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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史良高|寂寞与喧嚣(外一篇)

 新锐散文 2020-08-08

新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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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与喧嚣(外一篇)      

几年前的清明节前夕,北京清华园曾经举行了一场纪念海子的诗会。此前,主办方曾向各地征选纪念海子的诗文,一位正在德国海德堡大学访问的学者给主办方专门来信,信中写道:“海子具有神所爱的气质,他道出了永恒的春天,永恒的高贵。”对于诗人,这个评价应该是很高的了。他的好朋友西川在一篇名为《怀念》的文章里也说:“诗人海子的死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神话之一。”

自从海子死后,他的诗走进了文学殿堂,有人想把海子的诗拍成电视片,在一些城市海子的粉丝们在广场或朗诵会上集体朗诵海子的诗。有人还倡议设立中国诗人节,时间就定在海子自杀的3月26日......每年海子的忌日或是清明节前后,全国各地的诗人、诗歌爱好者都以各种不同的形式纪念海子,有的还不顾舟车劳顿,专程远赴安徽怀宁县高河镇一个叫查湾的村子,去海子的墓地祭奠他。一个农民的儿子,一个年轻的诗人,一个普普通通的教师,受到这样的敬仰与尊重,这在中国诗歌史上似乎是绝无仅有。

然而,海子生前并不被世人理解和重视。海子不是作家协会会员,不是诗歌学会会员,连区县级都不是。在主流刊物上不能发表诗作,他只能把自己的诗打印了,寄给全国各地的文朋诗友。曾经发表过的区区几首短诗,也只是在他的好友骆一禾担任编辑的《十月》和内蒙古的《草原》等寥寥几家杂志。据说,发表在《草原》杂志上的诗,还是他的女友推荐,因为,女友的表哥担任那家杂志的编辑。他非常想挤进北京的诗歌圈子,但在一些诗人聚会的场合,除了骆一禾,没有一个人理睬这位“痛苦的诗人”。不理睬也就罢了,有人甚至讽刺他的诗“犯了一个时代性的错误。”“人类只有一个但丁就够了!”在北京诗歌圈里没有得到承认的海子,就带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去天府之国寻找知音,不料,却遭到四川诗人劈头盖脸地批评。海子生前活得特别孤独、寂寞,这种难以言说的精神孤独往往靠酒精来稀释。他喝得最厉害的一次,是一个贵州诗人去昌平看他,每个人喝了一斤半以上的白酒,倒在地上第二天才起来。有人说他很像卡夫卡笔下饥饿的艺术家:常常独自一人行走在昌平的街道上,嘴里嚼着西红柿或大葱,透过近视镜片茫然地观察着市井万象,头脑中却在冷静地思考着人类乃至所有生命存在的意义。可就是这样的“艺术家”,有一次走进一家饭馆,对饭馆的老板说:“我给大家朗诵我的诗,你能不能给我酒喝?”老板一口回绝:“我可以给你酒喝,但你别在这儿朗诵什么诗!”老板视他为疯子。海子走了,在贫穷、单调与孤独中静静地走了。那年,他25岁。他用自己25岁的生命完成了最后的伟大诗篇。

海子死后,纪念海子的文章铺天盖地,有的无端揣测假如海子复活,那么现在该如何如何?有的说海子不应该选择卧轨,应与现实抗争。而更多的文章是歌功颂德,涂脂抹粉,把死后的海子供成了诗坛的一尊“释迦牟尼”。

海子是一个天才的诗人,这已经成为共识;那么,当一个天才活着的时候与我们擦肩而过,我们为什么不将他紧紧拥抱?海子是一个热爱生活热爱家园的人,他的诗,充满了对日常生活与整个世界的热爱与眷恋:“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拥有一栋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对于这样的性情中人,我们的社会为什么就不伸出援手,多给予一点温暖?为什么一定要等诗人用结束生命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尽管他在遗书中写道:“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

清明又要到了,各地的文学社团、诗人又会以各种不同的形式纪念海子,祭奠这位精神、纯真、自由的偶像。不知海子泉下有知,该是如何感受?

海子终于没有走出死后出名的怪圈。海子生前是寂寞的,寂寞得连一首诗都难以发表;海子的死后是喧嚣的,喧嚣得连坐在课堂上的中学生、大学生都要视他的诗作为必读教材。这种巨大的反差是文坛的幸事呢,还是文坛的悲哀?我常常在想,让那个农民的儿子,那个在麦地上成长起来的诗人,那个被大家奉若神明的人,活在今天,该有多好!

想起屈原

想起屈原,并不一定要在端午。

想起屈原自然就想起几年前的那则沸沸扬扬的新闻。那则新闻的大致内容是:南京某中学全班30多人只有3人知道屈原,A同学说,屈原是位歌手,他唱过歌曲《离骚》;B同学说是个医生,大家都叫他大夫;C同学说是个厨师,粽子就是他发明的。

读罢那则新闻,当时心情非常沉重:莘莘学子竟然不知道屈原!

次年端午,有地方媒体曾就“谁是屈原”采访路人,一人回答,是不是划龙舟得奖的那个小伙?一中年妇女说,知道,是那个落榜考生,因为经受不住压力,投河自尽了。

看后,也就见怪不怪。

有人说,作为中国人,我们可以不知道卢梭、雨果、巴尔扎克,不知道梵高、莫扎特,不知道爱因斯坦,不应该不知道屈原。

但是,知道屈原又能怎样?

笔者有四个表弟,老大木匠,老二瓦匠,老三当兵,仨兄弟小学都没毕业,哪能知道屈原?只有老四读了中文本科。现在,老大老二分别是装饰公司和房地产赫赫有名的老板,老三退伍后买了几台挖掘机做起了包工头。不知道屈原的仨兄弟个个有房有车大腹便便吆五喝六,老婆都是全职太太。唯独老四每天兢兢业业地站在三尺讲台上吞咽粉笔灰,一脸困惑,满腹牢骚,购房首付还靠哥仨施舍接济。他在电话里振振有词:别和我提屈原!从中学起,我就对古文很感兴趣,研究《离骚》与《天问》的论文发表了一篇又一篇,至今连个高级职称也没混上。妻子单位破产,自己每月被银行“按”在地上一层层地“揭”皮,如果不是晚上悄悄地给学生开点小灶,孩子入托的高额学费都成为问题。

但愿,我的“小表弟现象”只是个案。

值得庆幸的是,社会发展到今天,端午还在吃粽子、划龙舟,家家户户门头依旧艾叶留馨。2500多年了,虽然粽叶还是那个粽叶,糯米还是那个糯米,可传统文化流传下来的节日早已变味,变成官  员的兴奋点,变成商家不折不扣的抢钱商机。那万元一枚的天价粽子,屈大夫吞得下去吗?当龙舟随着鼓乐与呐喊飞快地跃过江面时,那是在虔诚地祭奠屈原呢,还纯粹是文化搭台给经济唱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神州处处,铜臭飘香。孔老夫子为了孔方兄跨出国门发扬光大,雷锋精神漂洋过海在西点军校里闪闪发光,中国人过了2500多年的端午节一不小心却成了人家韩国的文化遗产。如今的有钱人都纷纷忙着向国外移民,忙着捞顶戴花翎,忙着拿真真假假的MBA装潢门面,忙着挖地下室埋藏金砖美钞,忙着应付“二奶三奶一百零八”。没钱人呢,则为了应付居高不下的房价、物价、子女的学费与医院的巨额医药费,不得不削尖脑袋四处讨生活,谁还知道历史上那个叫屈原的人呢?

作者简介:史良高,安徽安庆人,现居重庆。上过山,下过乡,养过鱼,种过茶,挑过江堤,执过教鞭,当过工人,做过小秘,尤在新闻岗位混的最长。为稻粱谋,一辈子庸庸碌碌,为他人作嫁。著有散文随笔集《竹湖汤汤》《美丽的火车》。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石化作家协会会员,高级政工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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