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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作家】李彦良|三九寒夜听“河笑”(36)

 新锐散文 2020-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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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寒夜听“河笑”(36)

李彦良

当几年前的太平洋海啸出其不意地向人类袭来,向人们提出挑战时,我不由地想起童年经历过的松溪河“河笑”。“河笑”,是我童年时常听老人说,但只亲身经历过一次,而且至今也解释不清楚原因的溪水夜半流凌造成大面积成冰的现象。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东冶头村前的松溪河一年四季都有变化。

春夏两季,多是风平浪静的。水弯弯,波粼粼,河青菜(一种圆叶的水草)一簇一簇的,鱼儿、蝌蚪和青蛙在水草里捉迷藏。岸边的芦苇高高的,里面藏着小鸟,风吹时,飒飒地响,但叶子很硬,不小心就会把手割破。河边的沙滩里,芨芨草,马莲草,一蓬一蓬的,叫不来名字的小虫子窜来钻去。有时候还会在草丛里碰见吓人的水蛇,一眨眼的功夫就飞快地窜到河里昂着头游走了。河两岸的庄稼享受着得天独厚的河水滋润,总是勃发着生机。小孩子跟着妈妈到河边洗衣服那是非常愉快开心的事。逮小鱼,采鲜花,捡石头蛋蛋打籽,在岸边平缓的沙地上开渠栽树垒房子,过家家……松溪河给了孩子们无限的乐趣。

可到了夏秋时节的发洪水时期,松溪河就不那么可爱了,似乎总在发脾气,总喜欢出其不意地袭击人。特别是在“八一”前后,也就是在立秋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优雅的松溪河似乎三天两头地发洪水,洪水一发,松溪河的流量一加大,河水好几天也澄不清。更可怕的是这里的天气晴晴朗朗的,而河的上游下了雷阵雨,想也想不到就发洪水了。结果,不是冲走了正在河边洗衣服的妇女和玩耍的孩子,就是把到河南岸地里劳做的人截住了,他们到了晚上,如果还不敢过河,自然也就回不了家了。最危险的是正在过河的人如果遇上洪水爆发的河头,裹夹着上游的泥沙汹涌而下,很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了。在离我们村不到十里路的一个小山村就发生过老师带着小学生在松溪河南岸采黄花(一种药材)被洪水冲走的是事件。教训惨痛,回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听老人们说,从古到今,松溪河沿岸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河岸两边的村子有自动“报河”的义务。所谓“报河”,就是看见自己的村前发河了,就立马向下游大喊:“下来大河啦!下来大河啦!”直到河下游有人接应上。以此来警示在河两岸干活的人们注意安全。如果遇上连阴天,久雨不晴,那就得有抗灾的准备,村干部就组织民兵在岸边观测汛情,日日夜夜不离岗,危急关头还鸣枪报警。当地人叫洪灾是“发大水”。回忆起小时候的发大水来,确实可怕。村前面的河滩成了汪洋大海,庄稼地被洪水淹没了,公路被洪水冲坏了,河边的民宅院落被洪水浸塌了,或冲走了,受灾的人们就只好挤到住的高一些的人家里去避难。等到雨过天晴,河水泄去,河滩里满目狼藉,上游冲下来的东西什么都有,枋檩椽柱,门框窗棂,家什柜瓮,树木柴草,横七竖八的,甚至有磨盘,碾盘。还有被洪水淹死的牛羊猪狗。胆大的人就到刚縮水的河滩捡拾被洪水冲下来的这些东西,放学后的孩子们也跟着,给家里拾些可烧火的河淤柴。庄稼没有收成了,大秋一过,就有从灾区涌来的讨吃要饭的人,拖儿带女,哭哭啼啼,实是可怜。因此,在我记忆中,家乡的人就常唱一首歌:“昔阳松溪河,年年遭灾祸……”那凄凉婉转的曲调我至今还会哼唱。

冬天的松溪河似乎温顺多了,溪流变缓了,河面结了冰,只有有泉眼的水深处还照样长者一簇一簇的河青菜,里面还藏着游着鱼儿。河两岸的河滩裸露着大大小小的石块,荒草枯黄,河滩变成了一条从西向东的黄沙风道。拔地接天的黄风一整天地刮,旋风在河滩里旋着,扯起铺天盖地遮天闭日的黄沙尘,在天地间呜呜地鸣叫,让人感到恐怖。有的时候,头一天里还河是河,岸是岸,滩是滩,可第二天再瞭河滩,冰凌便溢到了岸边的田地里,变成白粼粼的一片了。人们说:“昨夜里‘河笑’啦,你没有听见?大概是在半夜时分,排山倒海的,阵势可大了……”河还会笑?听起来让我不解。我瞭瞭那满河滩的冰凌,想想夏天发洪水的样子,心想这河既会发怒,又会发笑,怎么和人一样呢?不由地想:假如能够遇上一次“河笑”,一定让爹爹带我到岸边瞧瞧。

大概在我十来岁的一个寒冷的冬夜,我真的遇到了一次“河笑”。记得那天晚上,人们还没有睡定,就都听到松溪河发出的隆隆声了。人们成群集队地到打谷场边上去张望,但天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听那惊心动魄的声响。那声音,确实有些特殊,像是风声雨声雷声和波浪撞击冲击的声音交加而至,仿佛就在身边,禁不住让人感到惊恐和害怕。人们敛声屏气,谁也不敢提议到河边去看了,似乎都担心怕被河神把魂勾走了。爹爹自然也不会带我这个女孩子到河边看“河笑”了。那隆隆声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人们才都四散离去。到了第二天早起朝河滩一瞭,已经全被冰凌覆盖了,田间的路也看不见了。我由不得问爹,“河笑”是怎么回事?爹糊弄我说:“大概是河神爷趁着冬天不忙,在高高兴兴地搬家和热热闹闹地走亲戚吧!”我说:“这个河神爷,搬家和走亲戚也不趁白天!黑更半夜怪吓人的!”爹说:“小妮子,啥也问。长大了好好念书,也许就知道为什么了。”而后他不经意地说:“俺孩看哇——今年这河‘笑’得厉害,冰凌都满岸啦。来年的河滩地肯定收成好。”小女孩不谙事,长大后才慢慢懂得那“河笑”后的流凌对土地的耕作是有好处的。但当时的人们也确实弄不明白在三九严寒的大冬天,松溪河为什么会有这种夜半流凌的现象。

长大后,我离开了家乡,离开了松溪河,“河笑”的事早已淡忘了。即使常回家看望老人,可随着松溪河的断流,小时候的记忆也都远去了。是前几年太平洋海啸发苏了我童年的记忆。心想,小时候的松溪河“河笑”,似乎与和太平洋海啸有同样不被人们理解的道理。虽然太行山里的小小溪流和浩瀚无垠的太平洋难以相提并论,但总是一种自然现象。虽然我至今也搞不明白那三九严冬里松溪河上游的水是从哪里涌来的,但总是自己遇到过的一次夜半流凌造成大面积成冰的真实经历。所以我也学着爹爹当年对我说话的样子,对孩子们说:“认真地学习自然科学吧,大自然包罗万象,里面有无穷无尽的奥秘值得去探寻啊。”


REVIEW

作者简介:李彦良  山西昔阳人,1948年生,无党派界别,退休教师,省作协会员,退休前为副教授职称。2004年由文史出版社出版《三音集》,2011年由九州出版社出版《瓦妮说童年》,2015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点击金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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