼,也很少说话,也不再叫我到她的办公室。在我几次想试着问时,不知怎的,见她沉默不语,特别是独自坐在小操场的花墙上时,更是怯怯的不敢。

期未考试,我的成绩陡然下降。

一个放学后的傍晚,我很意外地被李老师叫住,然后跟着她走出学校,来到池塘边的草地上坐下。乡村的草地像大自然精心编织的绿地毯,草地上盛开着各种各样的小花,五彩缤纷,清香溢人,可我一点也没感觉到美好,糟糕的成绩使我无颜面对我的老师,我难过地,说没考好。许久许久,李老师突然一把搂住我,什么也没说,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又发现她搂着我的胳膊上大滴大滴的泪。我抬头,依旧怯怯的,望着她,不敢问。心想:李老师大概又被校长批评了。我伸出手,轻轻地给她擦起了眼泪。就在她任由我在她脸上拭来拭去的时候,我猛然发现——她那盈满泪水的浓眉大眼,在并不白净的脸蛋上竟然那么出奇的美。母亲说过,肤色黑的人耐看。我想:李老师就应属于这种越看越好看的人吧,好看的像身边的那些无名的花儿。

我说:“李老师,你真美!”

“是吗”?李老师含着泪。

“是”我答。

“可你怎了老师?为什么哭了?”我问。

她说:“没事,要是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会的,你要走吗老师?”我又问。

“没想好,也许吧”,李老师答。

“为什么?”

“你不懂,你还小,等你长大了,老师告诉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学习……”

李老师哭了,我也哭了,声音很小,嘤嘤的,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起来,尤其我,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在我依依不舍地害怕李老师离开时,她却留了下来。

依旧,春夏秋冬,下雨落雪,只要天气不好,学校总会调课,外村的学生总能早点放学回家,外村的学生一走,本村的学生也会陆陆续续的开溜,低年级更是松懈。因此,这样的天气,学生便所剩无几。我则会一味地坚持到放学。只是,这样的时候,李老师总会被校长叫去,而且,回到宿舍时总是狼狈不堪,然后对着桌子上的小方镜梳理她那两条大麻花辫子,梳的很慢很久,我不解:李老师,这阴雨天你怎就不写诗呢,怎老是挨校长的批?李老师僵硬地笑着:“老师不能只是写诗,老师更需要工作。”

我信以为真。

万没想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李老师揭下宿舍里斑驳的墙上那几张“优秀老师”的奖状,离开了她生活了两年的地方,离开了我的小山村。

村子里又轩然了好一阵子,说李老师一定是惹了校长,被校长一纸调令调走了。

两年后,听五姨说,李老师远嫁他乡。从此,再没了她的音信,慢慢的也就淡忘了。

不管信不信,世间真有一些叫人无法法解释的事,在慢慢淡忘李老师的几年后,我也过早地参加了工作。在紧张忙碌的工作中,却莫名的有那么一段时间,夜夜在梦里梦见她,我敢说,我绝对没有“日有所思”,却奇怪的“夜有所梦”,而且清晰如昨。

趁休息时专程回了一趟老家,问姨:姨说,李老师心强命不强呀,结婚七八年了也没生个孩子,大概就在做梦那段时间做了子宫切除手术,以后也只能抽合适抱养个孩子了,都说是源于当初那个校长,谁知道呢……唉!小小的时候,一辈子毁了……

心一颤,我顿悟,无言。想起了满天的阴暗,幽雨一帘;想起了对镜拂长发,锦瑟正华年。更需要工作,须更得屈服?不解,泪滚落。

许多年,我厌恶雨,厌恶有风有雨的夜晚。许多年后的今日,此刻,窗外的大雨,依旧在打疼了我的心,不知要疼多少年。

作者简介:曹王平,女,山西长治人,文学爱好者,偶有文字发表于报刊和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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