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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锐散文  情怀温度 情感，思想， 角度，视野  老班长是个名人，县城里曾经的名人。县城里人来人往，官员豪杰崛起退出，走马灯似地更替。老班长的风头却一时无两，多少年在县城传奇似地流传。大家可能不知道新来的县长姓甚名谁，不知道老班长，只能说明你没在县城住过。 老班长是乞丐头。像很多名人，比如写文章的知道鲁迅，不一定知道周树人，一个道理，老班长就象文人的笔名、画家的名号，人们只知道老班长，真名实姓却没几个人记得。他人高马大，豹头环眼，站起来象一座塔，坐下去是一块石，说话时是一口钟，不怒自威，不作声你也得多看他几眼。是乞丐头，老班长却既不讨饭，也不上门要钱，他只“念喜”。 “念喜”是门手艺活，要伶牙俐齿，有板有眼，唱起来有腔有调，声音婉转，记得很多歌词，还要会随机应变现场编词。红事时，要会说“一进大门喜气生，红花对子贴满门，今日大喜喜气旺，男女老少喜盈盈。新人娶进家门里,金钱聚宝聚满门。梧桐树上落凤凰，一唱一和拜花堂。拜花堂，入洞房，洞房里面卧鸳鸯，北头卧着状元爹，南头卧着状元娘。今日俺算交好运，看见麒麟送子忙。待到明年春暖日，定能看见状元郎”之类的贺词；白事时，要会唱“远看灵棚像雪山，近看灵棚白布挽；空中过来四大仙，脚踏云头撒银钱；金钱撒在灵棚院，荣华富贵万万年”之类的串话；逢到主人盖房起屋，得会讲“辛辛苦苦把房造，欢天喜地吉时到。亲朋好友齐喝彩，事业吹起冲烽号”之类的喜词。老班长的嗓门大还带有破音，念和唱都象敲破的锣鼓，听起来就是噪音，再说老班长记不住词也不屑记词，因为他是乞丐头。 信息就是金钱，这句话在乞丐界也行得通。老班长消息灵通，县城包括同边村谁家有红白事，老班长就象在手心里攥着。他的信息来源很广，有媒婆，她们谁知道婚事的进展，有医生，他们能决断生死，更有自家弟兄，谁知道消息都得汇报老班长。关键是老班长耳朵灵，再悄声说的话，他都能听到，别人无意中说的话，他都得出红白事的消息来。谁家有了红白事，谁能去、谁不能出，老班长自有安排。不通知你去，你去了，看见老班子的魁梧身躯，你立马会躲回背地里。等老班长率领大队人马呼啸而去，你凑上前去，主家的席面已散，你至多只能得点残饭冷菜，喜钱你是别想了。老班长就是“念喜”这一行的霸主，想入这行不巴结好老班长你想也别想。遇到不晓事的东家，给得钱少，老班长也不给你讲丧气话。单是一群破衣烂衫的人聚集在你门口，老班长铁塔似的身子靠在你的门上，出来进去的客人都得从他的身边经过，主家的脸面再撑你也绷不住。最后，只得着落管事的总管拿出喜钱来，还得捎上几瓶酒、一条烟，好言好语地打发。跟来的人，喜钱多少，老班长说了算，烟和酒能分得停当就分，分不停当就是老班长自己的，不满意不高兴你干瞪眼。 乞丐行当有两类，一类是讨吃，上门要饭，一类就是老班长这样的，“念喜”，主家给的是真金白银的现钱。老班长的日子过得滋润。不种地不做工，盖起来亮堂堂、宽展展的四间正房，家具家什一应俱全。两个儿子也人模人样长得壮实。老班长很自足也很自豪，一次喝得兴起，喝斥念书不用功的二小： “不好好念书，大了也不让你跟着讨吃！” 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那行饭也不可能按部就班地吃下去。仿佛一夜之间，大家都有了手机，红白事也不在家里办了，都摆在了饭店餐厅。老班长觉出了行业的艰难，他的信息不再灵通，起码别人也和他一样灵通了。关键是各县的剧团不再办了，原来的演员也在抢占“念喜”市场，他们骑着摩托风驰电掣，人长得俊，歌唱得好，客人都爱听。喜钱也不再是几块几十块地给，而是上百块。尽管手底下也有几个人“念喜”念得不错，谁也不爱听这吱吱呀呀地念叨，宁愿听流行歌和二人台小曲。老班长只得无聊地守在旁边。走门窜户时间长了，自然有不少人认识他，免不了打趣他： “老班长，你也来唱一个？唱一个也给你一百！” 他谄媚地陪着笑：“你老，我真唱不了，您发财发户就给几个吧！” “那就念个喜吧，念个喜给十块”，认识不认识的都起哄着。 老班长只得嘟囔着作势念几句，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大家很快就一哄而散，进酒店入席就餐。许诺的十块钱也就成了无头债。老班长只得等在门前，等管事的总管出来，给个十块八块，也好乘机软声央求，再给一盒烟或一瓶酒。 要不来钱，老班长的威信一落千丈，乞丐的“班长”自然就当不成了，手下也就作鸟雀散。老班长的辉煌日子结束了，技术和技艺，要了他“念喜”的命。 上次回乡的时候还看到他，刚好学校放学的时候，老班长拉着一个背着书包的孩子的手，可能是他的孙子。他的腰已经佝偻，身形不再高大，背着阳光，脸上的皱纹很深，肤色黝黑，脚步缓慢，低声和孙子说着什么。声音很低，我没有听清，但我知道，他如果还说那一句，一定是“好好念书”，肯定不会有后面的那半句！ 王轶智:河北张北人。一个不成才的读书人，一个半吊子教书匠，一个难入列的公务员。曾任中学教师、副校长，县委办综合科科长、研究室副主任。现供职张家口市能源局。 请支持如下稿件：人性之美、大爱情怀、乡愁、 亲情友情爱情、生态情怀、性灵自然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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